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赵相如和小春已转身回到马车,赵义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身影,直到廉颇上马时唤他,他才犹疑地回身上马。
若梦已成真,母后已死,假王后李代桃僵,她跟父王又是什么关系?她凭什么要帮助自己?能否如梦中母后所言,帮助自己登上王位?就刚刚看来,母后的心腹小春似乎无条件地襄助她,为何?
赵义皱着眉,脸上透出不合年纪的成熟。是要暗中再观察,还是直接向假王后戳穿她的假面具?
廉颇回头看太子失神地骑着马,被大部队远远抛在后面,觉得有些不像话,赶紧让左右去唤。不一会儿,赵义抬头,眼神坚定看向前方,将手中皮鞭一甩,纵马追上,扬起一路沙尘。
姑且先看着吧。
军营大帐内,宾主相见甚欢。赵相如坐在主席,案上摆着美酒佳肴。左右是廉颇、太子和众将。
廉颇向赵相如一一介绍在场诸将。帐下第一位环眼肉鼻、络腮黑胡、声音洪亮,颇有些张飞的感觉,是中军副将剧辛,赵相如点头示意,与剧辛遥举酒杯一饮而尽。剧辛粗声粗气道了谢,赵相如微笑点头示意他坐下。
小春立在一旁把盏添酒。
第二位面有长须,五官开阔,容貌矜严的是右军主将王奂,比之剧辛,此人言行多了些儒雅风范,恭敬向王后敬酒,礼仪规矩丝毫不差。
第三位左军主将范矩面目普通,唯有一双耳垂大得惊人,也是恭敬敬酒,喝完便一言不发的坐下。
余下几位皆是小将、千夫长等等,且容貌无甚特点,赵相如也未费心去记。赵相如听完笑道:“本宫一阶妇人,不解军队情况,若有无知之言,还请列位不要笑话。”
底下一群武将见王后这么客气,纷纷说哪里哪里,只管问。于是赵相如斟酌着说道:“本宫刚刚只听得左右军皆有主副将,为何中军只有副将?”
廉颇肃然道:“中军主将庞澈今日轮值,正在巡营,今日恐怕不能拜见王后了,还请王后勿怪。”廉颇今日原本打算换人轮值,怎么说王后驾到北郊大营的二号人物也不能不到。怎奈庞澈是个死性子,一声不吭抄了家伙就去巡营去了,一点面子也不给王后,平时对待太子也板着一张脸。谁不知这是赵国的储君、未来的赵王?庞澈就是不巴结,可把廉颇急坏了。他虽然为人也直爽,但他分得轻重,对王后、太子,该有的尊重都有,因为他知道,武将想要带兵打仗,没有国君和贵族的支持是不行的。他很看重庞澈,这个年轻人才三十岁,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身手也十分了得,太子在他的调教下只一年功夫便突飞猛进,谁能不知是他的功劳?想到这,廉颇觉得有些头疼。
赵相如保持着语速,脸上的笑容让在场众人如沐春风:“廉将军多虑了。身为武将正应忠于职守,勿要为权贵折腰。今日此番所见,便知廉将军平日治军严谨,法纪严明。本宫此行目的,一则是来看望太子。”赵相如的眼睛扫向太子,而太子锐利的目光也正盯着她,赵相如一时间被看得有些心虚,赶紧收摄心神,继续说道:“二则,是有一事想请廉将军帮忙。”
廉颇一看王后有求于己,立即表示要求随便提,未敢不从。
于是赵相如便说出来此的主要目的:“本宫想在廉将军手下挑些士兵,进行操练。”
廉颇一时间有些愕然,王后怎么想起来要干这事?女人家不是都呆在后宫养儿育女,伺候大王就成了吗,怎么还要操练士兵?但他又不好开口拒绝,想来不过是玩玩,于是点头同意了,答应第二天一早,让王后挑些士兵。
王后当晚驱车回到野台,太子护送。
小春指挥着宫人将随行物品、妆奁之类摆放妥当,铺好床褥。而王后跟太子已寒暄了好一会儿了。
赵相如此刻有些词穷,因为她跟太子毕竟没见过面,想要装作熟络,非常困难。她一时间想向太子坦白,但又觉得太子年岁不大,如果此时将消息透露,万一走漏风声……
赵相如叹了口气。
赵义此时正目不转睛地观察着王后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神态。她与母后长得很像,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除了嘴角的一颗小痣,其余若不熟悉根本难以分辨。从探子的消息来看,这个女人绝不像母后那么仁慈。她扶植了侍女王夫人,利用她与姚嬴相争,渔翁得利,将姚嬴打成瘸子,在她脸上刺字,利用姚嬴杀了王夫人,又用王夫人之死一举铲除姚嬴及其子。
她几乎替他荡平了登基之路。似乎应该感谢她。只是不知为何,此女似乎还不打算告诉他身份之事,难道另有图谋?她不知用何方法收服了缪贤,与赵奢也有暗中往来。她为赵王挑选美女充实后宫,似乎从不吝啬,但她也从未侍寝。这些问题缠绕着他。她从何而来?意欲何为?
此刻灯下,王后面颊细润如脂,粉光若腻,抬眼看见赵义探究的眼神,出声唤道:“太子?”
赵义赶紧收敛目光,低头闷声道:“母后,有何指教?”
赵相如眼看此时的他如此乖巧,暗叹自己多心,问道:“太子,在军营中,武艺可有长进?”
“儿臣每日在军中随师父研习,不敢有丝毫懈怠,武艺、兵法均有所长进。”太子一笑,明朗如艳阳,映入赵相如心中,赵相如暗赞,是个好苗子。
“哦?太子的师父是何人?也在军中?今日可在帐中?”赵相如十分好奇。
太子见王后一口气问了许多,显然是十分感兴趣,丝毫未有隐藏,赶忙答道:“师父正是今天巡营的中军主将,庞澈。”
赵相如一听到此人,立即好奇起来。原先听廉颇所言便觉得这是位妙人,竟然还是太子的师父,可见确实有两把刷子,综合素质过硬。
“哦?那可要见一见,看看你师父是怎样的人。”赵相如声音中隐隐含着期待,“他明日可在营中?”
赵义抬头看了赵相如一眼,复又低下,声音波澜不惊道:“他明日在营中,母后应该能见到。”
赵相如点头,正想着还要说些什么,小春远远走来,在太子面前行完礼,对赵相如说:“王后,寝殿已收拾妥当,时候不早了,王后是否要就寝?”
赵相如觉得这简直是福音,她实在想抱着小春亲上一口,因为她对着太子一晚了,一直在说话,而话题越来越少,每次开口前都要想上许久,还要避免暴露,亚历山大……
太子听完立即站起来道:“都怪儿臣,与母后畅谈忘了时间,打扰母后歇息了。”
赵相如赶紧道:“不妨事,本宫这段时间睡得一直不好,小春也是担心我身体,总是催促我早些就寝。”
“母后可是有事忧心?”
“无甚大事,你无须担心。天色已晚,赶回军营还有段时间,不如你今晚就在野台歇下吧,明日随我一同去军营。”赵相如客气道,准备让小春收拾出个屋子,让太子歇下。
“母后不用麻烦,儿臣还需赶回军营,明早需接替师父巡防。”赵义婉言拒绝。
赵相如知他军纪严明,也是好事,于是挥手放行。
翌日,赵相如天刚亮便醒了,只觉得闷热难当,起身打开窗户,不见一丝风。空气中有股尘土的味道,似乎预示着一场暴雨将至。
“小春”
小春听到房中王后呼唤,知道她已起身,赶忙领着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宫女端了梳洗用具入内。
只见王后此刻腮晕潮红,鬓云乱洒,半掩****,别有一番风流韵致。小春知道她中了些暑气,赶紧拿帕子湿了水,给她细细擦拭。
赵相如有些气闷,又觉得身上黏腻,从小春手中取过湿巾,擦了一会,舒服了一些。
因为要去军营,赵相如让小春简单梳了一个髻,罩了件丝绸薄衣。
此时天已大亮,窗外只见乌云翻滚,赵相如担心路上雨大,吩咐小春赶忙备车上路。
好在路程不远,王后车驾到时,只有廉颇来迎,其余人均在操练。
赵相如看着营内一队队军士按部就班,巡逻的巡逻,站岗的站岗,操练的操练,没有人因她的到来而交头接耳、东张西望,可见兵员素质极高,由衷赞道:“廉将军治军甚严,怪不得能够大破齐军,攻取阳晋,如入无人之境。”
廉颇听得此话,心中痛快,不由咧嘴大笑,口中谦虚道:“王后谬赞。”
赵相如正有求于他,见他高兴,继续添了把火道:“本宫今日始信,廉将军是上天赐予赵国,如此将才,若只守成便太过可惜,当为国取天下。”赵相如想的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廉颇虽然耿直,但也爱听好话。她其实不过是顺嘴一说,何况从历史来看,廉颇也当得起她的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