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相如穿着熟牛皮做的甲衣,从小蛮手中取了头胄戴上,跨上战马,望着缓缓洞开的紫微门,对身后的士兵命令道:“出击!”
她身后的万余骑兵是赵国最精锐的部队。骑兵与步兵不同,他们是在太后直接的关怀下组建并且配备武器的,经过几年的训练和实战,他们已经与普通的步兵、弓兵和车兵有了很大的区别,不光是兵种和作战方式,更多的是气质。
由于实行了骑兵优先制度,素质优秀的士兵都被分配做了骑兵,稍次的才会配给到步兵,而最末等的士兵会被分配到最冷门的兵种——车兵。所有的士兵从入伍选拔开始就已经分出了等级,后勤补给和先进装备都是紧着骑兵供给,其次才是其他兵种,最惨的是车兵,基本上只能拿到别人挑剩下的武器,常有劣质长矛、弓箭充在其中,他们虽有怨言,却只能满怀羡慕嫉妒的看着骑兵们在自己的面前趾高气扬,谁叫自己技不如人?
时间一久,骑兵成了赵国最具战斗力也是最骄傲的军队,赵相如在他们身上的投入不可谓不大,她曾多次视察骑兵的训练,并亲自指挥作战。这也使得骑兵在面对其他兵种时自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他们总是昂首阔步,甚至就连战马也比普通士兵来得神气活现,因为它们总能得到最好的照顾,吃到最新鲜的草料。
太后亲自领兵,还有谁敢懈怠?每个人都抽出弯刀发出震天的怒吼,双腿敲击马腹,以雷霆之势冲出城门,杀向燕军。
燕将孙琴已与庞澈缠斗了半日,庞澈的阵法精妙,燕军虽然人数占优,但始终无法将赵军一举拿下。此时,他已经知道了赵军守将的厉害,但也让他更下定决心要将他彻底铲除。此刻形势对燕军有利,若将赵军困在这里,总能慢慢想办法“吃掉”他们,若是放虎归山,以这守将的能力,怕是再给他二十万人,也无法叩开这高耸的紫微门了。
孙琴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些自知之明,他想的也没错,可是他漏算了城内还有大规模骑兵,他更不知道城外这个人,是太后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的。
一万精锐骑兵的出现,使得庞澈又看到了希望,他一眼就发现了冲在最前面头戴白缨的赵相如。
万千人海中,当你总能一眼分辨出另外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已植根在你心中,模样早被描摹过千万遍。
很快骑兵就冲入了燕军阵营,一路左砍右杀。紫微门守军只剩下不到五千人,但是因为骑兵的支援,使得他们颇受鼓舞,士气大振。
远处吕方看到有一支骑兵赶到,知道不妙虽然这些赵军仍在燕国弓兵的有效射程内,但是他们与燕国大军混战在一处,一旦开弓,就是无差别射击,自己人死伤得会更多,这买卖肯定不划算。
看来今日是讨不到便宜了。
吕方叹口气,命令手下鸣金收兵。
远处的孙琴听到铜锣的脆响,连忙组织士兵撤退回营。可是自己的部队已经被赵军的骑兵冲散,难以组织起有秩序的撤退,很多士兵力有不逮,纷纷转身往自己的营地方向跑,这一跑就露出了个大后背,赵军骑兵趁势手起刀落,燕兵的人头眨眼间就离开了身体,“咕噜噜”滚到黄土中。
燕军一见赵军攻势猛烈,更加害怕,争先恐后开始逃命,自然没有人主动上来断后,于是赵军对燕军肆无忌惮的砍杀,一时惨叫声四起,燕军丢盔卸甲,好不狼狈。
孙琴一见局势已不可控,丢下士兵带着几百乘战车仓皇而逃,赵相如也不欲缠斗,因为远处还有燕军主力在,一旦他们放箭射击,自己纵是离城门再近,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她明白,这些骑兵是邯郸城的根本,这场城池保卫战还不知需要多长时间,赵国再不能失去哪怕只是一个百人队的精锐了。
燕军溃逃,被围的庞澈等紫微门步兵回到城内休整,赵相如带领骑兵只是象征性的追杀了下,就匆忙回城。
此役燕军伤亡万余,大部队撤回营地。赵国紫微门守军伤亡七千,青龙门骑兵三千人全部阵亡,赵相如带领的万余骑兵只一人死亡,十数人受伤。
庞澈还好,没受什么伤,只是些许疲惫,赵相如略有些心疼,但想着到底人没事,心中不禁又庆幸又后怕。
周围都是部下,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道了声:“将军应多珍重。”庞澈垂眸,不敢看她。
赵相如想着玄武门还有事,正要离开,突然一名士兵匆忙跑来道:“太后、将军,议事厅的百姓闹了起来。”
这些人不是刚刚才从燕军手中救出的人?赵相如与庞澈相互看了一眼,莫名道:“什么原因可知道?”
那士兵跑得急,喘着气道:“说是因为肚子饿了,想吃饭。”
赵相如一愣,想起这一仗从清晨打到下午,别说他们,自己都没吃上饭,早就饿过了,这时一被提醒才想起来,旋即笑道:“想来大家都没用过膳,让庖厨赶紧做些吃食给士兵们用了,半天仗打下来,大家一定饿坏了,也给百姓们端去些,被燕军掳去必是没有好好吃过东西。”
“诺。”小兵颠着脚跑了,因为年少,个子不高,甲衣已经盖到了大腿,一跑起来后面的甲衣一掀一掀的,啪啪撞在屁股上。
“庞澈,你在这休息,我去议事厅看看。”赵相如才走了几步,却见庞澈跟了上来道:“我陪你去。”
赵相如定定地看了他会儿,劝道:“今日的战斗如此胶着,你也累了,趁这机会多歇会,明日燕军还不知要在何处攻城,总要把精神养好。”
庞澈看着因为操劳,把眼袋都累出来的赵相如,摇摇头坚持道:“无事,我陪你去。”
赵相如见拗不过他,只好勉强把他带着,二人还没到议事厅,就已听到里面传来的哭闹声。
许多孩子因为刚刚经历了战乱,加上一天多没吃饭,都饿得直哭。大人们自己也没吃东西,更没力气哄孩子,都蔫儿了吧唧的在那坐着,赵相如一进门就看见这么一副情景。
百姓们一见赵相如身着将军铠,就知道她不是寻常人,战乱中一女子竟然身穿甲胄,手握兵器,也更让他们觉得此人必定位高权重。
有些人已经站了起来,还有些人摸不准情况仍旧坐在地上,孩子们见着有陌生人来,一边哭一边好奇地看着。
“诸位都是赵国子民,今日受了燕军胁迫方才遭此大罪。我已命人做些饭食,一会儿便会给各位送来,绝不教你们忍饥挨饿。”
众人听完都感激涕零,跪倒拜谢。
赵相如又道:“尔等都是城外百姓,今日入城,可有居所?”
下方诸人不敢乱答,面面相觑后都缄口不言,赵相如知道他们不过是老实百姓,和蔼笑着又问了一遍,这些人才推了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出来代表大家说话。
那老头是他们中最年长的,也到过邯郸,见过些世面,说话也挺有条理,他朝赵相如一礼道:“老朽是邯郸东北望寿村人氏,燕军来时经过我们村,将留在村里的男女老少都捆了起来,充作俘虏。我们每日都要随他们行军,但是他们只给我们每日一餐饭食,这些天来大家都瘦了不少,也没有力气说话。”
老头指指身边的几十人道:“这些都是我们村上的,”他又指指围坐在远处的几波人,“那些是别的村的,后来陆陆续续被燕军送来与我们关在一起。”
赵相如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扫了一眼,看见两个男子正贼眉鼠眼的打量着自己,见自己目光触及,又赶忙把头低下去,她心中有些不悦,但想着毕竟百姓毕竟没有见过权贵,平时不敢抬眼看,但是偷偷摸摸总会看上两眼,也算正常。
老头子拉拉杂杂说了一堆后,才回答了刚刚赵相如的问题:“老朽等人都是附近村民,在邯郸城内并无亲眷,也没有住所。”
赵相如道:“那便着人为你们安排驿馆先住下,等燕军退兵后,你们再回去。”
老者以为能死里逃生已是万幸,没想到连短期内的吃饭和住房问题都解决了,喜极而泣道:“若能如此如此,真是再好不过了。不知恩人如何称呼?请准许我等向恩人行大礼。”
一直站在赵相如背后如影子般的庞澈知道她是要示恩以笼络人心,于是出声道:“这是太后。”
老者听到这话大吃一惊,赶忙跪倒稽首:“不知太后驾临,老朽……额……鄙人失言了,还望恕罪。”老头子吓得汗都出来了,其他人听到这番话也是吃惊不小,赶紧学着老头的样子请求太后饶恕。
赵相如含笑请众人起身,余光却瞥见不远处有两道寒光闪过,突然庞澈大喝一声:“太后小心!”
两支弩箭正飞速朝赵相如射去,庞澈一把拉开她,举刀挡开了其中一支,而另外一支则没入了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