选调机关的三十名新兵是从新兵连精心挑选出来的,必须是高中毕业,长相适中,精明能干,头脑灵活,诚实守纪、德才兼备的好战士。水天昊、冯玉泉、高海兵、王成军、张志合、谢振山、谷成丰、赵玉龙、李小兵都被选送到军区机关各部门担任文书、公务员、打字员,其他二十余名战士分配到警卫连站岗放哨,担当公差勤务。
水天昊是机关管理部门的文书兼通讯员,后来又给部队首长担任公务员。他的主要职责就是为首长打扫办公室,首长家里要是有什么大事需要战士帮忙,直接向单位领导汇报,这些工作都是在首长休息时完成;正常工作时间,写点小总结,报个小材料,写个小通知,发个小报纸,他的工作忙碌而充实,细小而任重。
水天昊想报考军校,这是他的既定目标。他在新兵连了解到,军区机关每年都要组织高中毕业、表现突出、具备报考条件的义务兵去附近中学补习功课,这让他十分兴奋。只要条件许可,一定要报名参加业余补习班,努力复习,报考军校。他是文书,有单独的宿舍,单位领导了解到他是高中毕业生,有报考军校的想法,特许他晚上复习功课不受熄灯时间的限制,这让战友们很是羡慕,有事没事总爱往他宿舍跑。水天昊白天锁事繁多,没时间复习,就利用晚上休息时间抓紧复习。
机关附近有一所中学,听说最早是军区机关的直属学校,生源主要是部队干部女子,后来整体移交地方教育部门,起名叫“八一中学”,从小学到高中有几千名学生,学校有许多知名老师,是当地有名的好学校,是首府的重点中学,附近片区的学生都在这个学校读书。
军区机关的公务勤杂人员,相当一部分是部队干部子女,都是想报考军校的高中毕业生,安排好这些战士的学习,就能稳定干部思想,利于部队建设。机关选派一位退居二线的老干部具体负责这些小战士的文化补习工作,这位老干部联络学校安排班次,选择最好的老师为战士们辅导功课。刚开始几个礼拜,这位老干部怕战士们不熟悉环境,亲自带队去学校听课,结束后列队带回部队,战士们尊称他为“校长”。
水天昊、王成军、张理、李小兵、路远军参加补习班,每天晚饭后,拿着书本说说笑笑的去学校补习。这个学校的高级老师不但课讲得好,而且解惑授疑,责任性强,教学倾其所有,讲课竭尽所能,不想佩服都不行。
水天昊学完了高中全部课程,在老家学校也是全年级前五十名的好学生,听了“八一中学”高级老师的讲课,家乡的教学质量与首府重点高中还是有一定差距,甚至有些课程根本不在一个档次,这里的老师从高一课程开始串讲,就像讲故事一般,过去他弄不明白的难题,经老师提点,就像开启智商大门的一把金钥匙,听了恍然大悟,茅塞顿开,做起题来触类旁通,得心应手。
水天昊、冯玉泉、张理、路远军、李小兵、王成军经常一块儿结伴上学。他们都是机关战士,总觉得高人一等,平时牛皮混混,遇到不认识的战士头扬得老高,从来没有主动打招呼的习惯。冯玉泉跟水天昊是铁哥们,老是喜欢开玩笑,这不,上学的路上又说起了笑话:“老水,如果我考上军校当了领导,我会照顾你,调你给我开小车,你看行不行。”
同行的战友们听他说这话,逗得哈哈哈大笑。水天昊是什么人物,头脑灵光得很,他听冯玉泉说这话,顺着他的话说:“好啊,既然你这么关照我,以后我会提拔你当我的助手,咱俩是谁跟谁,这车准是我开,你开我还不放心哩。”
张理在机关当公务员,一向老实本分,不善言谈,一本正经的说:“我看你们俩该有个约定,到时候谁进步快就提拔谁,谁干得好就照顾谁,这不是两全其美么。”
李小兵也是机关的公务员,在新兵连训练时,老是身高气傲,狂妄自大,不可一世,分到机关后,老乡都不愿搭理他,他觉得寂寞,这才跟几个老乡有了来往,他听后嘿嘿干笑两声:“你们那点水平,八字没一撇就想当大官,别痴心妄想,先把当前的学习抓好再说吧。”
本来两个人开玩笑,他这么一说,就像当头浇了一盆凉水,几人兴致全无,谁也不想说话,静静走进教室。
水天昊坐在第一排中间位置,离老师近,讨教难题方便。随后进来一位不认识的新战友,看到旁边有个空位,走过来问他有没有人,听他说没有人,挤进去坐在空位上。水天昊听口音,同桌好像是同乡,两位陌生战友乘上课前的几分钟,悄声攀谈起来。
水天昊伸出手,紧紧的握住陌生战友的手问:“我叫水天昊,军区机关当通信员。”
陌生战友笑道:“我叫汪和平,分部修理所修理工。”
水天昊松开手,作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坐下:“听口音像是同乡,你是哪个县的?”
汪和平说:“我是西阳县巩义乡的,去年十月入伍。”
水天昊说:“我是西阳县红光乡,咱俩是同乡,一个车皮拉来的。”
汪和平说:“太巧了,你在哪个连?”
水天昊说:“我不在分部训练,我们是机关直属新兵连,在干部训练大队训练,八个新兵连在分部训练场参加阅兵,我们连是第一名。”
汪和平说:“西阳县一百五十名新兵不是全在分部训练吗,你怎么在直属连队?”
水天昊说:“我们这个新兵连火车上就分好了。拉到营区后才知道,西阳县的二十名新兵和东升县的七十名新兵,组成了直属新兵连,下连后分到机关直属队。”
汪和平说:“你在大机关工作,真有福气。你闻闻,我浑身都是汽油味。”
水天昊问:“你们这批新兵都分到哪些单位?”
汪和平说:“分部单位多,大部分新兵分到偏远的基层,城里没几个,我能分到修理所,全靠我舅舅。”
水天昊问:“你舅舅在哪,这么大能耐?”
汪和平说:“分部机关军务科长,兵都属他管。我有位战友叫闫立强,在机关当公务员,他好像也是红光乡的,你认识不认识?”
水天昊听到闫立强三字,惊诧的问:“闫立强?他长什么样?”
汪和平说:“中等个,跟我差不多高,黑瘦黑瘦的,我俩是一个班,他在二中上了两年高中,在家种了一年地。”
水天昊大笑两声:“哎呀,我俩是高中同学,他高二毕业后回家种地,我上了高三,是从学校入伍的。没想到他也来当兵了,真有这么巧合的事。”
汪和平问:“什么巧合?”
水天昊说:“我俩当兵,还有一段故事哩。去年上高二时,我有位同桌叫宋宝军,我们三人约定去当兵,节假日回家我没有报上名,闫立强家怕他上老山前线打仗,没让他去,宋宝军傻呼呼的当兵上了老山前线,猫耳洞呆了不到两个月,光荣负伤,荣立一等战功,送到后方医院治疗,当了两年兵,住了两年院,复员安排工作,现在是正式职工。”
汪和平说:“啥时候我引见你们见见面。”
水天昊说:“我们是高中同学,还需要引见么?你告诉他,我就在机关大院,住单间,问战士都知道,节假日让他来找我。”
水天昊和汪和平通过交谈才知道,西阳县一块儿参军的一百五十余名战友都在分部集训,结束后分到基层连队。留在机关为首长服务是他的幸运,现在又集中补习功课,这是多好的机会啊。水天昊跟汪跟平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每天上完课急着回去,谁也顾不上多看一眼,一块儿补习了大半年,除同桌的汪和平和几位老乡外,他谁也不认识。有天晚上下雨,大部分学员没有来,数学老师看人少,叫学员们复习,相互可以讨论,实在弄不懂的难题还可以请教老师。数学老师一圈一圈在教室走道转,遇到有人请教,耐心的解惑释疑。
水天昊有一道数学题,跟同桌汪和平研究了半天,就是闹不清准确答案。他想请教老师,站起来一看,老师坐在后排给一位女学员讲题。宽敞的教室稀稀拉拉坐着三十多位学生,后排还有几个女战士,他用猎奇的目光盯着女战士,正好有位女战士抬头,不经意间瞧见他,正要移开目光,忽然像发现新似的瞪大眼睛惊异的望着他。水天昊心头一怔,通红着脸赶紧坐下,心里嘀咕,这位女战士咋这么面熟,披剪发,大眼睛,高鼻梁,薄嘴唇,肤白脸圆,清秀俊俏,穿一身黄军装,好像在哪儿见过。奇怪,她看到我好像也有点惊讶,如果没有见过面,她怎么用那种眼神看我,不会是前世里见过面吧。
这位女战士看到水天昊有种莫名的亲切感,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就是想不起来。他小眼睛,长方脸,中等个,瘦身材,看到我脸红,他会是谁哩,怎么这么面熟?她凝望着他的后背。
数学老师叫学员下课,水天昊故意佯装做题,不时的抬头观望,他要看看这位亲切的女战士。这位女战士坐在后排,学员们都走了,她坐在座位上望着水天昊的背影不肯离去,她的战友叫了几次,她都说再等会儿。她说的是普通话,银铃般的清脆,响亮而不刺耳;歌唱般的声调,委婉而不装腔;秀女般的外形,娇柔而不骄作。等了约莫十分钟,她看他坐着不动,只好跟她几位战友穿过右边走道,回头望他一眼,抿嘴一笑,走出教室。水天昊正好斜睨她,四目相对,两人有些不好意思。女战士低头走出教室,他赶紧合上书本,紧跟着走了出去,这几位女战士已蹬上单位的接送车辆消失在夜幕中。
星期六吃过早饭,冯玉泉、谢振山、王成军叫水天昊一块儿去总医院看望几位战友,走进医院办公大楼,正巧迎面碰到那位补习功课的漂亮女战士,两人先是一怔,而后停住脚步,四目对视。冯玉泉看他见到漂亮女战士好像走不动路,心里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平时看他老实巴交的没想到这么色,开玩笑说:“快走啊,别作百日梦,她看不上你。”
这位女兵听他说这话,羞红着脸有点不好意思,低头快步走下楼去。他望着冯玉泉说:“这位女战士跟我们在一个教室补课,你没看见?”
冯玉泉说:“我哪有你这个闲心,心思不用在学习上,没事偷看女战士,你也不撒泡尿照照,我不是小瞧你,你这是猴子扑嫦娥,痴心妄想。你要是能追到这么漂亮的女兵,我就能遂奔天宫,陪伴王母。”
水天昊苦笑两声说:“谁敢跟你比,你天天跟那位漂亮的女战士坐在打字室,打情骂俏,日久生情,食堂吃饭都要挤在一张桌子上,我看她比闭月自守的嫦娥还漂亮;她可是营房部长的宝贝千金,你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攀上这棵大树奔个好前程。”
冯玉泉看他看到那位女兵吃惊的眼神,挖苦道:“去你的,谁像你看见漂亮女兵两眼发光走不动路,你看刚才那个眼珠子,快要蹦出来了。”
水天昊吃过晚饭,都要去首长家看看有什么活,想抽空干干。他来到首长家,看到菜叶有些蔫,需要浇水,他接好水管,浇好菜地,冲净走廊,转眼间到了补课时间。首长平时工作忙应酬多,很少在家吃晚饭,这天在家吃晚饭的他看到水天昊,非要叫他一块儿吃饭。水天昊见到首长有些拘谨,他说已吃过晚饭,推辞不吃,首长提高嗓门生气的说:“叫你吃你就吃,小伙子加一碗米饭怕撑死。”
水天昊看首长有些生气,拘谨的站在饭桌旁。首长往盛满米饭的碗里夹了几筷子肉和菜,往水天昊眼前一推,叫他赶快坐下吃。首长叫他坐下吃,他不敢站着吃,再说站着吃饭也不雅观。他坐在首长旁边,不敢说话,默默的吃起了米饭。
首长是军职干部,能为高级干部服务是他的福分。首长望着低头吃饭的水天昊,看他有些紧张,笑道:“胆小鬼,干活是把好手,吃饭却不敢张嘴,我是人,不是老虎,有啥紧张的?最近学习怎么样?以后有什么困难给我说。”
水天昊说:“每天晚上九点钟,我们都去八一中学补课,快要考试了,学习很紧张。”
首长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关切的说:“吃完饭赶紧去上课,今天留你吃饭,差点误了你的大事。”水天昊不好意思的笑笑,告别首长赶往学校。
教室里正在上课,他是跑回学校的,额头满是汗水。他站在教室门口,掏出手娟擦了擦,静了静气,喊了声“报告”,低头走进教室,六十余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他,脸上火辣辣的没敢抬头。他快步走到座位,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后排那位似曾相识的女兵,她盯着他,露出淡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