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谁画的?真美!”石韫頔俯下身子,仔细观察画上的墨迹,伸出手轻轻抚摸纸张,口中喃喃自语:“但好像有一些年头了。”
国画的好坏不是很难分辨,稍微懂一点就可以认出很多初学者的作品。一是从用墨,从用墨就可以淘汰一大批功力不够的画家,要让画面看出明显层次,没有几十年的功力达不到游刃有余的地步。举个例子,随意挑一副名家之作,只在两张巴掌大的地方,就能鲜明的数出五六种以上的墨色,配上留白,会给人以赏心悦目的感觉。
二是运笔,其中包含了对技法、笔意乃至画者腕力的考究,微末之处显真功。
其中还有很多方面,就不一一细说了,但国画中最重要的,就是意境!意境是山水画的灵魂。一幅画,必须给观者留有联想和再创造的余地,能使观者受到感染并引发自身生活感受的共鸣,感到言外意,弦外音,境外味,才算是有意境。
而混元子这幅观雪图,毫无疑问地将这点发挥到了极致;茫茫天地一条线、鹅毛大雪漫天飞,在连绵群山的最顶峰,有一似道士模样的人影,隐隐绰绰地站在那里。他背着手望这天地之间,孤零零却又如同一颗苍松,深深地扎在山崖边缘,与天地混为一体。
整幅画,意境高远深邃。平常不怎么喜欢国画,也不会美术的石韫頔,都感受到了画面中的那股扑面而来的意境。
“……”石晚秋站在一旁沉默地看了许久,目光渐渐移动到画的右下角,见到了一个印章,她瞳孔放大,立刻迈步上前观看,缓缓念出:“混元子,光绪丁丑年甲辰月壬戌日。”
石韫頔也将目光投向右下角,看着那落款时间,有点迷茫:“这是…天干地支?光绪皇帝在位的时候?”
高山解释道:“光绪丁丑年是1877年,甲辰月壬戌日就是5月1日。1877年5月1日,是这幅画的完成时间。”
“懂得挺多嘛?这么大点儿还会算天干地支?”石韫頔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高山笑呵呵:“对传统文化比较感兴趣。”
“混元子是个道士?”石晚秋摸着下巴凝视画中的人影,问道:“送你画的人也是个道士?”
“恩,他穿着件道袍。”高山随口一说,手上继续切菜,嘴也没停:“这礼物怎么样?画得不错吧?”
石晚秋眼睛依然看着画,双手抱在胸前,抿下嘴唇,轻声道:“我想学国画了……”
“拉倒吧你!”石韫頔立刻不愿意了,训斥道:“你别给我想一出是一出!水彩画具我都买了,画了我七八百,你现在还想换画种?朝三暮四可不是好习惯!再说了,国画是那么好学的吗?!”
石晚秋仿佛没听见一样,将桌子上观雪图很谨慎地装进画盒,又拿起另一个,把里面的画抽出,小心地铺到了桌子上。
这副画,是终南山嘉午台夏天的山景,整体郁郁葱葱,但色彩淡雅。画意幽深宁静,仿佛一处世外桃源。
“这,好像和刚才画的是一个地方。”石韫頔不是很确定。
“恩。”石晚秋点点头:“景色非常美,不知道这是哪。”
“你们没看到左上角的诗词吗?”高山即当起了厨子也当起了导游,解说道:“画中是终南山的嘉午台,而这个混元子呢是位…我猜啊,这个混元子呢,是一位画技颇高的人士,但在中年时期,不知道怎么忽然看破红尘,出家当道士了。可能是听说终南山是道教的发源地,也是历来修行人隐修的地方,所以他也就随大流去那隐修了。每天还挺自得其乐的,闲着没事就爱画画。”
“至于这几张画流传到我手的原因,我估摸是这混元子羽化之后,送我画的道士发现了他隐修的洞府,也看到了他所作的画,就这么把这些画拿走了。再等这捡画的道士遇见我,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把画送给了我,我又送给了晚秋姐你……”
“这事儿就是这么个流程!”高山点点头,似乎想努力让她们相信。
这母女俩互相对视一眼,石韫頔语气狐疑:“听着好像挺有道理,不过怎么感觉这么怪呢?”
石晚秋嗯了一声:“有点。”
高山打哈哈:“可能是我太聪明,猜得太详细,让你们反倒不信了。对了!你们看看另一幅,那副画也挺漂亮的。”
石晚秋将这幅画收起,拿出最后一幅山林溪涧图观摩起来,表情很是专注。
石韫頔看着画中活灵活现、放佛要飞出画面外的百灵鸟,不由得感慨道:“这混元子道长可真是位高人啊。”
高山转身把菜放到盆里,咧嘴笑了一下:“可不是嘛。”
石晚秋看画左上角还有一首诗,便轻声朗读道:“修行慕道在岩泉,无是无非散诞仙。淡饭粗衣由自己,芒鞋草履得安然。”
“潇洒!”石韫頔既佩服又羡慕,幻想道:“没准这位道长还真是脱离肉身,羽化成仙了!
高山连连点头:“对对对!一切皆有可能!”
“这画我不能要。”石晚秋眼睛依然盯着画,却说道:“你拿回去吧。”
“啊?”高山不解:“我拿回去干什么?就是几副清代的字画,又不是什么名人所著,值不了几百块钱的。”
石晚秋缓缓摇头:“那是没遇见识货的,这幅画的百灵、上副画的古塔、还有第一幅的道士,立体感都非常强,像西方画的写实,加一点工笔的技法,却又和这两者完全不同。混元子道长应该是自创了一个画派,在1817年这几乎是不能想象的。”
石韫頔迟疑问道:“这…很值钱?”
石晚秋点头:“如果这几幅画流传出去,外国画家不算,起码能压下清末时期的几位著名画家,这将会改变整个中国的近代画史…不,应该说是整个世界的近代画史。”
你怎么懂这么多……
高山嘴角抽了一下,笑道:“那不正好,晚秋姐你就照这些画学习一下,进步肯定很快!”
石晚秋不置可否地笑了下,又问道:“这画的事儿你父母知道吗?”
你还想告状?!打小报告最烦人了!
高山皱着眉头:“不知道,你想告诉他们?”
“确实应该告诉她们。”石晚秋建议道:“再找一位人品可靠的专家鉴定一下,毕竟我学画画没多长时间。”
高山直想翻白眼:“没学多长时间你就知道的这么清楚?”见石晚秋还想说话,连忙打断:“行了,晚秋姐你把画收起来吧,平常就拿出来学习学习。这画再值钱我也不打算卖,人家那老道好心给我的东西,我怎么能说卖就卖?这就算是借你的!行了吧?”
石韫頔笑眯眯道:“别人给的东西不卖?你还挺有原则。”
“当然!”高山理所当然:“这很正常嘛,我送您的手链您难道会卖掉吗?”
“那可不一定哦~”石韫頔捂嘴轻笑,露出那亮闪闪的手链。
高山一撇嘴,心说你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了,上辈子送给你的项链被改成手链,还偷偷摸摸地戴着不让我看见。嘴里骂着我,却直到死也握着那东西……
这叫什么来着?这就叫口嫌体正直!!
石晚秋转头看向桌子上的画,咬着嘴唇:“我学的是水彩画,又不是国画,哪有学习可言?”
高山立刻劝道:“万法同宗嘛,都是画,肯定有共同点的!西方画和国画都能互相融合进步,水彩又为何不能与国画融合呢?”又佯装心疼:“我可告诉你,别给我弄坏了!”
“……”石晚秋沉默一阵,微微转头看了他一眼,几秒后,露出浅笑:“谢谢。”
“不客气!”高山也笑笑,他刚才跟着两女说话,手上却没停下,几乎所有的食材都被他准备好了,分别装在灶台上的盆盆碗碗里。
“小山,你都打算做什么菜?”石韫頔走进了厨房,挨个在瞅瞅,随口问道。
“肉让我剁馅了,做道红烧狮子头,再来个煎酿茄子、清蒸多宝鱼、黄瓜拌花生米、最后还有道回锅肉!”
石韫頔听得直咂吧嘴:“厉害!厉害!”她刚才仔细看了一圈碗里的食材,别的不说,至少刀工那是一流的,薄厚均匀、大小一致,要不是亲眼看见,她都不敢相信这些东西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做出来的。
“没忌口或者不喜欢吃的吧?”高山一边忙活一边问。
“没有!”石韫頔大手一挥:“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