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亚非迷迷瞪瞪地醒了过来,一开始都忘了自己睡在那里。他看看表,已是凌晨4点多,窗外灯光迷离,雾气朦胧,整个城市好像被点燃的熏香迷醉了。他看看桌上,摆了几个空空的啤酒罐,它们怎样消耗了城市的夜晚和情绪,抚慰了别人心中的痛处和伤口,却让自己落得空空如也,囊空如洗,然后准备丢入垃圾桶中,与那些破烂的碎屑、恶心的呕吐物、华丽破碎的包装纸等一起运送到城市的边缘。
他想起来了,这是在另一个城市,最有权势和欲望的城市。他被浓烈的雾霾和突如其来的噩耗袭击了,顿时身不由己,丧失了意识。他打开手机,翻出存在里面的妹妹的照片,看着妹妹一张张笑得灿烂、笑靥如花的面孔,心里禁不住哆嗦了几下。他知道,这一切已经不复存在,只有这些照片留住了她的美丽和心情。
这时候,他的心里充满了愤怒,那种要把凶手五马分尸、千刀万剐、大卸八块、碎尸万段的仇恨。如果现在凶手站在面前,他会毫不犹豫地抽出一把刀来,痛下杀手,几刀结果凶手的小命,而他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他记起来自己参与侦破过的案件,每当看到有些尸体被疑犯毁得面目全非时,他都无法相信那些凶手为什么如此歹毒、凶狠,如此缺乏人性。但是,现在他明白了,那些人内心都藏着某种难以抑制的仇恨,才会对人毫不留情,没有任何怜惜和恐惧。
仇恨,使他也暗暗滋生了某种超乎寻常的想法和念头,要是不能控制自己那种强烈的情绪,他知道很容易越过鸿沟,从执法者变成加害者,从警察变成凶手。虽然他有无数正义的理由,有着难以抑制的复仇心,但是,他能越过法律,直接成为执法者。
欧亚非的双手哆嗦着,难以捏成结实的拳头,他的思绪乱成一团,找不到可以打开心结的途径。这时候,他才有些羡慕起古时候的侠客或者赏金杀手,他们可以不经过法庭,用不着陪审团,只要认定某人犯了死罪,就可以现场执法,将犯人就地正法。像鲁智深拳打镇关西、林冲火烧草料场、武松怒杀西门庆等,以及美国西部片中那些牛仔和游侠惩恶扬善的故事,为什么一直深得人心,在民间广为流传,就是因为老百姓觉得那种正义的伸张来得痛快、直接,没有久而不决的审判和来来回回的举证。
真心说,欧亚非并不想否认现代法制的重要作用,他也知道现今的法律体系更完善,更注重人性和公正,虽然它也惩罚罪犯,但并不主张简单的一报还一报,而是更考虑作案动机、精神因素或者更重视直接证据,这样的结果,审慎倒是审慎多了,也人性化了,但往往罪犯难以得到严厉和迅捷的惩罚。当然,过去那种或一刀、或一剑、或一枪定恩仇的义士、侠客、牛仔和游侠也就不复存在,只能到电影、电视剧中去欣赏了。
胡思乱想了这么久,欧亚非觉得浑身皱皱巴巴,便脱光衣服,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让热水急速冲洗着他的脑袋和身体。在“哗啦啦”的水声和雾蒙蒙的水气中,他才慢慢感觉皮肤上的毛孔逐一张开,身体里疲倦、怠惰、疏懒的因子被释放出来,头脑、意识和理智开始清爽起来。
洗完澡后,他拿电热水壶烧了点开水,冲泡了一杯速溶咖啡,加了奶粉和糖,然后坐到窗口边,脸色凝重地看着外面雾霭重重的城市。他慢慢喝着咖啡,吃了几片饼干,看看时间已经6点半,便去敲开了大军的房门。
大军刚刚醒来,还有些睡眼惺忪,欧亚非对他说:“大军,我们今天抓紧一点,跟宋警官他们商量一下,先去把嫌疑人抓回来再说。”
大军走进厕所,一边尿尿,一边问:“你确定知道谁是嫌疑人了?”
“是的,尽管我也不太愿意相信那是真的,但要是不抓住他审个明白,我觉得死也解决不了我的怀疑。”
“那你说那是谁?”
“你记得那几段监控录像吧?那个身影,我能想起的只有一个人,黑子!”
“黑子?你发小?你确定?”
“是的!他本来就是几起案子的嫌疑人,你们也知道他前些日子到北京来了。这起案子应该说有些蹊跷,我本来也不相信会是他,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大军冲完厕所,开始洗脸刷牙,他满嘴冒着牙膏沫说:“确实有好多线索指向黑子,但现在困难的是,没有铁证!”
“指纹?精液?难道没有吗?都不用查他偷抢的那些东西。”
大军用毛巾胡乱抹了几下脸说:“好吧,我们赶紧去吃点东西,跟他们商量一下抓捕方案。”
吃完早饭,他们匆匆赶到公安分局,跟分局领导和宋警官谈了他们的想法。分局领导说:“感谢你们的分析,事不宜迟,那我们派宋警官陪你们一起回去,把嫌犯抓回来。哦,要不要我们给你们省厅领导通报一下情况,让他们派人监控一下嫌疑人?”
宋警官说:“这动静是不是有点大?会不会惊动嫌疑人?大军你看呢?”
大军摸摸头说:“嗯,应该说动静越小越好,我们控制媒体不让报道案发现场情况也是这个原因啊!干脆等我们到那里后,再跟局里领导汇报一下,让他们派人协助就行。”
分局领导说:“那好,你们就赶快动身,先把嫌疑人押回审讯!哦,这位欧阳同志比较辛苦,是不是就不用去了?”
欧亚非挺挺胸说:“没事,局长,我挺好!”
大军说:“他跟嫌疑人以前是发小。”
“那这样好吗?”分局领导有些犹豫。
“没关系,我熟悉他的情况,这样去,他也不会马上起疑心。”
“那就好,我祝你们顺利,不要节外生枝!”
他们三人一齐向分局领导敬了个礼,又握了握手,便向外走去。
一个小时后,他们到了机场。下午一点多,他们赶到了欧亚非的老家,与局领导见面汇报情况后,便迅疾出动开始了抓捕行动。
他们的计划还是让欧亚非出面,先以老同学、老邻居的身份接近疑犯,然后再出手抓捕。于是,欧亚非换上便装,先给黑子打了个电话,但电话已经欠费停机。
欧亚非只好先去黑子家找他。
那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黑子的那处老房子因为拆迁,已经走空了一大半人,楼房的墙壁上到处用粗黑的笔迹写着“拆”这个粗暴蛮横的字眼。欧亚非走到门口,敲了好半天,都没有回应,他觉得有些失望,便找一旁的邻居询问。邻居是个门牙漏风的老头,他瘪瘪着嘴告诉欧亚非,黑子已经搬到另一处租借的房子去了,下午还看到黑子来搬了一些东西走。
欧亚非问老头是否知道黑子租房的具体地址,老头摇了摇头,转身要走,忽然又回过身来,兴奋地说:黑子的那个漂亮老婆回来了,正跟他闹离婚呢!
哦,欧亚非心想,怎么忘了找莉莉问地址呢,她一定是知道的。
他找出莉莉的电话,拨了过去,没想到被告知是空号。他琢磨她被警察营救回来后,可能马上换了电话,以免再被卖淫集团的人追踪。这时,他有些手足无措了,想不出找到黑子的办法,难道就在这老房子这里蹲守吗?这倒是老办法,笨是笨点,就是需要耐心。
他踌躇了半天,看看天色已经偏黑,附近人家的灯火已经开始亮了起来。
美美自述32
哦,我想说说以前的事。
说我没有好奇心那是假的,我知道现在的老爹、老妈都不是亲的,我哪能没想过自己的亲爹、亲妈是什么样子呢?
可能,那是到了上小学才意识到这一点吧。因为,那时有人一跟我闹意见,或者瞧不起我的时候,就会对我说:“你不是亲生的吧?”
或者说:“你是后妈养的!”
然后我就想,要是我亲爹、亲妈在面前的话,他们是什么模样呢?他们是做什么的?他们会怎样对待我呢?
没有亲爹亲妈照料的孩子,内心会想到些什么,一般家庭的孩子绝对不会想到。虽然我也有名义上的老爹老妈,他们对我也非常好,可能好过我的亲生父母。因为,如果我亲生父母对我好的话,他们怎么会舍得把我丢给别人,自己在世界的另一端若无其事地生活。
我看过那种说心灵感应的文章,说孪生兄弟或姐妹之间即使离开很远,也会有心灵感应,就是两个人会在同一时间想到同一件事情,感受同一种心情。而亲生父母与儿女之间,有时也会有这种感应。
有时候,当我看到天上的月亮时,就会想,是不是这时候亲生父母也在某个地方,看着月亮想我呢?他们难道不想寻找我,也许,我在家里、在路上、在学校,他们会从某个地方偷偷来看我,只是我不知道罢了。
有时候,我还会经常呆呆地看着某个陌生人、过路人,心里想他或她是不是我的亲生父母,当他们回过头来看我时,我就想,接下来,他或她会不会走过来,对我说:“宝贝,你就是我找了很久的孩子。”
有时候,当我摔疼了自己,身上受了伤,或者因为害怕打针哭喊起来时,我会想,他们是不是也隐隐感到了疼痛,是不是觉得什么地方传来女孩的哭声。
还有的时候,我在梦里,会梦到他们,真的,那就是他们,老爸好像是某个体育明星,老妈好像是某个著名的演员,他们带我去那个真正属于我的家去玩,一路上青草悠悠,水波荡漾,鸟语花香。但是,他们好像走得太快,我怎么也追不上他们,然后,然后,他们就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留下我失望地到处寻找。一醒来,枕头上都是泪水,回想他们的模样,总是模模糊糊,那个老爸有时像姚明,也像刘翔,还像林丹,老妈则时而像林志玲,时而像高圆圆,时而像范冰冰,好乱啊,搞得我满头雾水,胡思乱想一番。
终究,这种心理一般人是不能理解的,我也不能跟人说,说了,他们都得取消我做白日梦,是个精神有毛病的人。
其实,我精神就是有毛病。
我天生就是一个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