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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热闹的喜事

高员外是乔家集数一数二的财主富户,家里骡马成群使奴唤婢,日子过得那叫滋润。可世间万事难找个十全十美,高员外家也不例外,拿算命先生的话说,老高家是财旺人不旺,高员外快六十了,却只有一个独子,还是个傻子。

高少爷叫金宝,说他傻也没有傻到不透气的份上,说他精又常拿鸭子当公鸡、拿他爹的毡帽当球踢,长工们背后都叫他二半吊子。金宝应名是个儿子,可高员外咋看咋觉着他担不起自己挣下的万贯家业,于是在金宝刚过了十二岁生日后就忙着给他张罗媳妇,想要早点抱个灵透孙子继承家业。按说谁都知道金宝是个半吊子,哪个女儿愿嫁?可有钱能使鬼推磨,时间不长,高家就在刘家庄订下了一门亲,闺女叫刘玉莲,长得一朵花一般,又生得鼓溜奶子圆圆腚,是个生儿子的料。

订亲没过半月,老高家就张罗着娶媳妇。

这一天是个好日子,还有赶上个好天气,高家人抬着花轿、吹着唢呐去接新娘。还没三块豆腐高的高金宝披红挂彩骑在高头大马上,更显得滑稽可笑。迎亲队伍到了刘家庄,在刘家门口候了老半天,娘家哥哥才把哭成泪人的玉莲背出来上了轿。

迎亲队伍抬着新娘子出了刘家庄没三里地,后边忽然急匆匆追来个俊美少妇,自称是玉莲的嫂子。玉莲嫂子说玉莲长到十八从没离开过爹妈,二老怕她想家哭坏了身子,就让自己跟着到婆家给玉莲做两天伴,让她适应适应。大伙一听都觉好笑——哪有小姑出门子,嫂子跟着做伴的道理呀,这不是出幺娥子么?别人还没等说话,半吊子新郎倌已在马上拍手唤叫起来:“让她去让她去,人越多越热闹!”让他这么一说,别人也不好拒绝了,于是玉莲嫂子就跟在送亲队伍后奔了乔家集。好在小户人家女子不裹脚,走快走慢她也跟得上。

说来也怪,嫂子一来,轿内一直啼哭不止的玉莲很快安静下来了。

到了乔家集,进了高家大院,高员外一见跟来了玉莲嫂子,也觉荒唐,可咋说人家也是娘家人,又不好慢待,只说管顿饭给点东西打发回去也就罢了。谁知玉莲跟金宝拜过了堂要入洞房时,玉莲忽然说了句:“叫俺嫂子也进来!”

大伙一听,不仅面面相觑——娘家嫂子跟到婆家来已是少规没矩了,哪能再陪着小姑入洞房啊?几个女人上前小声哄劝玉莲,说洞房今天只能她跟金宝两人进,否则就犯了忌讳,冲了红运,夫妻二人怕是过不到头……玉莲不等她们说完,忽地掀起盖头坚决地说:“不让嫂子进洞房,我们就回刘家庄!”

一见喜事要闹僵,高员外心里早发了慌。为这个傻儿张罗媳妇,银子他可没少花,再说过村没店,真要黄了这门亲,再找怕也找不到玉莲这么好的了。可高员外又是个要面子的人,叫娘家嫂子到儿子的洞房去加三儿,这事还不让人当成笑话呀?高员外正在犹豫不绝,金宝那边也已叫了起来:“叫她进来叫她进来,人越多越好玩!”夫人也悄声对高员外说:“事情到这了,不如就让玉莲嫂子进去吧,顶多住上两天,到第三天回了门,她咋也不能再跟来吧?”

“咳!”高员外无可奈何地跺跺脚,“这叫什么事呀——狗戏猪,稀里糊涂办吧!”

于是在喜庆的喇叭声中,玉莲嫂子扶着玉莲,脚后边跟个上窜下跳的金宝,三个人一起进了洞房。

众人是大姑娘坐花轿头回见到这样的新鲜,一个个全都看直了眼。

眨眼到了晚上,金宝没离开过娘怀,吵着闹着要去跟娘睡摸咂咂,劝也劝不住,一个老妈子就指着屋里的新娘子说:“她也有咂咂,摸她的去!”金宝这才跑回洞房,扑到玉莲怀里乱摸乱拱,羞得玉莲乱叫乱躲。玉莲嫂子忙关上门,从玉莲怀里哄下金宝,做着各种鬼脸逗他玩儿,还给他变了两样小戏法儿,把个金宝乐得嘎嘎的。玩了一阵子,金宝累了,趴在玉莲嫂子怀里睡着了。玉莲嫂子待傻小子睡熟后,方才把他放到本来是为她准备的床上,又给他盖好被子,这才拿起秤杆走到玉莲身边,唤了声玉莲,轻轻为玉莲挑起来红盖头。

玉莲抬起头,百感交集地望着嫂子,喃喃地问:“我这不是在梦里吧?”

玉莲嫂子深情地望着她说:“不,这不是梦,今夜就是咱俩的花烛之夜,咱应该高兴才是!”说着轻轻为玉莲擦去眼泪。

玉莲一下子扑到嫂子怀里,嫂子也紧紧搂定玉莲,两人狠狠亲吻一阵,便双双滚到雕花新床上,放下了大红帐子……

洞房里响起了男女欢愉之声,傻新郎香甜的鼾声像是在为他们伴奏。

现在除了傻小子金宝,聪明的读者肯定早已猜到“玉莲嫂子”其实是个男人妆扮的了,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原来玉莲在娘家早已有了心上人,他就是同村的石三郎,两个人情深意切,背地里立下了誓言,一个是非玉莲不娶,一个是舍石三郎不嫁。可是玉莲爹妈嫌石家比自家还穷,更嫌石三郎是个唱戏的,石家托了多少个媒人上门提亲,都被玉莲爹妈回绝了,后来石三郎就亲自来到刘家,和玉莲一起跪地苦求二老成全。玉莲爹娘无法,便答应把玉莲嫁给石三郎,但要石三郎必须送过来一百两银子的彩礼。一百两银子对于石三郎来说不亚于一个天文数字,他受苦受累受欺受气地唱一年戏也不过混口饭吃,可为了娶到玉莲,他还是咬牙答应了这个苛刻的条件,并保证半月回来。谁知他前脚刚走,后脚刘家就收下了高员外的二百两银子三十顷地,把玉莲许给了傻金宝……半月后石三郎千难万难终于借足了百两银子,可当他兴冲冲背着银子赶回刘家庄时,高家的花轿刚把玉莲抬出庄。石三郎先是傻了眼,后来就要追上去抢回心上人,可追了两步觉得不是办法,最后急中生智的他忽然蹦出个绝妙主意。于是他飞跑回家,迅速打脸梳头换衣,出来时已成了个俊俏媳妇——石三郎本来长得好,又是个唱旦角的,所以竟没一个人看破他……

那玉莲本来死也不愿嫁到高家,她相信石三郎一定会赶回来娶自己的。可是半月过去,玉莲没等到石三郎,却等来了高家的花轿,她不肯上轿,妈要寻死上吊,爹要给她下跪磕头,万般无奈的玉莲只得心如刀铰地上了轿,但她打定了入洞房就自杀的主意,要让缺德的老高家落个人财两空,没想到石三郎竟冒险扮做嫂子追了上来……结果借着老高家的洞房,一对有情人结成了眷属。

红罗帐中,玉莲躺在石三郎怀里说:“真想不到我们还能活着做夫妻……现在就是死我也无怨无悔了!”

石三郎却说:“不,咱们不能死,咱要好好活着,做一辈子好夫妻!”

玉莲说:“我现在已是高家的人了,他们哪会让咱们做夫妻?”

石三郎说:“咱们趁三天回门的时候逃离这里,跑得远远的!”

玉莲和石三郎小心谨慎地过了两天,好容易盼到第三天,石三郎依然以娘家嫂子的身份去向高员外道别,玉莲则紧着收拾东西,傻金宝这两天跟石三郎混熟了,不用哄劝就高高兴兴地要跟着他们去看老丈人。突然,石三郎慌慌张张跑进来,更颜变色地说:“快,你哥哥来接你了,咱们的戏演砸了!”说着拉上玉莲就走。

“带上我带上我!”金宝叫着也要追出去,可石三郎和玉莲抹头又跑了回来——院里已经涌进来一伙持刀拿棒的凶恶家奴。

石三郎进屋就拴上了门,这时高员外也喘嘘嘘跑进来,气急败坏地喝令砸门。眼看门就要砸破了,玉莲已吓得不知所措,石三郎却猛地抓过傻呵呵的金宝冲外厉喝:“你们都退出院去,要不我先掐死金宝!”金宝吓得狼嚎鬼叫起来,高员外也吓得赶忙撤出家奴,又求石三郎手下留情,千万别伤着金宝,又哄骗他说只要他乖乖出来,可以送他金银放他走人。

石三郎自然不信高员外的鬼话,他不肯出来也不肯放金宝出来,还叫高员外顿顿把好菜好饭从窗口递进去,并警告说饭菜都要金宝先尝,这一来高员外自然不敢在饭菜里下药了。

有人建议报告官府捉拿石三郎,可高员外既怕把石三郎逼急了真断他高家的后,又觉这事宣扬出去他老高家就会丢尽脸面,所以没有同意,只叫家奴换着班在院门口日夜把守,防止石三郎逃走。就这样一连围了好几天,中间高员外几次派家奴悄悄潜进院里,想悄悄撬开门冲进去,可每次刚一靠近,傻金宝就会大喊大叫起来:“快走开呀,要不我就没命了!”高员外也就不敢再轻举妄动。

一晃十多天过去了,高员外觉得这样下去没个头,可又毫无办法,正在着急上火,又有人出主意,说可以慢慢掏墙,把墙掏出个洞后,趁石三郎睡着时冲进去捉住他。高员外想想再无更好的办法,就同意了,但叮嘱家奴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千万不要惊了石三郎。

新房有三间,少爷少奶住东屋,西屋该是丫环老妈子住的,现在西屋没人,家奴们便在西墙外挖墙洞。砖墙很厚,他们又万分仔细小心,听里边金宝一叫又得赶紧住手,所以进度很慢,鼓捣了一天方才挖开一个墙洞。夜深人静,里边一点动静没有,两个家奴拿着钢刀从墙洞钻进屋去,光着脚刚走了两步,便倒在了一大堆东西上。两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过了会儿听东屋没动静,这才站起来一摸,发现屋里潮湿的泥土堆得小山一般。两人好不诧异,试探着到了堂屋,堂屋也堆满了土。

东屋点着灯,没有动静,只有香香的鼾声。两个家奴小心地撩开门帘一看,屋里只有金宝少爷一个人躺在土堆上睡觉,而靠东山墙边的地上露着个地洞口。家奴情知不好,立时大叫起来。

原来东山墙外不远就是院墙,石三郎用玉莲揣来准备自杀的剪刀撬开铺地方砖,然后用剪刀挖地、用脸盆端土,越过两道墙基把地洞挖到了高家院外。他们哄金宝说挖洞是为了藏猫猫玩,不能让别人知道,金宝还很高兴。昨天晚上地洞挖成了,石三郎说他和玉莲先藏,等他们出来就叫金宝藏,还嘱咐金宝过阵子就叫几声,要不高员外进来他们就玩不成了。金宝很听石三郎的话,坐在土堆边眼巴巴望着洞口等着媳妇回来,过一会儿想起来还要冲外虚张声势叫两嗓子,等呀等,不见玉莲她们回来,金宝不知啥时睡着了……现在家奴的喊声吵醒了金宝,他见面前站着两个人,昏头昏脑的以为是玉莲和石三郎回来了,便欢叫一声“该我藏喽”,吱溜一下钻进地洞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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