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洒脱的歌声里面却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愁情,这样一首简单的曲调在空气里面绕梁不绝,甚至有了影响旁人心境的程度。
墨尘摇头定神,强制自己从那种伤春悲秋的情景当中抽身出来,紧紧地盯着从小巷深处走出来的那名男子,手中的白蜡剑却是早已经放下。
而恭亲王和身后的六名老者却是早就惶惶不能自己,恭亲王始终还有着那么一层身份在,所以就算脸上苍白不堪,却还是始终保持着几分儒雅。而那六名老者却没有这种风度胆量,他们拼命的用额头撞击着地面的瓦砾,任由鲜血与涕泪起飞。
那名从小巷深处踏歌而来的男子,穿着一件普通至极的白色长衫,平凡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出奇之处,倒像是隐没在江州城当中的寻常士子。
然而在场的所有人,都用自己的行动来彰显这名男子的不凡。因为这一名白袍长衫男子,正是这座大城真正的主人,自古以来唯一一位用自己的名字来定国号的当代霸主,南宋的天启大帝,陈天启。
这名让无数世人敬仰的男子,此刻就站在颓坯的废墟当中,神色淡然的扫视着周遭的所有人和事,就连空气中躁动的元力也安静了下来。
陈天启没有散发出任何帝王的威势,一袭洗的发白的长衫在秋风当中被卷起衣角。他没有去看恭亲王不断颤抖的身躯,也丝毫没有让六名老者停止磕头的意思。他只是略带笑意的看着墨尘以及轻衣,随着他平淡的脸上荡漾起和煦的笑意,连空气当中安静的元力也开始欢欣鼓舞起来。
“小友与故人今日欢聚一堂,是在令人欣喜。”,陈天启走到墨尘的跟前,双手放于袖口当中,笑道。
“是后山的那个老东西赶我下来的,我可没有一点想见你的意思。”,墨尘收剑归鞘,翻了翻白眼,似乎对自己面前的白衣男子很是不待见。
“上官轻衣拜见天启大帝。”,轻衣弯腰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算是打过了招呼。
陈天启先是伸出双手在墨尘的脸颊上面狠狠地掐了一把,仿佛能掐出水般重重的一拧,痛的墨尘龇牙咧嘴直呼不敢,这才满意的大笑起来。
随后陈天启才转身无奈的看着轻衣,看着少女身上宽大的袍子和带有距离感的眼神,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轻衣,难道你到现在还不肯原谅我吗,叫一声父亲难道就这么难吗?”。
这一番话在这并不宽敞的庭院之中掀起了滔天海浪,恭亲王止不住颤抖的身体终究还是腿一软,重重的跪倒了坚硬的地板之上,淡定的神情再也不见。而那几位老者更是恐慌,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血色,只能无力的瘫的地面,发不出声来。
墨尘伸手拍上了陈天启的肩膀,一脸戏谑的问道:“师兄,我是从来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一档子事,不妨说来听听看啊。”。
墨尘话刚说完,恭亲王的头是垂的更低了,像是农田里面被寒霜打过的茄子。而那六名老者却是胡子一喷,险些昏死过去。
而陈天启却是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牢牢地的看着站在一旁的轻衣,眼神里面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期待。
墨尘也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轻衣。
然而轻衣谁也没有看,只是盯着遥挂在天际并且逐渐变淡的圆月,冷冷的说道:“我父亲早就和母亲一同死去了,恐怕是陛下认错人了吧。”。
听完这句话后,陈天启身上的所有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一般,双手无力的下垂,方才空气当中弥漫的威势陡然消散转化为无尽的悲凉。
墨尘知道时机不对,赶紧收回了自己伸出去的双手,牢牢地盯着自己破烂的剑鞘,仿佛能从里面瞧出一朵花来。
秋风萧瑟人悲凉,现在的南宋大帝心情很糟糕,连同压抑在庭院里面的空气都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恭亲王跪在地面的膝盖开始陷进了泥土里面,弯曲的后背显得更加的佝偻了,吱吱格格一阵骨头之间的摩擦声开始响起,一口甘甜顿时在嘴唇之间涌了出来。
陈天启的心中有团火,他需要发泄,所以丝毫不带感情的对着恭亲王说道:“你可知罪!”。
这一道声音宛如雷霆一般,重重的锤到了恭亲王的心口,恭亲王强忍心中的翻涌,咬牙说道:“臣第,不知罪在何处。”。
一字一顿话刚说完,恭亲王再也忍受不住,一口鲜血喷洒到了地面。
陈天启显然对这种回答是相当的不满意,所以皱着眉头走上前,指着恭亲王的脸说道:“十年之前,你趁着朕出城南巡,私自勾结北周残害我南宋上官忠良一脉,此为一罪。十年之前,你迫害朕的妻子,让朕与女儿天隔两方十年不得相见,此为二罪。现如今,你还瞒着朕企图盗窃上官一脉的秘宝,杀朕的故友亲人,此为三罪。此三重罪,件件当诛,朕现在倒是问你,你到底是知不知罪!”。
南宋大帝声音如雷鸣,逼得恭亲王七窍流血,目不能视耳不能听。这声音有重如横跨在两国交界的巨大山脉,压得恭亲王将自己的头颅埋进了底板当中,连脸部的骨骼似乎都扭曲的变了形状。
“臣第知罪。”,恭亲王在坚硬的地面,嘴唇微启,颤抖着说道。
陈皇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但他胸中的怒火还是没有平息,于是他绕过匍匐着的恭亲王,来到了六名瑟瑟发抖的老者身前。
“陛下,臣知罪!”。
“陛下,臣该死!”。
“陛下,臣悔错啊!”。
此起彼伏的声音伴随着额头有力的撞击着地面的声音不断发出,六名老者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幸免,于是便争先恐后的认下罪来、
“军部的刘参谋,徐将军。吏部的陈侍郎,郭侍郎。刑部的李尚书。钦天监的陈道长。你们这几个老东西可真是朕的好臣子啊,好大的胆子啊!”,君王一怒伏尸百万,更何况这六名没有任何修为的老者。
这些老者往日在江州城,都是拿得出来的大人物,随便招一招手便可呼风唤雨。可在这里却如同一条条摇尾乞怜的老狗一般,可怜又可悲。
那些老者看着自己身前的白衣男子,发现其神情并没有任何的变化,不由得大哭起来,口中的鲜血向不要钱般向外淌了出来。
“陛下,当年那些人就只剩下我们这几个老东西了。当年您已经杀了太多人了,那些人全家上下没有一个活口啊。您看在我们这些年为大宋做出的贡献,放过我们的妻儿吧。”。
六位老人趴在男子的身前,脸上流满了血。他们恐惧,似乎看到了朱雀门前那道染血的画面,当年陈皇巡视归来,一怒之下将十家大臣满门抄斩,染红的血渍现在都依稀可见。他们不想不愿,所以不停地将额头磕出血来。
“功便是功,过便是过,朕从来没有听说过功过相消这种说法,宋律上也没有。”,陈皇摇头,伸手指了指跪在地面的恭亲王。
于是恭亲王匍匐着的两只手垂了下来,彻底断裂,身体里面的鲜血从皮肤里面冒了出来,转眼将便成了一个血人,变成了一个废人。
陈皇一指之间,强大的恭亲王便成了一个没有任何修为的废人,一个断掉双臂的残废。但恭亲王反而是心头大石落下,起码自己的性命已经保住了。
“朕当初念在你遭受他人蛊惑,心里又存着为大宋出力的心思,这才没有对你出手,本以为你这些人能够悔悟,看来是朕一厢情愿了。今日之后,你便无需出门了,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朕吧。”。
一句话,将恭亲王囚禁在府邸中不得踏出半步,没有人跟提出自己的质疑,因为这话是陈皇亲自开口。
陈皇又转身看着六名惊呆的老者,没有说话,眼神淡漠。
六名老者不再哭喊,只是起身恭恭敬敬的朝着陈皇行了一个标准的君臣礼节,便转身各自撞向庭院里面断裂的大石柱子,各自没了呼吸。
“现在朱雀的翅膀应该向火烧一样通红吧,就像当年一样。”,陈皇默默地看着江州城的天际,估摸着自己的军队也是应该完成了任务。
“满意了吗?”,陈皇转身对着少女说道,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无敌威势,只是一个祈求女儿原谅的可怜父亲。
轻衣摇了摇头,说道:“不满意,还有很多该死的人还活着。”。
“是啊,朕也不满意。”,陈皇遥遥的看着朦胧的北方,一股无形的戾气卷席开来:“老账迟早都要算清的。”
说完,陈皇便转身离去。
轻衣看着墨尘,紧紧地握住他的衣角。墨尘笑了笑,抓住轻衣的小手,快步的跟了上去。
夜色渐浓,黑夜的小巷当中又飘来的一句话:“今日你便在这里好好的反思吧。”。
恭亲王刚刚准备抬起的头颅又低垂了下去,卑贱到了尘埃里面,一动也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