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门,济泰正好赶来向她报告情况,见她出来,立即低声在她耳畔说:小姐,保德他们回来了!
在一间幽僻的花厅,绮珺柳眉紧锁,仔细听着探子保德的回禀:据这几天的观察,苑莫离并没有什么活动,他们卖掉了天兴泉跟老宅,搬到了柳家巷第三弄堂,跟一个叫林清嫂的寡妇住在一起,这些天从未出过门!
寡妇?绮珺朱唇微动,什么寡妇?
保德躬身说道:我们调查过,这个林清嫂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妇人,靠卖面为生,没什么根底,不过苑莫离搬去那里可能是去投靠她丈夫,卓延廷!因为卓延廷也住在那!
你说什么?绮珺一双潋滟的桃目,瞬间结冰,就连声音也冷得渗人:保德似乎意识到她的异样,谨慎的说道:她的丈夫卓延廷住在那里,我们推测,她极有可能去投靠她丈夫,至于这个卓延廷,是不是革命党,我们暂时还没有查清楚,不过昨天晚上卓延廷倒是一个人离开了林家,到现在也没回来,苑莫离他们正在找他,保德又问:格格,还要继续跟踪么?绮珺点点头,你们先跟着吧,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粉拳狠狠地捶在桌案上,心中的耻辱柔然而生,怪不得他不接受她,原来是早有佳人相伴,这个人居然还是苑莫离,她一次又一次的选择相信他,为什么他总是让她伤心失望,他究竟知不知道苑莫离的底细,还是他跟苑莫离本就是一路人?很想立刻冲到他面前质问他,开口却是:告诉厨房,做点清淡的饭菜,给卓延廷送去!
济泰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自然明白她此刻的心情,一整晚守候在他床前,衣不解带的照顾他,换来的居然是这样的消息,任何女子恐怕都会难以接受!
格格认为苑莫离会是革命党么?济泰问!
她无力的坐下,喃喃自语:但愿她不是!
那卓延廷怎么办?绮珺再没说话,只是埋着头一言不发,如今这个问题,她也没有办法回答,她也不知道该把这个男人放在哪个位置?上次在苑汝谦的墓地看到他与苑莫离在一起,她就应该想到他跟苑莫离的关系非同一般,原本以为他们那场婚礼不过是一个闹剧,原来没有当真的人也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绮珺独自回到自己的闺房楼下,木然的看着房门,只要上去,就可以问出自己的疑问,就能得到解释,可是,她忽然不想再听到他的解释,粉拳紧握,卓延廷,你真是我命里的冤家,为什么让我遇到你,为什么让我爱上你,如果我听到的都是真的,你究竟还值不值得我爱?心中默默地想着,凄楚一笑,抬起的手终是放下,转身离开小楼,她想一个人想清楚,不需要任何人干扰他的思绪!
众人集合在林家的院子里,经过一天的寻找,仍旧没有卓延廷的踪迹,大家眼中皆是疲惫与失落,丹丹首先开口说:我觉得我们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卓大哥若是有心离开,又怎么会出现在大街上让我们找到,他会不会已经离开了广州?
不会!佟敬肖,坚决道,他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为什么?丹丹发出质疑,佟敬肖神色一黯,卓延廷背负仇恨十几年,如今仇人近在眼前,他又怎会离开,可是这个原因他却不能说出口,只好说:他自幼在这里长大,这世上再也没有其他的亲人,他一定不会离开这!
众人皆不再言语,似乎都在等待什么,不久,崇原与曹锟走进来,曹锟气喘吁吁地说到:我们问了,聚精帮的人从没见过师傅!
大家唯一的期望此刻再度落空,崇原补充:不过,冯紫嫣小姐已经去求冯帮主,让他帮忙出去找,聚精帮的人神通广大,相信一定会找到的!
苑莫离看着崇原充满希望的眼神,黯然道:我担心的是,延廷身上有伤,而且他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昨晚又下雨,我担心他……一旁的佟心早已哭红粉目,听了苑莫离的分析,她再也按耐不住的冲出院子,带着哭腔说道:我去找他,我一条街一条街的找,我一定要把师兄找回来!
佟心!你别着急啊!
崇原、曹锟、樊义都跟着跑了出去!
佟心冲到街头失声的喊着,理智全无,师兄,师兄,你在哪啊?你快回来吧!
曹锟在后面拉住他,佟心,你这样找也不是法子,咱们先回去吧!
你走开!佟心甩开他,你不要跟着我,我要去找师兄!
忽然,几个人出现在佟心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冯威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哟,这不是卓延廷的小师妹么,怎么,这是要去哪啊,我听说卓延廷离家出走了,是不是在广州混不下去了,我就说嘛,狗终究是狗,即使给日本人舔鞋,人家都不需要,曹锟指着冯威大骂:妈的,你是哪个狗娘肠里爬出来的,在这放狗屁,看我今天怎么打得你满地找牙!
说完便一拳挥过去,冯威怒哼一声,一把擎住他的拳头,轻笑一声,身后的唐继傲慢道:瞎了你的狗眼,这可是聚精帮的威少爷,你连威少都敢动手,看来是活够了!
聚精帮?曹锟收拳堪比出拳快,如同小贼见到盗神,毛猴见到齐天大圣般崇尚,不停作揖:原来是威少,小的有眼无珠,您别见怪!您别见怪!
樊义对他前后的反应差别之大,目瞪口呆!
佟心投去鄙视的目光,说了句:胆小鬼!
然后无视冯威的阻拦,继续向前走,冯威再次拦住他,崇原与樊义这时一起冲上前,对冯威喝道:冯威,你还想干什么,你别欺人太甚!
这番争吵引来不少路人驻足围观,冯威身后的田文这时便指着曹锟说道:大家快来看呐,这三个人便是大汉奸卓延廷的徒弟,竟然还在街上招摇过市,我要是你们,都没脸出来见人!
佟心愤愤的狂呼:你住口,我师兄不是汉奸,我不准你说他,有一个百姓认的曹锟,便质疑说:这个人我认识,他不是曹恶少么,怎么变成了卓延廷得徒弟,另一个围观者说道:那还用问么,俗话说得好:臭味相投呗,能跟他这种人走在一起,想必那个姓卓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冯威三人站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看着这出闹剧,曹锟不住的制止众人,你们别再说了,我告诉你们,我师父不是那样的人,他才是真正的大丈夫,佟心本就有气有怒,此刻正无处发泄,一把拽过曹坤,一顿捶打:你不要再越描越黑了,都是你连累我师兄,早就说过不能留下你,你还不赶紧滚!
樊义赶紧劝道:佟心,你不要中了这几个混蛋的离间计,现在找延廷要紧,曹锟是去是留,还是等延廷回来再说吧!许崇原也说:是啊,咱们走吧!
曹锟无法再忍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指责,这几天他殷勤的表现,佟心已经对他稍有改观,如今辛苦建立的形象又毁于一旦,他如何能甘心,他忽然看见路旁的猪肉摊上,一把菜刀明晃晃,便一把扬起菜刀,说道:你们听着,我用生命保证,卓延廷绝对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作为他的徒弟,我感到光荣,今天我就断指明志,向你们证明,我曹锟,改过自新,从新做人!
手起刀落,在佟心与众人的惊呼声中,曹锟心一横,毫不犹豫的砍下去……
冯书元脸色沉重的看着对面的冯紫嫣,自从卓延廷失踪的消息传来,她便一直坐立难安,灵秀正在拉着她,不住的劝她:小姐,你先别冲动,听老爷说完啊!
冯紫嫣用力的摆脱着灵秀,不住地说:你让我去吧,我要去找卓大哥,好端端的他怎么会离家出走呢?
冯书元一拍桌案:你别闹了,这么多人都找不到,你去有何用处,别跟着添乱了!
冯紫嫣表情不快的看了父亲一眼!
这时,管家走进来,递上一封请柬,冯书元接在手里,打开细看,管家问道:老爷,是谁啊?冯书元显然感到意外,道:竹冶青横!
日本人?管家一怔,老爷与日本人素无来往,日本人怎会下帖找老爷?你打算去?
冯书元放下请柬,说道:这些遭天谴的侵略者,我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又怎会与之为伍,只是这个竹冶清横来意不明,加上上次长宁街之事,我理应前去赴宴,顺便探探此人是何来意!
天香居的一间雅间内,桌上的美食升腾着热气,竹冶清横为冯书元斟满酒杯,一口汉语说得流利:早就听闻聚精邦岭南第一帮得名气,以及冯帮主义薄云天的英明,一直想来拜谒,苦奈没有良机,上次见面,也是匆忙之间,还望宽恕在下唐突!
冯书元拱手道:竹冶将军客气了,身为地主,理应在下先去拜会才是,上次长宁街之事,若不是竹冶将军大人大量,高抬贵手,长宁街的百姓又不知该受到如何的罪责,今天这一顿,由冯某做东,款待贵宾,冯某先敬竹冶将军一杯,权当赔罪!
冯书元端起酒杯,仰首喝下,内心却在盘算竹冶清横的来意与动机!
竹冶青横共饮一杯,放下杯盏,微微一笑,冯帮主不必如此介怀,我本就想与冯帮主交个朋友,既是朋友,便不必如此客气!
既是朋友,竹冶将军有话不妨直说吧,冯书元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疑惑,不想再与他打太极,竹冶青横微微一哼,冯帮主果然是痛快,既然如此,那么我也不再绕圈子,天皇陛下非常看好冯帮主,很想与冯帮主结盟,而我本人,也非常敬佩冯帮主的为人!
冯书元放下手里的酒杯,浓眉微拧,竹冶将军错爱了,冯某向来有自知之明,自知高攀不起,竹冶将军恐怕找错人了!
竹冶青横当然听得出来他的拒绝之意,冯书元果然与外界的传言一样,不与洋人相交!不过这份民族气节,落在他的眼中,只能用“不知好歹”来形容!
竹冶青横暂将一腔怒火压下,缓缓说道:现在大清王朝已是强弩之末,内忧外患,冯帮主何不再寻靠山?
冯书元淡淡的举起酒杯,却并未饮下,若有所思的说道:承蒙天皇陛下看得起,只是实在是冯某能力有限,只怕会坏了将军的正事!
竹冶青横眼镜后的目光深邃犀利,说道:冯帮主太谦虚了,聚精帮是岭南的船营龙头老大,在岭南只手遮天,无人不知,若是冯帮主做不到,那这世上也没有其他人有此能力了,冯帮主若有意与天皇合作,天皇陛下自然会以优厚的条件回报!
冯书元思索片刻,说道:竹冶将军可否容许冯某再想一想!
当然,我会很有耐心的静候佳音,顺便麻烦冯帮主帮我向令公子卓延廷转告一句话:我很看好他,我希望你们父子二人能够共同作出一个明智的选择!
接下来的宴席,二人吃得可谓各有心思,索然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