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昊弄不明白,学习委员当得好好的,其它课程的作业本照收照发,为什么偏偏不送数学作业本,她的大脑程序染了病毒还是哪根神经出了问题?他百思不得其解。这女孩子毛病就是多,想送就送,不想送赵老师也没办法,还得自己乖乖抱着作业本回宿舍。水天昊虽然是班长,也不敢多问,弄不好白你几眼,呛你几句,颜面何在。没过一会儿,杨梅春哭着鼻子跑回教室,教室里静悄悄,全班同学望着她。中午,同学回宿舍做饭,水天昊收拾完书本正要离开,杨梅春走过去拉住他的胳膊走出教室,径直向校门外走去。水天昊怕同学笑话,让她松开胳膊,她拽得紧紧的没有松开,乖乖被她牵着走。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城里姑娘牵着走,着实有些紧张,走出校门,忙问:“你把我拽到这儿干啥?”
她眼圈红红的,掏出小花手绢擦了擦,红着脸说:“不好意思,把你拉出来好好聊聊,前面有个饭馆,我请客。”
校门外不远处就有一个小饭馆,哨子面、牛肉面、拌凉面,品种不少,昧道也不错,水天昊带同学来这儿吃过几回。水天昊心里猜测,她今天主动请客,找我聊什么,黄荣、学习委员还是学习上的事?他猜不出来。杨梅春选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来,要了两碗哨子面,假装思索状,沉默了两分钟,忽然低声问:“听说你跟赵老师是同乡,一块儿经常骑车回家,他这个人到底怎么样?”
他没想到她又问起了赵老师,她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莫非她对赵老师有意思?他打马虎眼说:“赵老师这个人老实本分,待同学热情,讲课不带教案,不翻课本,数学讲得多好!从高一到高二,其他代课老师都换了,就他的数学课没有换,他还是班主任,没有这两下,学校能让他跟班?”
杨梅春苦笑道:“你俩是同乡,你当然说他好,他让我当学习委员,这是心怀鬼胎,没安好心。还当班主任哩,连个学生都不放过,你跟他说,这个学习委员我不干了,另请高明吧。”
杨梅春说起班主任赵宝强,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撕成两半。水天昊不明白她说的啥意思,在他看来,赵宝强是一个非常敬业的年轻老师,身高体大,臀肥腰圆,卷发头,小眼睛,大方脸,厚嘴唇,走路左摇右晃,常穿身浅蓝色中山装,显得端庄严肃,他毕业三年多还是单身,听说家里给他介绍过几个农村姑娘,模样长得不错,他就是看不上。不晓得他要找个啥样的媳妇,到现在连个对象都没有。
水天昊摸不透她的心思,更不敢枉猜老师的想法,他想问她,却又怕问错话题。他瞟她一眼,喝了两口茶水,双手捧着茶杯问:“他选你当学习委员,说明他看得起你,你咋这么恨他?昨天叫你送作业本,到今天你都没送过去,你挨训啦?”
杨梅春似呼有什么难言之隐,想说而又放不开说,沉思片刻,苦笑两声:“咱俩过去是同桌,你是一位值得信赖的好班长,今天拉你出来,想请你传个话,我不想当这个学习委员了。”
几位农民模样的中年人大声说笑着走进来,两眼瞟着杨梅春,坐在旁边座位。水天昊瞥了邻坐一眼:“我知道你是一个敢说敢做的直爽女孩,肯定是受了什么委曲,不然你不会哭着跑回教室。你不想当学习委员,我怎么跟他说,总得有个理由吧!”
杨梅春听他这么说,心里稍稍有些感动,全班还有这么一位善解人意的好同学。她盯着他半晌没有说话,看得他有些脸红:“有什么话直说,干嘛这么看我?”
“咱俩做了两年同桌,你还没正眼看过我,我发现你爱眼红。”
“说实话,我根本不敢正眼看女同学,女同学看我,我就莫明其妙的紧张。她不打我,不骂我,我也不知道紧张什么。”
哨子面端上桌,她礼貌性的推给他一碗,自己跟前放了一碗,调了点油波辣椒和醋搅了搅,把心里的苦衷全盘倒给他听。他瞅着眼前这位身处两难境地的城市姑娘,生出几份怜悯来。
原来赵宝强老师选他当学习委员另有隐情。自从他当上班主任后,就看准了城里学生杨梅春,苦于他是班主任,不知如何表达这份感情。大多数师生恋都是学生主动追求老师,或暗恋老师帅气的长相,或崇拜老师渊博的学识,或仰慕老师骄人的业绩,或敬佩老师高尚的情,只要是年轻老师,年龄差距不是很大,可以表露爱慕之情,大胆追求自己的幸福。如果老师喜欢学生,的确不好表露心迹,若是把握不好分寸,被同事知道了骂他不守师德,家长知道了骂他误人子弟,学生知道了骂他老不正经热恋像是弱智,痴情像是傻瓜,爱情这玩意儿谁也说不清楚,狂爱更是说不清道不明。爱就是爱,情就是情,它是男女之间特殊的产物。不管男爱上女,还是女恋上男,不表达出来一定会遗憾终身,错过一桩良缘更是后悔无穷。班主任赵老师暗地里喜欢杨梅春,苦于没机会表达爱意,就选她当学习委员,收发作业本可以增加接触机会,加深相互之间的了解,也许会摩擦出爱情的火花。
杨梅春说,自从她当上学习委员后,赵老师对她表现出无限的热情和无私的关怀,问这问那,问长问短,起初没多想,老老实实的告诉他家里的事,按照她的话说,就是无话找话,拖延时间,让她尽可能多的呆在宿舍,晚上还想请她上街吃饭,他过份的热情让她坐卧不安。更可气的是,乘她放作业本的间隙,他老是摸她的,起初她没太在意,后来他那张肥厚的大脸也凑了过来,还喘着粗气,真是让人恶心。她放下作业本要走,他拉住手不放,还说喜欢她,如果她愿意,高中毕业可以确立恋爱关系,而且承诺一定会对她好。她万万没有想到赵老师会有这种非份之想,这让她无所适从。她从来没有对哪位老师产生过好感,尤其是赵老师,论长相,论才华,论人品都不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甚至看到他的身影,听到他的声音有些反感。她不想当学习委员,不想看他那双充满欲火的眼神,不想踏进他宿舍半步,她羞愧、害怕、过敏、反感,不想再见到他。
水天昊听了她的诉说,深思了半晌,想听听她的意见:“你告诉我这些,就是想让我转告他,你不想当学习委员?”
杨梅春苦笑道:“我相信你,才告诉你这些,不要给任何人讲,包括你那位朋友。拿到高中毕业证我就去上班,管他是赵老师还是黄荣,一切与我无关,你给赵老师讲,说我不想当学习委员,另选他人吧。”
吃完午饭,他抢着掏钱,杨梅春推开他,瞪眼说中午拉出来请他帮忙,这顿饭应该由她来请,两人争执了半天,钱还是她掏了,水天昊做为男子汉大丈夫,让女孩子掏钱吃饭有些过意不去。
水天昊按照杨梅春的意思,把不想当学习委员的事告诉了赵老师,他涨红的脸再三追问她还说了什么。水天昊说,她什么话也没说,就是怕影响学习不想当学习委员,自言自语道:“你说她当得好好的,咋就不干了呢?城里娃懒散邋遢,就是毛病多。”
黄荣身体回复后回学校上课,杨梅春与赵老师的小小风波过后,大概领受到被追求者的痛苦了吧!她再没有找过黄荣的茬,每次见到他脸上有了几丝羞愧的笑容。许惠兰收到黄荣的纸条,一次次石沉大海没了音讯。死过一回的黄荣恢复元气,放弃了对许惠兰的追求。他实在不想受这份洋罪,希望高中顺利毕业,托关系找份工作。
后半学期,全年级第一名的优秀学生周桂英,起床后去老地方早读,可是最近老是不见她出来,座位也是空的,代课老师看她不在,总要问水天昊,他老是张口结舌,回答不上来。课间过后她来上课,水天昊轻轻拽了拽坐在前面的周桂英,她转身来问他:“什么事?”
水天昊轻声问:“最近看你精神不太好,早读也见不到你的身影,上课老是缺课,你这是怎么啦?”
周桂英瞪大眼睛望着他,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关注她,关心她。她揉揉太阳穴,忧伤的说:“最近老是头晕,英语单词也记不住,眼花缭乱,头昏脑涨,看会书头就疼。我爸说,可能是神经衰弱,用脑过度所致,他给我取了几幅中药,早中晚三顿,喝点药调养调养再说,弄不好还得休学住院。唉,马上要考试,让我咱办啊!”
水天昊听到神经衰弱,心头一怔,她学习这么好,得了这种要命的病,记忆力下降,还怎么学呀!他听说过,得了这种病,老是头昏脑涨看不成书,他的初中同学薜晶莹得的就是这种病。薜晶莹初三快要毕业时,得了神经衰弱症,看不进书,最后连高中也没考上,她又在红光中学补习了一年,还是没有考上高中,最后只能回家帮母亲务农。眼下全年级第一名的周桂英也得了神经衰弱,弄不好会耽误前程,他为她捏了一把汗。他关切的问:“早上、中午、晚上你在宿舍熬中药?”
周桂英无可耐何的点点头说:“还有啥办法?吃段时间再说,要是效果不好,还得住院治疗,恐怕今年不能参加高考了。”
水天昊了解到,周桂英的父亲是乡镇卫生院的医生,她家姐妹六个,五个姐姐全都出嫁,她是家中最小的女儿,是父母最后的希望,希望她考取医科大学,将来接班当个好医生,为家乡人民解除病痛。水天昊看她难受的样子,安慰说:“你爸是医生,他会有办法,安心养病,今年不能参加高考,下学期上高三,凭你的聪明才智,明年考个好大学不成问题。”
全校六百余名学生参加预考,二百余名学生取得高考资格。全年级三十余名补习生和五十余名应届毕业生考上了大学,全年级学习最好的应届生周桂英休学看病没有参加高考,水天昊参加高考差了十余分,与省重点大学擦肩而过,没有考上大学的五百余名学生继续读高三。杨梅春、黄荣和城里的十余名学生顺利拿到毕业证,听说通过父母亲的关系安排了一份不错的工作。
照完毕业合影,许惠兰从书包里拿出十二份叠成飞鸽状的纸条原封不动的交给水天昊,什么话没说,朝他挥挥手微笑着走了。水天昊原原本本把纸条交给黄荣。他看都没看撕成碎片抛向空中,然后飘飘然散落在地上。
水天昊心想,黄荣让我代转的纸条许惠兰看了吗?怎么原封不动的交给我,她为什么这么做?要是没有看,是不是认为这些纸条是我写的,笑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看没看这些纸条至今还是个迷。
水天昊跟赵老师骑车回家,聊起谈对象的事,他有些兴奋。他高兴的说,他这次回家就是来应约相亲的,对象是阳山学校的小学老师,是他的高中同学。他高中毕业后招进双平学校当了两年小学代课老师,两年前考进师范学校进修,今年毕业回校教书,主动写信向他求爱。他这次赴约,八成是成了。
水天昊回到家,看到父亲阴沉着脸生闷气,他问母亲发生了什么事,母亲说,水天江提把铲子去菜地拔草,老远看到菜地有几只老母鸡偷食菜叶,悄悄凑过去,照着鸡群甩出去就是一铁铲,本想赶走鸡群,没想到,铁铲像长了眼睛似的,不偏不移砍断了老乌鸡的脖颈。水天江提起血淋淋的老乌鸡走出菜地,正巧被路过菜地的霍飞龙瞧见,走过去一看,是自家的老乌鸡,抢过老乌鸡连吵带闹的去找水保田算帐,硬是从他身上讹走十五元钱,乌鸡也提走了,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血汗钱啊!他气得不行,只有对着天空生闷气。
提起这事,龚秀珍忍不住数落起来。前些日子,她提着柳筐去地里干活,刚走出前院大门,就被霍飞龙家拽断铁链的小黑狗咬了几口,而且越打咬得越凶,幸亏被干活回家的霍大霞看到,把狗拉去拴了。她的腿疼得不行,提起裤腿一看,两腿血淋淋的,留下十几个滴血的牙坑,像鞋钉似的对称的嵌在小腿两边;用柳筐打狗,手背咬了两道血印;用脚踢狗,布鞋飞出去,狗牙划破了脚面。她自认倒霉,什么话也没说,一瘸一拐的回家,简单用废旧棉花包了包,疼得她几天干不成活,这个损失找谁赔?要知道霍飞龙这么不讲理,当初就应该找他赔偿医药费,去乡卫生院住院治疗。他家狗咬伤人,顾及邻居情面,没找他算帐;他家老母鸡偷吃她家菜叶,不小心打死了一只害人鸡,反倒讹去了十五元钱,你说冤枉不冤枉?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话一点不假。以后要使他不顾邻居情面无理取闹,就向他要医疗费。
火大伤心,气大伤身,水天昊看父母生气,安慰了几句,说霍飞龙家黑狗咬人事大,当时没要医疗费,没去住院治疗,也没有注射狂犬疫苗,要是伤口感染,传染上狂犬病,以后向谁说理?至于他家老母鸡害人讹钱的事,既然给了他,想要也要不回来,就算送个人情,少了这十五元,穷日子照样过,他也富不了,就算拿钱换和谐吧,邻里之间和睦相处,相安无事比啥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