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贵看着酒楼飞檐上的一轮新日,将一块木匾张开放置在台阶之下,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大字:宾客满。
街面来往的几名熟客,笑嘻嘻的指着木匾,朝着康贵说道:“康贵,字不错,比上次写的好多了。”。
康贵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憨厚的笑了笑,盯着自己的字满意的点了点头。
说是宾客已满的黄鹤楼,其实里面并没有多少人,反而是显得比平常的生意冷清得多,几名小厮一脸闲适的坐在板凳上面,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然后抬起头看了看紧密的木板,眼神当中露出无限向往。
上官飞宇依旧是温软如玉,优雅的靠着舒适的椅背,一壶花酿被他放在桌面上的火炉温着,幽静的阁楼里面飘散出花的清香。
五六名少年坐在上官飞宇的面首之下,脸上散发着微微的怒意。
上官飞宇此番南下,自然算作客家之人,此时却高坐于彰显东道主仪态的东面木桌之上,难免会有一点喧宾夺主的挑衅意味。
几名少年倒也沉得住气,虽然面露愠色,却没有出声发表自己的意见,只是将眼色偷偷地打量着一名红衣少女。
司徒红鱼只是饶有兴致的把玩着一盏琉璃台,从摇曳的烛光里面看不出她的神情有什么样的变化,依旧是清冷随意的样子。
“司徒姑娘,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和你饮上一小杯。”,上官飞宇自然也看出了女子的不凡,满上一杯佳酿,朝着司徒红鱼遥说道。
司徒红鱼随意提上手边的酒壶一饮而尽,然后又重新的沉浸在把玩琉璃台的世界里面,自始至终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似乎未曾将北周使者放在眼中。
上官飞宇也不恼,只是淡淡一笑将杯中的佳酿一饮而尽,然后将瓷杯轻轻的扣在桌面,闭上眼睛假寐,不再说话。
一阵秋风穿过垂下的帘子,阳光的味道盘旋在幽静的阁楼里面,贝壳作成的风铃发出悦耳的声音,如同欢迎迟到的客人。
“来了。”,司徒红鱼扔下手中的琉璃台,朝着墨尘说道。
墨尘点了点头,将手中宣起的五彩帘子放下,空气当中散发着的光阳的味道,很快就又消失不见。
“久闻墨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上官飞宇笑道,起身拍手却没有半分恭敬的味道。
墨尘心里面一阵冷笑,对着上首的上官飞宇说道:“上官公子才是非同凡响,我前些日子才新开一家书斋,想不到你就知道了,消息果真是灵通啊。”。
上官飞宇听得墨尘的一席话,不由得一时语塞。按照他的猜测,想必墨尘必然是哪位高官的子弟或是名师的高徒,却不曾想只是一位普通书斋的老板。
上官飞宇到底胸中还是有几番城府,见墨尘戳穿自己的假意恭维,也没有露出丝毫的慌张之意,思索片刻笑道:“原来在北方常听说南方人骄傲无比,今日一看,没想到确有其事。”。
司徒红鱼看着墨尘,上官飞宇方才一句话端的是狠辣无比。借着墨尘是书斋老板这一身份,讽刺南宋小瞧北周,招待不周,不懂礼数,竟然用小小的书斋老板接待北周使节,批判其行为傲慢横行。
没想到墨尘的脸上全然没有诧异的神色,仿佛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一下子令司徒红鱼放心了不少。
“我们南宋向来都讲究一个门当户对,什么样的客人就用什么样的人招待。我们宋国国力昌盛,向来自信,却不敢傲慢。”,墨尘滴水不漏的回击,云淡风轻的将上官飞宇舌尖上的利箭化解与无形之中。
上官飞宇面不改色的喝了一口佳酿,心里面确实苦涩无比。
墨尘的这番话将他方才引出去的话题,再一次拉回了到了自己身上。不仅将上官飞宇贬的一文不值,还套用了宋国的威势对其进行进一步的威慑,瞬间就将上官飞宇逼到了悬崖之上。他既不想承认自己不如一个普通的书斋老板,又不敢出言贬低南宋国力,当真是两难。
司徒红鱼暗自看了墨尘一眼,嘴角翘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随后再一次拿起琉璃台把玩起来。
“想不到我堂堂北周使节,在你们的眼中竟然只是和小店老板一样,真是可笑。”,上官飞宇冷笑两声,出言驳斥道。
上官飞宇自然是打得一手好看的如意算盘,将两国的身份摘将出来,矛头直指墨尘本人,眨眼之间就又变成了两人的私下对峙,身份始终有别。
墨尘并没有拆穿上官飞宇,依旧保持着微微笑,说道:“你觉得自己长得很美吗?”。
上官飞宇面对墨尘突如其来的一句发问,一时之间并没有猜透其中的意图,只是仍旧保持的自己的风姿,高傲的点了点头。
“既然你长得很美,那就不要想得太美。”,墨尘咄咄逼人,没理会上官飞宇逐渐苍白的脸色,继续说道。
“我宋朝向来坚持的就是在宋律之下,众人生而平等的理念,别说是你,就是德高望重的任秋池的前辈,也照旧和一名酒楼老板相敬如宾,莫非你觉得你比任秋池前辈还要高贵吗?”。
话音刚落,上官飞宇已然脸色苍白,颓然的坐到靠椅之上,虽然他知道酒楼的老板是大名鼎鼎的天下智者王景公,但那又如何,任秋池现在确实是和一位酒楼的老板谈笑风生,他实在是不敢反驳。
墨尘也就是抓住了这一点,言辞之间对上官飞宇不断的进行打压,宋境之内众生平等,只要上官飞宇说出王景公的真实身份,那么无形之中还是在为宋国树立榜样,两难的境地之下,他当然选择是拉下自己的脸面了。
“听闻北周使节还有一位兄长?”,墨尘没有理会脸色苍白的上官飞宇,逼近问道。
上官飞宇自然听出了墨尘话语里面的讽刺意味,一想到自己刚刚攻击别人的言辞转,眼之间就落到了自己的身上,不由得苦笑起来:“确实有。”。
“听说他长的更美。”,墨尘脸上露出值得玩味的笑意,对着上官飞宇缓缓说道。
一听这话,似乎全然已经走神的司徒红鱼却是率先的轻笑起来,手中的琉璃台也跟着轻微的摆动起来。
而上官飞宇则更是羞愧难当,他知道自己从小就不如自己的兄长,原本以为墨尘只将自己的兄长放在眼中,想要与之较量一番,哪里知道墨尘谁都不曾放在眼里。
上官一时间无语凝咽,竟然愣在了当场,只剩火炉上面的热酒在咕噜咕噜作响。
“不过也难怪北周使节自视甚高了,一来就喧宾夺主,自顾自的坐在上首,这是欺我南宋无人吗?”,墨尘抓住上官飞宇的弱点并没有半点松口的意思,出声步步紧逼。
上官飞宇现在已然失去了斗志,脑海之中混沌一片,空白之中竟然找不出半句反驳的话语,不由得慌了神。
“南宋之中果然是人才济济啊,区区一个书斋老板,就能将我北周堂堂的使节辩的无话可说,当真是有一口伶牙俐齿啊。”,就在此时,一阵声音传出,五彩帘子无风自动,露出两名老者的身影出来。
正是任秋池与王景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