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骂娘的不是别人,是慕容小花,他本来坐着出租车,在去和和尚会合的路上。因为无聊,他连上了侦探事务所的监控,恰好看见二女在客厅说这话。
那时李红颜的故事刚开,窥探别人隐私的兴奋感,让他舍不得关掉,连自身处境都忘了。那个悲伤的故事并没有感动他,反而让他乐不可支。
按他想来,自己已经足够看低李红颜的智商,可没想到最后还是高估了。他想不通,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女人?若换是他慕容小花,早将那两个狗屁倒灶的父母暴揍一顿,告上法庭了。
他并没有考虑那是一个小女孩,根本不可能将两个大人暴揍一顿,也没有考虑告上法庭之后的事。
比如小女孩要怎么过,送去福利院么,还是扔给哪个亲戚?
或者是因为气愤让他忘了考虑,或者他觉得这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他从未经历这样的情况,生在富裕之家,父母恩爱,一家幸福。他唯一一次无助,是因为失恋,他以为那才是世上最痛苦的事,哪里懂得真正的不幸,哪里能够体会李红颜的心酸。
这就是慕容小花,他以为自己是在看笑话。
其实那笑,不过是掩饰心里愤怒的表象,是不愿承认自己对李红颜很在乎的假装,是固执的认为“世上无难事'的天真,也是愤怒到了极致后即将爆发前的最后疯狂。
因为坐在车后,他不曾看见自己的脸色,不曾察觉自己的咬牙切齿,不曾注意司机眼里莫名其妙的忐忑,不曾留意信号接收器上,代表和尚位置的红点已经停止了移动。
然后,他便听到那句“他叫慕容小花”。
他愣住了,吓傻了。
他感觉自己在飘,软软的乌云围在他的边上,要将他淹没其中。
他的呼吸开始沉重,就像在喉咙里塞了一大团棉花,在鼻孔里灌入了水泥。
他快要窒息--
我听到了什么?
听到了什么?
到了什么?
了什么?
什么?
么?
?
这个女人一定是疯了,一定是。
慕容小花喘着气,他拍着胸口,使劲的向下捋着,仿佛真有一团棉花堵在那里,脑海里一瞬间转过无数念头。
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也许女人没疯,只是哪里出了差错,让她产生了误会。
哪里呢?
慕容小花看着屏幕上的李红颜,突然又想到了英国,想到了李须臾的年纪,接着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姓燕的混蛋。
燕西楼那个家伙当时就在英国,在那里假借留学的名义花天酒地。
甚至他突然想起了,那年那天,自己燕西楼在电话里的那段对话。
燕西楼:慕容,知道哥们今天干嘛去了么?
慕容小花:不知道。
燕西楼:你绝对猜不到......哥们去精子库了。
慕容小花:你没事去哪里干嘛?
燕西楼:嘿嘿,去赚钱--
慕容晓虎:“你去捐精了?
燕西楼:额,不愧是慕容,这玩意老值钱了,呵呵。
慕容小花:燕西楼,你堕落了,竟然为了钱连儿子也出卖,我鄙视你。
燕西楼:我这是为国家民族做贡献,今天我贡献一点精子,明天英国就多一个华裔。华裔再生华裔,子子孙孙,哪天我中华儿女彻底占领英国,我就是民族英雄了。
慕容小花:还英雄?燕西楼,如果我将这事报告干妈大人,她一定先把你变成烈士。
......
现在想来,那家伙登记的时候,肯定用的是自己的名字,甚至相片。不然的话,李红颜那个女人和李须臾那个小家伙当初不会表现的那么怪异。
这个混蛋,慕容小花心里暗骂。
不过,也只是骂骂而已,他们毕竟是兄弟,而且,他能猜到燕西楼那么做的原因:那家伙是在报复自己抢了夏桔梗,报复自己的不讲义气。
可是黑锅,无论是谁扔过来的,慕容小花都不会接。
因为,他讨厌黑色。
慕容小花看着天上黑压压的乌云,突然兴致全无,他关掉监控,看了一眼信号器上停止的红点,给司机报了最后地址,然后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打给他们的老大,捕头,他要请他帮忙做一件事,因为他要确定自己的猜测:李须臾确实是燕西楼的血脉。
事情并不麻烦,只要两根小小的头发,做一下DNA就行了。以自己的关系,甚至不要三个小时,就能得到结果。
而之所以请捕头帮忙,是因为捕头正带着老三老五在保护李须臾和顾云杉,可以“就地取材”。至于另一根,燕西楼不在,只好让他们去找干妈大人“借”一根。
一如既往,电话在第四次打过去时被接听,慕容小花说了请求,顺便告诉他自己的最新发现,就挂断了电话。
接着,他便如同侦探事务所里的那两个女人一样,陷入沉默。
在这沉默中,时间在过去,目标在接近,慕容小花在思考。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最近总是出现,出现之后便会变作现实,吓他一大跳。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再次开了窍,变得更聪明,还是因为和那个女人产生了所谓的“心灵相通”,总之,他的脑袋突然变得神奇,仿佛有了传说中的预示未来之能力。
此刻,这神奇的能力告诉他,事情不会如自己所预料的那么顺利,甚至变得更遭。
果然,当他下了出租车,会合了和尚。和尚脸色失落,带来了坏消息。
“慕容,那家伙可能跑了。”
慕容小花看着他的歉意,突然笑了,那种笑容很诡异,和尚也从未见过。一时猜不到他的心思,和尚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在那里急的直跺脚。
“急什么?我都不急。”慕容小花看着,笑得愈发畅快,拍着和尚的肩膀安慰着,“那是栖鬼,如果这么容易对付,它早就不存在了,安心,安心......'
“你说的轻巧,又不是你24小时在跟着,“和尚白了他一眼,将他的手掌拍落,指着身后的仓库道,”他进了里面已经十分钟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怀疑他已经跑了。我一个人不敢进去,怕遭到埋伏,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直接进去呗!“
慕容小花耸耸肩,径直朝着漆黑,敞开,如食人巨口的大门走去。他走的坦然,悠哉,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有陷阱,甚至被狙击,闲庭信步,仿佛是在春游,或者散步,而不是在逃亡,在追凶。
倒不是他胆大,也不是愚蠢,他只是深信,夏桔梗那个女人不会那么快结束游戏。也是在试探,试探那个女人对自己的态度。
这很重要,因为那个女人是计划的设计者和执行人,她的态度关系着计划的恐怖程度,关系计划里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包括他慕容小花。
没有陷阱,也没有狙击。
等他们走进去,便看见仓库里空无一物,莫说是人,连鬼都没有半只,只有几个残破的蜘蛛网,飘荡在半空,如一张张嘲笑的脸,居高临下看着两人。
凶手先生,消失了——
慕容小花再次笑了,他觉得事情越来越好玩了,嘴唇张合间,突出一句话来。
“那么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处置呢,夏桔梗?”
“你说什么?”和尚跟在他身后,以为他实在问自己。
慕容小花挥挥手,“没什么——”,然后转身离开。
他的背影如此洒脱,步子如此悠哉,挥手的姿态仿佛国家领导人告别做客的友国。那种大气,让和尚忍不住安心,忍不住羡慕。
“你去哪里?”他看着慕容小花越走越远,大声追问到。
“去警察局——”慕容小花的声音传来。
“现在?”
“是啊,现在——”
“去干嘛?”
“去自首,还能干嘛?”
慕容小花的声音,从容的就像在说去参加同学聚会,或者前女友的婚礼。甚至,和尚能从那淡淡里,听出一丝欢喜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