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江道讲的坏话被夙倪听见,大概她在愤怒之余也无言以对吧。
工于心计的人族,具有强大的情报收集能力,虽然他们无法窥测天机,知道的事情却一点也不比神族少。最近几百年来,神族在外活动的踪迹越来越少,似有完全归隐的征兆。不晓得他们在谋划什么,但正是因为如此,人族几乎没有了对手,如火如荼地发展着,其霸主的地位变得愈加牢固了。
就是连夙倪,也不敢对人族表达出过多的冷淡和拒绝。数年前混进来的江道,究竟是打着什么算盘而来,她其实早就知道。
尽管心里十分不愿意承认,但无可奈何。
人族拥有攻破迷雾屏障的能力。
然而,他们又能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呢。
江道说的其实并不算错。夙倪只是个等待丈夫归来的可怜女人罢了。对这片大陆的所有生灵而言,她也许是高高在上的仙女,却又并非凌驾于众生之上。想象一下,战胜了传说中的仙女,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多么的有成就感啊。也许能够在历史上画下鲜浓的一笔。
原谅她以前一直太过依赖,直至失去他时,才发觉,整个世界都就要崩塌。为了寻找他,夙倪不惜以去不复返为代价,消耗了大量神力,扭转逆行通道,抵达神许大陆。
本来,她应该前往低位面去寻找,或是等待。然而神力已经不足,她并非正统的神裔,无法在没有神力的地方恢复。见雨自出生起,也因为没有经历过正式的洗礼,不仅只能以极慢的速度恢复消耗掉的神力,而且,一旦她成长到下一个阶段,仍未能借助洗礼进化神力的话……
实际上,见雨只有相当于第三境的修为,但正是因为血脉的缘故,即使是万年不遇的六境圆满者,也不一定能够伤害得了她。理论上是这样没错,然而,作为一个不幸的神裔,见雨的弱点……非常之多。比如,不能动情,甚至不能被异性触碰身体。
正是因为这样,虽然见雨是为了寻找父亲下落的消息才溜出去的,但冒着失去神格的危险,这也是夙倪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虽然一百多年来,见雨偷偷摸摸的,也溜出去过不少趟,没出过什么问题。但夙倪越来越不安。两百年了,自从见雨出生后,即使极力克制地什么也不做,但她的神力还是变得越来越弱。
夙倪很后悔下界,只恨当初被悲伤冲昏了头脑。下界后,几乎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傻傻地等待他出现。可是……
可是,他已经被剥夺了神格,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在无尽的轮回中受着苦。即使此生只有亿分之一的机会,还是幸运地与他重逢,可是,他已经成了普通的众生,甚至不再认得她,更不记得自己是谁。
她好傻,明明知道会是这样。
如果时光会倒流的话……
她还是会这样不顾一切的。
“你在受着苦,我也不能独自苟活着,即使花光所有的力气,也要祈祷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见到你。也许那个时候,已经不能改变什么,我宁愿放弃神格,像你一样,只求能和你一起,堕入无尽的痛苦轮回,仍能放肆地相爱。”
她还是在等,在痛苦煎熬中一直等。无时无刻不在祈祷。
“你还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永远。相信只要见到你,你还是会为我挡尽一切风雨,改变一切的。”
她还是痴痴地祝愿着。
绝不能被人发现她内心是多么的柔弱。
谁也不能阻止时间和某只大手达成共识,将帷幕拉开。
夙倪转身,不由分说,随念释出一阵狂风,向众人袭去。
首当其冲的江道略感意外,本以为还会谈判一番,却没想到才刚进来,便剑拔弩张开了。但江道并没有被打个措手不及,夙倪本意也只是将他们逼退,好显一下自己威风而已。
江道一步未退,衣袍疯狂挥摆,迎风傲立着,身后众人亦只是稍微往后仰了一下,很快又重新站直。
“大胆,为何擅闯神女殿!”
从两侧冲来两名神族侍女,阻挡住众人前进的路,并同声怒斥出口,眉目凛然。
江道只身一人冲上前去,与两名侍女展开了较量。
身为纯正人族的江道,固然不具备修行的能力,人族所谓的武术武技,在外族看来,那是花拳绣腿无疑。神族虽然不擅长近身格斗,但也不是人族用花架子功夫就可以随意揉捏的。
绝大部分智慧种族,速度,力量,反应,以及判断力,皆浑然天成,而人族往往只能后天习得。似乎是很弱没错,但不要忘记,人族是最强大的种族没有之一。
江道的武术技巧非常普通,俨然是花架子中的花架子,两名神族侍女的身手倒也非常了得了,彼此间也非常有默契,进退有序,几乎不露出破绽。
“让开吧,我不想打女人。”
江道一脸冷酷地说着,他的攻势并不凌厉,甚至故意让对方游刃有余,你来我往地缠斗着。身后二十几人,就这样冷眼旁观着,不发一言,亦伫立原地不动。
二女并不接话,也是绷着脸,出手的也尽是狠辣致命的招式。按道理,就算穿戴了高级装备的人族也不可能承受这么多下攻击。但江道就是硬挡,只硬挡,并且全部挡了下来。
夙倪当然看懂了,心里虽然着急,但却什么也没再做,只是一脸淡漠地看着。
能在两名第四境的神族护卫的联手夹击中随意招架下来,这还远远不够。
夙倪哪怕再不济,就是面对昔日的魔皇,也不见得会怕。
但人族从来不出光明磊落之辈,哪怕江道确实只有相当于第五境不到的能力,也有可能威胁到她。
这是多么可怕的谋划能力啊。江道在练手,他只是在拿两名神族侍女练手。他使用了一种毒剂,用来连接了所有人,将他们的能量凝聚在一起,然后,每一个人,都可以随心念动,瞬间驱动这里面所有的能量。
这意味着,他们任何一个人,都相当于拥有他们所有人的战力之和。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更可怕的是,江道将这种方法进化了一级,在每个人都拥有全体战力之和的基础上,再结算一次。
这是极其不可思议的透支,违背了物理定律,却在魔法定律上有相当的可行性。江道本身当然承受不住如此疯狂的能量,承载它们的,是无量之骰。
数百年前,人族出了一个疯狂的科学家,并发明出了六种骰子,对大陆上的魔法种族造成了极大的动荡,人族差点因此而统一大陆。然而很可惜,虽然他们很小心,但那个科学家还是被人暗杀掉了,骰子的科研资料也被损毁了大部分,如今只剩下了无量之骰和萨摩罗曦之骰。
有史为证,当年,被派遣前往暗杀科学家的是魔族的恐惧魔王——瑞瓦克,他毫无悬念地完成了任务,甚至极大程度地打击了人族整体的士气。
当然,这么逆天的东西是无法量产的。直到现在,偶尔有一枚现世,其影响力恐怕不亚于帝族徽章了。
短短两天不到,加尔已经看到了两枚,要说心中没有波澜起伏,那不可能。
当江道觉得已经够了的时候,他将两名侍女打伤,甚至就要下杀手。夙倪不动声色,再次召唤出一道飓风,将江道击退半步,并趁此机会,救下两名侍女。
神族是骄傲的,身为神裔的夙倪也一样,比神族更甚,连出手的姿势都要顾及。
一副不屑出手的样子。殊不知,夙倪很清楚,如果自己出手,万一不能压制江道,事情就麻烦了。而且一旦出手,神力就会消耗,一旦消耗,找到他的希望,就更渺茫了……
“你们,想逃离这里?”
夙倪神情淡漠地睥睨着众人。
“不不,这怎么能算是逃离呢。神女大人,您确定,有把握能留下我们?”江道毫不示弱,反唇相讥。
“孤没有。”夙倪浅笑一声。
“既然……”
“但孤不介意杀了你们。”
气氛陡然再次紧张起来。
“有趣。”出乎意料的,江道没有被激怒,而是笑了起来。
“是吗?”
夙倪傲然挑眉,昂首,但说话的人,却不是她。
那是一道不咸不淡的男声,却来自江道身后。
江道当然知道是谁在跟他唱反调,正恼怒地转过头去,然而紧接着,恐怖的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