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半夜,老太爷这才悠悠醒转,一看守在床边的众人,顿时死扭硬扭,一定要背过身去。
“外公,纵使婷儿再不对,你也别气坏了身子。”
女匪就坐在床边,轻声安慰。
“别叫我外公,我没你这样的孙女。”
老太爷还在生气,他本是书香门第之家,却因不得已苦衷,这才上山落草为寇,如今看见自己亲手抚养的外孙女变成这幅模样,没气死已经算不错了。
“外公!”
女匪眼中迷蒙,低下头去,有泪珠滑落,看起来可怜极了。
“叶耐!”然女土匪一回头看见那老神在在的男子就变脸了,一脸愤怒。
“大当家的有何吩咐?”
叶耐躬身,似乎局外人,与这里发生一切毫不相干。
“你给我过来!”
女匪厉声。
“哦!”
叶耐笑容满面,走上前去。
“你给我将事件原委皆一字不落如实相告,如有半点欺瞒……”女匪面色不善,虽然本来就不善,但此刻有点阴森。
“噹……”随即女匪将自家用的大刀一下杵在地上,威胁意味严重。
“叶耐向天发誓,必定据实以告,如有半点欺瞒,天诛地灭!”
小伙子伸出四指,脸庞刚毅,好一副铁骨铮铮。
“别说废话,赶紧向外公解释。”
女匪却急切,哪里等得了叶耐慢条斯理。
“可在下当从何说起……”叶耐却不知从何说起,一时又无话。
“你就说进入山寨以来,你的所作所为。”
女匪恨恨,所有一切都是自从叶耐到来就变成这样,如今整个寨子里的人全部用异样目光看自己,她今后该在寨子里怎么过活?
“嗯……”叶耐摸下巴,沉静模样,似乎在细细回忆。
这在女匪看来就似乎在回味什么似的,但看伸着耳朵的老太爷,又发作不得。只能恨恨瞪着叶耐。
一看那样子,颇是惊艳。
一群人都等着他开口,待良久,众人都差点发作之时,这人才悠悠开口。
“当日我与大哥进入山寨,本是良辰美景,我们二人正想结拜为异性兄弟,从此肝胆相照,仗剑天涯……”
“闭嘴,说重点!”
这一句话却有两个声音,叶喜与女匪异口同声,竟然都听不得叶耐乱掰了。
两女有些惊讶互看一眼,然后似乎在对方眼里望见什么,一致对外盯住了叶耐。
“说你是如何毁人清白,卑鄙下流行龌龊之事的?”
叶喜大怒瞪叶耐。
“说你是如何蛊惑三舅,无耻栽赃做不轨丑事的?”
女匪一时差点泪落,毕竟事关名节,一切都是面前人的罪责。
“呃!”
两个人一起发威着实惊住了叶耐,本来这位太子还想浑水摸鱼混淆视听的,不过望了望自家妹妹,只能无奈低头了。
“那姑娘愤然离去,一日老太爷询问因由……”
叶耐确实仔细讲话,事实都出来,确实也都是言之有物,没有浮夸与掩饰,但当众人一听,哪里还有叶耐什么事?
他不过是看老太爷反应不过来提醒一句而已,后来的所有破事皆是老太爷还有三当家“合谋”干出来的,叶耐只像是被殃及池鱼,无端遭受了无妄之灾,是最无辜之人。
这哪里是一个罪大恶极之人,根本就是好心人,可却被卷进了别人家的烂事,到了现在竟然还要被千夫所指,站在这里对峙,实在可怜可悲至极。
“今晚叶某本想承担所有责难,抗下所有罪责,一人了结此事……”
叶耐忠肝义胆,眼神坚定,一番话下来无人挑剔,当听到女匪提刀追杀叶耐之时,所有人都为他担忧,只到了这句话出口,一个高大形象终于是树立起来。
“孩子,你真是太傻了!”
场中突然有人声,竟然是老太爷坐了起来,看着叶耐,一脸痛惜。
叶耐却反驳,竖直了眉毛,竟然激动起来,上前便是一步,他拍着胸脯,几乎大喊道:“不,一切皆因叶耐而起,若能就此打住谣言,叶耐贱命何足挂齿!只要恢复大当家名誉,叶耐死不足惜,叶耐本就一无所有,一条命尚且能拿出手,大当家若是有用,拿去便是!”
叶耐言之凿凿,说完就跪地,他跪倒在女匪面前,一手便将一头长发撩起,再次露出白净脖颈。
“哥哥!”
叶喜闻言眼中有水雾,奔了过来,与叶耐跪在一起。
“哥哥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喜儿,都是喜儿的错,婷姐姐要杀,便杀喜儿吧。”
叶喜悲痛,一幕幕往事眼前闪过,泪眼朦胧。
多少次叶耐挡在她身前,满身伤痕对峙那位父亲,多少次逼压大臣,朝堂之上力排众议让她跟在自己身后,皇朝礼法因叶喜一改再改,直到那位父亲要将她远嫁。
可这个哥哥没有犹豫,唾手可得皇位,至高无上权利,荣华富贵苍生疾苦都被他抛之脑后,一个太子公然违抗皇命不顾生死的——毅然出逃,可他们的目的地竟然是江南,远到距离梦中那么远的江南。
然还是没有犹豫,只为妹妹一句那里一定很美,叶耐再次不顾万水千山,眼看东南,一路直走。
只有喜儿知道,若不是她整日念叨,叶耐又怎会选择哪里,对于两个几乎还只是孩子的少年少女,江南太远太远了!
整整十四年,叶喜感恩感激感动又无力,她如何不明白,没有叶耐,便绝没有今日的她。
“哎……”
众人叹息,疼惜之心溅起,怪不得彭猛那种愣人也将叶耐引为知己,这样的人杰,对亲妹无私,于他人无愧,对流言蜚语嗤之以鼻,甚至到了以性命为她人之地步,纵然再是铁石心肠,又如何去怪罪,况且这确实只是一个误会,悠悠之口而出的误会,根本与叶耐毫无瓜葛。
“不要哭了,都歇着去吧。”
老太爷发话了,看在眼里痛在心里,看见叶耐叶喜,似乎想起过世子女。
“我带叶兄弟去歇着了,老太爷,大当家的,你们也早些歇息。”
余下解释已经无关紧要,有人出列说话,却已经是称述,他很同情这对兄妹,对女匪的“仗势欺人”颇有言辞。
“下去吧,都下去吧!”
老太爷恩准,只留下女匪在床榻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