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共有三百四十三城,四十九府,七要塞,七个悬浮在帝都的空岛。
捎讯蜓速度并非最快,优势在于卓越的续航力及隐形功能,中途被拦截的机会几近于零,四十九府以上,重要的机关首长皆有配置,梭娜放出的那一只是天水府总督所有,在焰莘进府的不久后,紫色蜻蜓悄然地在总督眼前现形,在场的还有执政官和民政官两个要角。
在帝国历史上,孽种总共出现过两回。
第一次由军神亲自前往征伐,以一半国力成功驱逐祸害。
史书明载,此役之后乔云驹功成身退,顺势让位于第一顺位的继承人,迎来了千年盛世。
第二回便是如闪电雷鸣乍现在昆仑城,胡乱杀虐一通,忽然销声匿迹达半年之久,旋即现身在天水府的这一次。
书中描述,孽种现世有如蝗灾,血光遮蔽日月,生灵涂炭,遍地枯骨,哀鸿声响彻云霄,最终将毁天灭地。
纵然与史书所写的末日景象不合,但百万以上的种气值却是不争的事实。
官方记录上,种气的极限值是由军神所保持,九十九万六千七百三十一,此为人类的极限,超过者皆为妖孽,不祥,必杀之。
帝国总统求教于国师,浮屠教教主给了一个推论,天佑帝国,此回孽种尚未觉醒,必须在他羽翼未丰前,扼杀于摇篮之中。
总统采纳这个意见,与教主取得共识后,将能卜算未来、过去,帝国全力栽培,视为国宝的梭娜派往昆仑城。
梭娜身系国运兴衰,平时足不出帝都半步,为了掩盖她的行踪,帝国以祭祀为名,大张旗鼓地将人送到天水府,再辗转前往昆仑城,过程保密到家,包括总督在内,没人知道来的会是梭娜。
叛军根据地多次遭到摧毁,许多核心人物被逮捕诛杀,梭娜的测算能力功不可没,他们对梭娜恨之入骨,苦于没机会接近。
一从内线口中得到梭娜离开帝都的消息,叛军认为机不可失,聚集在天水府伺机而动,锁定梭娜行刺,因为知道的太晚,天水府的位置过于偏远,仓促成军,以致于功亏一篑,赔上不少同志的性命。
帝国中枢对于情报外泄非常震怒,忙于揪出内鬼的同时,从要塞紧急调派两位战功彪炳的将军,连夜开拔奔赴天水府。
梭娜提议声东击西,明面上她待在总督府里,私底下暗渡陈仓,拿城主女儿萧焰莘当做幌子,瞒天过海地进入昆仑城。
使用灵犀之眼并非毫无限制,卜算内容的越准确,付出的代价越大。
一次性耗光种气是基本的,有时更会伴随胆色降级作为窥探天机的惩罚,而瞳力能追溯的记忆,限制亦在一年以内,事件必须在日月当空下发生,她更得亲亲临现场。
根据占星院的天象报告书所示,孽种肆虐昆仑城那晚月明星稀,符合条件,梭娜能透过双眸连结月灵之眼,撷取方圆十里内的影像。
梭娜说,孽种曾出现在天水府,在她看清楚孽种的真面目之前,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府外。
收了黑煞帮贿赂的官员翻脸不认人,格杀企图离府和协助偷渡的黑煞帮众,帮主被押解到司法厅受审,纵横北市多年的大帮派成了一盘散沙。
审判过程会很短,判决结果一定是死刑。
光膜薄如蝉翼,坚如钻石,扩及地底百尺深处,全副武装的千人部队得花上一天才能攻破,发动一次所需的能量,换算成金币,可以供给天水府十年所需,按规定须用在战时,总督认定是孽种是一级战祸。
进入战争状态,天水府一片肃杀,平民百姓躲在家中避祸,熙来攘往,车水马龙的白鲸大街,如今唯有军队通行。
没人上门吃饭,执政厅又不准商家歇业,皮掌柜愁得长了几十根白头发,老了十岁,他把气全出在伙计身上,没事给他们找事做,照千已经拖了第十二次地板。
邀请函发给萧家两兄妹,照千借用萧山珀的名义,这些天焰莘又和他挂在一起,等梭娜锁定照千,无论她如何撇清,萧家人包庇孽种的事实不容否认,他们已是刀俎下的鱼肉,命运共同体。
焰莘认为与其分散,不如结伴,有个万一也可以互相支持。
照千不以为然,坚持各走各的,私底下又回到民政厅找第八塔的办事员,询问塔方来接人时会不会再次验明正身。
「如果会呢?」
办事员好奇地问。
「就不去接受测试。」照千伸出有刺青的手,「没有说不能放弃吧?帮我抹掉。」一心要和萧家脱勾。
「我不是萧山珀。」
承认自己是冒名顶替。
「管你是不是姓萧,还是姓乔,就算是帝国皇太子也与我无关,滚你妈的蛋,给我等塔来接人。」
办事员口气之差,要不是棋盘两端正杀得如火如荼,他会一脚将照千踢出民政厅。
听办事员的话意,塔是真的不在乎受测者身份,于是照千苟且地待在风云楼,焰莘在哪并不要紧,别在自己左右就行。
比预期的晚上一天,梭娜的种气用了整整四天才完全回复。
双眼开瞳,灵犀之光融入月华,在重重的保护下,梭娜脑海映照出半年前的昆仑城。
照千风驰电掣来到昆仑城,识种板奔破飙窜的数字,不堪负荷的瞬间产生的爆风炸毁城门,赶来赴死的卫兵如狂风下的落叶,被照千清扫的一乾二净。
润如玉器,耀似白昼的胆色直上夜空,星月失色,照千如索命阎罗的一张脸,深深印在梭娜心中。
一个小时后,梭娜完成一张照千的画像,维妙维肖好似镜照。
执政官的亲卫捎上画像,乘坐脚程最快的追风豹,天色灰蒙时从昆仑城发出,在夕阳余晖散尽前来到天水府外。
民政厅派来的顶级画师,隔着光膜摹绘重制一份,交付准备就绪的工匠大量印刷。
不到一个小时,照千的脸贴遍了整座天水府。
通缉要犯,姓名不详,发现其下落且告发属实者,赏十万金币。
皮掌柜从巡府队队员手中拿到悬赏单时,手止不住地发抖。
不吃不喝干十辈子也赚不到的巨款近在眼前,皮掌柜动摇了,照千正在打扫茅房,只要走几步路,随便拦下一个士兵说一声:「我知道人在哪里。」金币就会恍当当地从天而降。
皮掌柜的良心在煎熬时,人在民政厅的第八塔办事员收到塔方通知,迎接受测者的筑塔人抵达天水府,却被挡在光膜之外,在强行突破前,委由办事员出面与帝国交涉,试图以和平方式解决。
执政官与民政官全在总督府,办事员抱着棋谱,一脸不耐烦走上一大段路,唉声叹气地按照正常程序求见总督。
第八塔位于帝国境内,名义上是帝国属臣,实际上帝国的命令法规,塔方从不执行和遵守。
塔方不曾要求在帝国所属城市建立办事处,是帝国主动提议,出让地点供塔方无偿使用,做出第八塔隶属于帝国的假象,阻止治外法权的扩张。
一天不容有二日,一国不容有二主。
有些事高层知道,百姓无庸知悉。
响应帝国的善意,塔方配合地掩耳盗铃,办事员勉强,挺直因为下棋驼了八年的背,卷好珍藏的棋谱,插在裤带中,整理好衣领等候传召。
在秘书带领下,进入总督办公室,懒洋洋地行了帝国臣礼。
总督是帝国面门,必须维护国家尊严,一派高傲地受礼,交际由下面的人负责。
「开先生客气了,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执政官笑着让座。
「有事吩咐底下人一声,何必亲自跑来。」
民政官语气带着不安,自从得到坐隐孤本后,开先生足足有三年没离开过民政厅顶楼,这人性情孤僻,喜怒不定,难以伺候。
「塔派了人来接受测者,还请总督解除光膜,一接到人,我们立刻离开。」
话很得体,却用不容拒绝的权威说出,开先生不是请求,而是下令。
「真不巧,司法厅在追捕一个通缉犯,能否等犯人落网再说,花不了几天。」
执政官委婉地寻求开先生的谅解。
「请问,这跟塔有什么关系?」
开先生不解问。
总督拇指粗的两道眉毛,皱到快要碰在一起,强忍住怒气,双手往后一背说:「这里交给你们,有事再向我报告。」缓缓转身走到内室。
「兹事体大,开先生能否给我一个面子?」
仗着平日有些交情,民政官诚恳地要求。
「我可以给,但塔不能。」
开先生油盐不进,姿态跟山一样高。
「平常的小事我们能通融,这次的事攸关天下苍生。」
执政官想动之以情。
开先生惊讶拉高音调说:「不是私事,是天下事啊。」然后狐疑地问:「五年前闹饥荒,光天水府辖下就饿死二百六十几万人,印象中,总督府可没有花过一枚金币买粮食。」
不等执政官回答,灵光乍现地说:「那些是饥民不是苍生。」话中带刺,不退不让。
「还是一句话,帝国的天下关塔什么事?」
开先生不喜欢拖拉,人开始烦躁了。
「帝国和第八塔和平相处那么久,何必为了区区几天撕破脸。」
民政官试着缓解剑拔弩张的气氛。
「说得是,三天,三天之后,我亲自迎接专使进府,设宴款待大家。」
执政官用缓兵之计,无论如何先拖过去再说。
「原话奉还,让我把人接走,我在风云楼摆一桌请你们吃饭,不醉不归。」
开先生划下底线。
「不要浪费时间,答应或是不答应,痛快地给一句话,我好回报塔方。」
他对着内室说,逼总督表态。
「休想。」
总督再露面,办公室气压顿时低了许多。
「这样不就得了,废话一堆。」
开先生双手上下拍了拍,掉头,准备进行下个步骤。
执政官、民政官闪身拦在开先生的路上,异口同声地说:「总督……」
「请留步,容我们请示中枢。」
民政官委屈地,只差没下跪,抱住开先生大腿。
「第八塔真要为几个受测者跟帝国闹得不愉快?」
总督不信一个渊远流长,庞大的古老组织,做事会不权衡利害得失。
「是你们自己要跟塔开打,又不是我。」
开先生觉得总督颠倒是非,言下之意,若是不如塔方的意便要发动战争。
「说再多也没有用,你们的帝国是用说的建立的吗?成王败寇,还是来比谁的拳头大吧!」
厌恶外交辞令,权谋策略,开先生建议用原始野蛮的手段对决。
「帝国积累的武力不是第八塔能比拟的。」
总督挺起傲骨。
「那是因为塔目前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战斗上。」
开先生并不托大,间接暗示,双方武力差距并非不可逆转。
「第八塔有自信能撑住帝国五十年的攻击,但一旦塔中止对帝国的输出,我敢担保十年内帝国就会回到蛮荒时代。」
有恃无恐地威胁。
「要我说,就不该给猴子武器,只要给牠香蕉。」
无视他人,自言自语。
「你……」
总督是天水府的第一强者,怎能听不见,气得七孔生烟。
「最后十秒,我们筑塔人一辈子都在盖塔,并不排斥把塔盖在帝都总统府上。」开先生下最后通牒。「九、八、七、六、五……二……」
最后一秒前,总督低头了。
「解除。」
说这两个字险些将总督的舌头咬断。
执政官、民政官错愕地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动。
「中枢那边我会去解释,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
总督能屈能伸。
「明智的选择,我回去下棋了,不服气到顶楼找我。」
开先生欣慰地点头。
「顺便把红莲之怒关了,想吓唬谁啊。」
临走前,不忘提醒总督关闭自爆装置。
总督握紧拳,死命地压抑当场将开先生撕成两半的冲动。
光膜退去,筑塔人堂而皇之的进入天水府,循着刺青上的气息,在北市找着焰莘,刺青即是受测者的证明。
筑塔人带着焰莘往白鲸大街走,有她带路一下子便来到风云楼。
千军万马团团包围住整栋楼,皮掌柜终究抵挡不住金钱的诱惑出卖照千。
开先生第一时间收到塔方的抱怨,以千百万个不愿意的心情,再次前往总督府,这回长驱直入,化做一道疾风,风势如镰。
执政官早一步预警到,挡在总督的前方,速度却跟不上,任由开先生快意地穿过。
刚风散形现,人还没开口,一名亲卫兴奋地进入办公室,单膝跪地向总督报告找到了孽种:「人正困在风云楼,请总督下令。」
去而复返,来者不善,执政官脖子上半月形,红不见血的赤色刀痕,浅显地表示开先生的来意。
笨蛋也知道,孽种是受测者之一。
「放他走。」
总督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
身为总督亲信,亲卫最清楚帝国对总督施加的压力有多大,与孽种同归与尽也就罢了,不战就放人,总统会将总督给活剐了,而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为他们是筑塔人。」
不管亲卫能否听懂,这是总督能给的唯一理由。
只见开先生不知何时从桌上水果盘,掰了一根香蕉,微笑地递到总督面前,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
「猴子吃香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