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娃咋会是贡爷的后人?
丑娃咋会是贡爷的后人?
是啊,咋会是呢?可他是了。他的血脉里头明明白白淌着贡爷家的血,没搀一点渣儿。他是无逸的娃呀。土匪儿子。嘿,土匪儿子咧。孽障!我真不想告诉你丑娃的事儿。真不想呐。
丑娃是无逸和团团生的。没断奶就让无逸派了两个小土匪给我送来了。那时丑娃真像一团烂泥巴,让人没处下手。无逸心黑得比初一夜还要黑。团团是谁,你猜得着吗?团团是花炮老汉的妞儿,是花炮老汉心上的肉蛋蛋呀!
白牡丹一样的女子啊,连一双眉毛都是活的。浑身上下白牡丹一般的香气往出溢。春暧花开的时节,能招来蝴蝶儿。柳河水养大的俏女子,就让白少爷折断了。
花炮老汉炸死贡爷后,白少爷无逸胡乱葬了。他们把铁绳摔断了。三天没过,就吆喝了一帮人,扛了家伙,把团团抢走啦。到紫花坪上去了,成了压寨夫人。团团苦啊,团团是石鱼儿的心把子,是花炮老汉徒弟的祝英台。可就是黑压压的命,生生把弦扯断了,谁挡住无逸?贡爷和花炮老汉都归了阎王爷,管他不住了。石鱼儿?石鱼儿睡倒喽。团团是他心上的人,花炮老汉是他老师傅,跟亲爹一样,他不能看着花炮老汉去死。他在花炮老汉点燃第三个花炮后,就扑上去救花炮老汉。
可他却赔上了一双眼睛!
石鱼儿呀,你看不见无逸抱走团团,看不见,你只能听着团团撕心的哭声传远了,却看不见那个世道,那天理在哪呀!你把大棍子抡得乱响,可啥用哩,你的世界是黑的,你的眼里和心上,还漂漫天的红血,你只剩下一条光杆杆了!
师傅过世了,团团也像一道火闪子,突然就不见了。你心上的血越流越大,越流越大,跟柳河一样。在水里你是条鱼儿,可现在你却快要淹死了。师娘也天天淌着泪,人也木了。老大的院子就你和师娘两个人,陪伴着血腥,陪伴着团团和花炮老汉留下的气息。大院像要把你们埋了,闷闷地泛着死气儿。没有人走进来,到处都是红通通的影子,你们木了,也没心理睬,就是天塌民,也不会惊着你们。
那一年,贡爷院子静了一年,像个荒宅。
师娘一趟趟去找团团。见不上就让白少爷无逸的狗腿子赶走了。鞋磨烂了就赤了精脚,回来就留了一院血红血红的脚印子,洗也洗不掉。你们都听不到团团的消息,院里白牡丹疯了般地长着,连厢房里的青砖缝里都长出了花枝儿。
石鱼儿呀,你想你的团团,可摸不见团团的方向,闻不到团团白牡丹的香气。你眼里的血一滴一滴流干了,灯盏没了油,心上没有光了。你不敢想,一想你的团团就跟鬼魂一样,在你前面没声地哭,静压压的,疼痛双心上传到全身。你不能救团团,你没有指引的光。你是男人,你是个失魂的男人啊!
直到第二年,无逸差了两个人,抱了烂泥巴一样的丑娃来,并带了话儿,说团团很好,让你们死了心。魔王一样的无逸,他抱来这样一个人、鬼不鬼的东西,分明用淬了毒的刀子往你们心上扎呀!
可怜的师娘,一惊一吓,就疯了。
大把大把地嚼土。说土里有血,要把血吃净。
石鱼儿疯了一样,磕碰着抓药。没有先生卖药给你。你摸了两天,才到虞乡百十里外的县城抓了药回来。
你让师娘喝药。可她连碗都摔碎了,抓了碗渣儿往嘴里塞。
惨呐,惨呐。
你再就不知道师娘去了啥地方,她走了没影了。也许是到天上了。苦熬够了呀。
光阴凉下了。一切都慢慢平复。
石鱼儿瞎着眼养丑娃。他手上长着眼,知道这团泥巴样的东西是个丑胚子,可还细心地喂着。是团团身上掉下来的肉,你石鱼儿咋能丢了。他哭起来还带着团团的声儿。热乎乎的还带着团团的体温。摸来摸去是团团的人咧!团团就在你眼前,定定瞅着你,刘海儿垂到眉毛上,脸上像白牡丹花瓣一样,滚着露珠儿。你拍打拍打丑娃,团团不见了。丑娃咿咿呀呀吵,浑身乱动弹,团团又来了。我的亲团团来,我的亲娃子呀!
石鱼儿啊,我就是石鱼儿!我老瞎子多少年了,就伴着团团的气息,黑灯瞎火地活着,黑灯瞎火地守着硬邦邦的命!谁说我看不见,我眼前头一直烧着红亮红亮的大火,血一般的火。我就活在这火里,养在火的血水里。我石鱼儿就靠这活命啊!我也早知道团团是生丑娃时走了的,可我明白团团,明白她不会去死,她就在丑娃身上,活着,活着,摸我的瞎眼,给我引路,让我活在白牡丹的香气里。我不死,我也不死呀!
丑娃,你过来。让我摸摸团团在没。啊,团团,团团,石鱼儿我还能行哩,还是你爹的攒劲徒弟。我给你拉段曲儿,你可听好!
二呀更哩么想起个花呀梅呀哎香呀
嗨哟咱们高点上二盏孤灯啊
打赶早出门来者没回来
咱们枉费了一些心思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