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置,怎么不处置?”赵相如突然笑开,这是她归赵后第一次大笑,却是十分瘆人。“之前几次三番都让他躲过一劫,只是他能逃得了一死么!”
赵相如诡异一笑之后,突然正色对王阿龙道:“那人是叫羊丛吧?”
“是。”
“与他接触的人都调查过了吗?”
“俱已查明,有问题的都已经记下姓名,派遣专人跟踪。之前大王曾利用他散布过假消息回秦。”王阿龙见太后想发作羊丛,突然添了一句,他的本意觉得与其处置,不如善加利用。
无奈赵相如并不理会他的意思,反道:“你可曾听过名为‘凌迟’的极刑?”
王阿龙在自己的脑海中搜索了一会儿,疑惑道:“属下只知车裂、炮烙,未知还有凌迟,更不曾见识过。”
“所谓凌迟便是用刀将犯人身上的肉一点点割下,从双眉、双肩到背部,再到双手双腿,一共要切上千刀,一边切割一边包扎,务必让犯人无法立死。”
“古时纣王曾将作弊官人跣剥干净,送入装满蛇蝎的大坑中,谓之虿盆。不过……。”王阿龙以为太后想要效法商纣王的酷刑,正有些惊讶,却听太后话锋一转。“不过此刑虽然骇人听闻,但却颇有些费事,且不宜观赏。”
王阿龙心中一凛,许久不见太后发狠,差点忘了她根本不是善辈。
赵相如口气幽幽:“车裂之刑看似可怕,实际受刑者不过瞬间消亡,并无痛苦,若真论起惨痛程度,腰斩还要胜过许多。”
王阿龙听见赵相如陡然提到腰斩,心中一抖。他知道的极刑绝不仅是车裂、炮烙,但他如腰斩、鱼鳞剐之类的如何敢提?狼军刚刚死在这些刑罚上,正是太后痛处,却不料她自己提起。
“相比之下,凌迟之刑不仅可以给受刑人最大痛楚,还方便观刑,以震慑心存叛逆之人。”
“太后这……。”
“马上拘捕羊丛,叫你手下的刽子手好好研习下凌迟之术,切莫叫我失望。”
“诺。”王阿龙俯身行礼,心中想着太后怕是想要以此泄愤了。
十日后,羊丛被以秦国细作之名于邯郸菜市口被凌迟,刽子手每剐一刀便用桐油止血,每行十刀便呼喝一声,直剐了一千多刀,割了两日,羊丛方才气绝。事毕,羊丛尸体被暴晒三日后,首级悬于邯郸北门,并张榜布告,言之如再有秦人细作敢入赵者,皆效此法。
赵太后以酷刑压制敌人的做法很快便传遍六国
邯郸人莫不恨秦人,纷纷拍手称快。而缪贤虽不知情但多少受其连累,被以不查之名降为亚卿。
赵太后以残酷手段剿灭秦国细作一事迅速传遍六国,一时间,赵国“凌迟”之刑猛于虎的说法甚嚣尘上,观过刑罚的人向别人绘声绘色地说着自己的所见所闻,而没见过的则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向其他不知情的人添油加醋的讲解“凌迟”的厉害。“厉太后”之名声更是走出国门,传向四方。
当年仲夏,赵国东南部连续三月无雨,田地大旱,百姓所种黍、麦几乎全部干死在田中,朝野上下一片紧张之色。赵国相比较之下最富庶也是最密集的城池都集中在东南部的邯郸附近,虽然此次大旱不只是在赵国境内,齐国、魏国也多有波及,但都算是赵国的盟友,秦燕被波及的不过是个别城池,几乎没受到什么影响。
“大王,今年粮食欠收几成定局,去年大战之伤还未痊愈,各地粮仓俱有不足,如此一来,怕是雪上加霜。”张禄在朝议时向赵王如实禀报了大旱的情况。
赵相如也在朝上。她额上的伤势经过悉心调养已经大好,一个月前便已定期上朝听政,平日她在朝上都用面巾覆额,后来小蛮觉得用面巾略显刻意,便用一枚上好的羊脂白玉穿孔,用金链穿过发丝,垂在额前,既美观又可遮去伤疤。赵相如欣然接受。
“往年遇到此类情形是何做法?”赵王问道。
在战国时代,遇上天灾,王族是不用管百姓死活的,一来此时还处于奴隶社会末期,真正的农民并不多,大部分都是有权有势的贵族奴隶主,他们根本不愁吃穿,天灾于他们不是很大的损失,只要不让手下的奴隶们饿死就成。二来,百姓地位本就低下,他们没有造反的意识,统治阶级也就没有危机感,自然不用像后世的封建统治者一般开仓放粮或是轻徭薄赋。
不过赵义到底不是昏君,他还是需要问问往常的情形以做参考。
张禄将过往的惯例说了说,无非是象征性地让各家贵族拿出些粮米钱帛来,设几个粥铺,让百姓不致饿死。
赵王还在沉思,久不出声的赵相如说话了。
“宫中的粮库可有存粮?”
张禄明白她的意思,躬身答道:“太后,粮库粮米虽充盈,但也只够宫中食用,若是赈济百姓,怕是杯水车薪。”
“哦?那若是命各处郡守从去年的余粮中调拨粮食给百姓,可还行得通?”她眼光环视左右,扫见赵郝等几个憎恨她的贵族正一脸讥笑地模样,她哪里会将这些人放在眼里,脸色变都没变,就转了过去。
内政上赵相如并非强手,反倒是张禄做了一年多,很是熟稔。见太后垂询,他赶忙在心里估算了一番报与太后道:“恐怕仍是不足。往年的积聚都在大战中消耗殆尽,去年存粮不多,若是今年光景好倒也罢了,奈何这天公不作美。”
那边贵族中的赵郝却突然抢白道:“天公吝惜雨水,恐是用事者失德的缘故。”
此话一说,几乎是指着赵相如的鼻子骂她失德。
“叔父,不得无礼。”赵王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古代国君必须虚心接受大臣们的指责,这是作为贤明之君所必备的条件,所以他只能出声干预,却不能斥责。
赵相如看着这几次三番与自己作对的跳梁小丑,心中一冷,面上竟隐隐露出杀气。若在过去,她还会费些心思想着怎么与他周旋,既能斗倒他,也可避免将脏水沾到自己身上。而现在,她一心只想复仇,任何绊脚石都会被她毫不留情地踩碎。
休怪我不给你活路,是你自己要来寻死。
赵郝被太后阴冷的眼神盯得气势一弱,兀自镇定道:“难道我说错了吗?自古以来用事贤明者,国家自然风调雨顺,若当权者暴戾,则天怨人怒,甘霖自不会从天而降。”
他这一番话竟也得了不少老臣的附和,大家点着头,兴师问罪的模样似乎完全不记得之前若不是有太后在,邯郸早已被燕国攻陷。
张禄不便言语,站在那里十分尴尬。赵王也不说话了,因为这些指责确实在理。赵相如冷笑道:“既然诸位认为是老妇失德,不知是失在何处?”
赵郝最是不知好歹,以为太后此问是真的来问他的意思,一本正经道:“太后独断专行,罔顾公卿贵族的意见,一意孤行,与厉王止谤又有何异?”
厉王止谤说的是周厉王姬胡,他在位期间,横征暴敛,任用荣夷为卿士,将社会财富和资源垄断,因此招致贵族和平民的不满。周厉王为压制国人的不满,任用卫巫监视口出怨言的人,发现就立即杀死,最终发生“国人暴动”,平民包围了王宫,袭击厉王,他仓皇而逃,后死于彘。
“既是拿老妇与厉王作比,怕是有人也想暴动一回,效法做一次召公、周公了。”她蔑视地眼神看着赵郝,又道:“想来以召公、周公自诩,便是真觉得自己有德了。想来有德行的人必不会吝啬自己家中的粮米,拿些出来赈济灾民也是应该的。”
赵相如此话说到一半,赵郝便觉不妙,想要反驳,不料赵相如已经厉声道:“王阿龙!”
王阿龙这个名字已经在邯郸是贵族家做到了家喻户晓,一些游手好闲的普通权贵一听这名字就鬼哭狼嚎。虽然与他并称“魍魉”的庞澈已经死了,但庞澈其实多是训练和负责太后安全,很少与这些贵族接触,对他们来说,最害怕的还是特务头子王阿龙。赵相如才喊了这个名字,已经有不济事的贵族吓昏了。
“属下在。”
“你领狼军将这些公卿家中的粮米全数查抄,一粒米也不许剩下,所抄总数报与老妇过目后,再尽数交给范相。”
“诺。”王阿龙在人前总是雷厉风行,太后不在的这些日子,这帮贵族上蹿下跳几乎没有宁日,好在大王没有听进他们的谗言,否则后果不敢设想。现在太后回来了,狼军又有了主心骨,还怕没人能整治他们?
“还有谁也想为国做番贡献?老妇可让大王在祭祀之时告知天神他的名字,如此有德之人必可长命百岁,兴许天神满意了,甘霖便可降在他的封地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