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欧亚非打算外出度蜜月的时候,欧老爹忽然病情恶化住进了医院。欧亚非与萧萧只好放弃外出的打算,整天轮流去病房照看欧老爹。欧老爹昏迷或昏睡中,不时念叨着“捡妹子”的名字,欧亚非感觉欧老爹好像有些熬不过去了,赶紧给妹妹打了个电话,让她抽空回家看老爹一次。欧拉美说自己仍然在外面拍戏,这次又跑到了一个山沟里,电话声音很不好,有些断断续续。
放下电话后,欧亚非不敢肯定妹妹一定会赶回家来。那段时间欧拉美确实一直很忙,何况她还对欧老爹老妈有些耿耿于怀,担心媒体爆料她的身世。不过,她的那些苦衷欧亚非也没法跟欧老爹老妈说清楚。
医生说欧老爹的病发现太晚,已经进入晚期。看着沉睡在病床上瘦得不成样子的欧老爹,欧亚非心里一阵阵酸痛。欧老爹其实是个要强的人,从来不说他心里的事,有多少委屈,多少痛苦,也都自己默默扛着、忍着,实在忍不住就到外面去喝一通闷酒。欧亚非没看过他跟老妈吵架,也没看过他跟欧拉美发脾气,惟一对欧亚非倒是有些不客气,小时候他打过欧亚非的屁股,训过这儿子,长大后,他也跟欧亚非红过几回脸,可能他觉得只有这个儿子跟他最亲,用他的话说,男孩子不打不骂不成材。
一天晚上,欧老爹好像醒得很早,精神也不错。他伸手拉欧亚非靠近过去,忽然低声向欧亚非说出了一个让人心里一颤的秘密。欧老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有件事我一直放不下心,只能告诉你,捡妹子啊,她是你叔叔的孩子,那年,你叔叔跟老崔戏班子里的一个女人有了那种事,可又怕家里那口子发现。那年头,谁敢养这么个黑孩子啊,把孩子扔了,你叔叔也于心不忍,就只好让我假装捡了个孩子抱回家。你叔叔死得早,我心里就一直放心不下捡妹子,她一个人在外面折腾,我们也帮不上她什么忙,你这个当叔伯哥哥的,要多关心她,别让她在外面吃亏啊!”
欧老爹那晚说这些话时,欧亚非能感到他的手在用力。说完这些话,他好像用尽了力气,又平静了一会儿,嘴唇哆嗦着动了好几下,但没有更多的话说出来。欧老爹说起这个秘密时,欧亚非的脑子不知为什么,忽然闪过曾在老崔叔那里看过的一张照片,那上面有个女演员像极了他妹妹,当时他只是感觉有些眼熟,没有多想,现在他能猜到,也许就是她跟他叔叔有那种暧昧关系。
似乎是干刑警这行的直觉,那天从医院回局里后,欧亚非隐隐感觉叔叔的死也有些蹊跷。可他毕竟死了那么多年了,还有必要去查吗?欧亚非有些拿不定主意。不过,这件事对欧拉美却非常重要,无论如何那是她的亲身父亲,她一直想寻找自己的父母,这可是她心中一个难以了结的愿望。
欧亚非还没有理清头绪,萧萧就在医院里打来电话,说欧老爹不行了,医院正在全力抢救,估计熬不过当天。欧亚非第一个念头还是给妹妹打电话,这些日子来,他有太多的话想当面告诉她,欧老爹就要走了,她多少应该回来一趟。但妹妹的电话一直没有人接,电话里的音乐响了一遍又一遍,欧亚非一边向医院赶去,一边继续给妹妹打电话。
临到医院前,欧亚非都有些绝望了。他收起电话直奔抢救室,萧萧坐在抢救室外的长凳上,脸色有些飞白。欧亚非急切地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说,不知道,在等结果呢!他握着她的手,感觉一阵冰凉,看她的眼圈都有些发乌。欧亚非知道,为照顾好欧老爹,她这些日子也折腾坏了。
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一位大夫走出来问,你们是病人家属吗?欧亚非连忙点头说是,他满脸疲倦地说,你们给他准备后事吧!那时,欧亚非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两脚都感觉有些发虚。接下来他都忘了是怎样看到护士们将欧老爹从抢救室里推出来的,也根本没有听到手机的铃声。萧萧后来告诉欧亚非,当时他极其尖利地惨叫了一声,把许多人吓了一跳。
妹妹欧拉美那个时候恰好给他回了电话,但欧亚非一点也没听到。等欧老爹的遗体送进停尸间后,欧亚非才有些清醒,摸一下额头,感觉一手的冷汗,湿乎乎的。那时,手机微信的提醒音叫起来,他摸出手机翻看,是妹妹发来的,她说刚才拍戏,手机忘在化妆室里。又问欧老爹病情怎样了,说还有两天戏拍完了可以回家看望欧老爹老妈。
欧拉美最终只赶上了欧老爹的葬礼。欧亚非是让萧萧带着孩子去车站接的妹妹,回家后他看得出,她们一路处得很不错,妹妹尤其喜欢萧萧的孩子,要不是赶上欧老爹的葬礼,她们会一起玩得非常开心。欧拉美赶到家时,欧老爹的遗体已经火化完了,那天的葬礼还算隆重,环卫局的领导来了几个,悼词里评价说老爹是劳动模范,环卫战线的楷模。欧亚非跟老妈、萧萧都哭过好几回了,葬礼上还勉强控制得住情绪,可欧拉美就没办法了,她到底还是在众人面前撕心裂肺哭出声来,哭得整个人是稀里哗啦、一塌糊涂。
欧亚非想起这些年农村办丧事的一个办法,就请电影公司的人来,开完追悼会后在环卫局礼堂里放了一场老电影,那是欧老爹生前最喜欢看的一部电影《上甘岭》,后来电影频道只要播这部电影,他都会有滋有味地从头看到尾。欧亚非问过他为什么那么喜欢这部电影,他只说歌好听,仗打得惨。
他们一家坐在黑暗的礼堂里默默看着电影,参加追悼会的很多人早就偷偷离开了,倒是有些孩子又钻了进来。电影放完后,银幕上一片空白,礼堂里灯亮了,欧亚非看到里面只剩下了二、三十个人,大人就他们家里几个。
美美自述23
老哥打来电话的时候,我其实跟一个老板在一起。那房间好像在云端,25层,那天北京云雾很厚,从窗口根本看不清下面的街道和楼房,雾霭之中,声音传过来也很遥远、空旷。
那些天,我的活动安排得很满,陪的不是有钱人,就是当官的,也有些圈子里的人。虽然知道老爹病重,应该回去看看,但这些到手的钱白白放跑了也太可惜哦。
嗯,知道有人要骂我了,骂吧,要是你也是从垃圾村出来的,要是你跟我一样没爹没娘,你就知道谁该骂了。
最终还是没有赶上见老爹最后一面,心里感觉有些憋屈,想想毕竟养育了我十几年,没有亲情也有感情,就忍不住要大哭一场,恨不得老天当即下一场大雨,把自己淋个透湿。
稍感欣慰的是,老哥终于成了亲,连女儿都有了,嫂子和女儿都挺好看,老爹应该心满意足了。
我留了两万块钱给老哥,老哥推让了半天,说太多了。我说这不只是用来操办老爹的后事的,还是留给老哥照顾老妈用的,老妈一个人,我也照顾不上,只能留下点钱表示我的心意了。
我现在就是一具赚钱的机器,开动起来热烘烘的,停下来冷冰冰的。
我不需要多余的感情,廉价的感情是赚钱的累赘。
别以为我心里不明白,我心里有本自己的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