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种气的运用,照千称得上是穷奢极侈。
一千种气能解决的对手,他会用上两千,甚至一万种气去了结。
更具体的说,明明一剑穿心就可以致命,他硬是将人给千刀万剐,多花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刀。
除了泄愤、解气外,一点意义也没有。
这不怪照千,一穷二白的赤贫户,一天用不到几个钱的人,买过最贵的东西不过是两把女孩子用的梳子,突然身上多了百万两的银票,叫他花钱,还不知道去哪里,该怎么花?只好看到就买,胡乱地买。
照千亟需有人教导认识、规划自己拥有的大量财富。
「我也不愿意。」
照千理解焰莘的愤怒,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谋定而后动,不会冒失冲进昆仑城乱杀一通。
但他并没有想到还有活着的一天,当时的他,就是一个没有明天的人,谈未来太过遥远、奢侈。
「你是怎么修练累积这么多的种气?」
万事皆有根源,在焰莘的认知里,种气不会凭空而来。
「就当作我在路上白捡的。」
交浅言深是大忌,纵然老鬼并没有限制照千说出他的事,但照千想要保留一些个人隐私。
「是我唐突了。」
焰莘惊觉自己可能冒犯恩人,有分寸地收敛言行。
「能不能当我是个笨蛋,教我什么是种气?」
照千虚心求教,不想入宝山空手而回,辜负老鬼的心意。
「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通通会告诉你。」
滴水之恩,涌泉以报,对照千,焰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种气就是生命的泉源,也有人称它做生命之火,激发它,壮大它,燃烧它,让它源源不绝提供身体赖以需要的力量,让人更加强大就是修行的目的。」
焰莘从种气的基本概念说起。
「我应该也有对吧?」
听上去像是明知故问,但只有照千自己知道,他心中的忐忑和不确定,毕竟他曾是一无所有,又即将耗空见底。
「你没有,天底下就没几个人有。」
焰莘视照千为万中选一的奇才。
「生命的泉源,或者该说是火种在哪里?」
照千迫切想找到它,学习延续、保持它的方法。
焰莘摸着下腹部说:「这里。」
照千依样画葫芦学着做,一无所感。
「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受。」
焰莘循循诱导。
照千遗憾地摇头,这地方有一个容纳种气的器皿,能喷出熊熊火焰的炉子,并没有能涌出水的泉眼,引火的种源。
不管种气是生命泉源,还是生命之火,他怕在不久的将来它会枯竭、熄灭。
「让我试试看。」
焰莘将手靠近照千的腹部。
「我没有恶意。」
接触前,焰莘不忘说,练武之人皆知,种源和胆窝这两个地方的重要性,不会轻易让人扣住。
照千点头放行,焰莘脸颊微红,手轻轻贴上。
潜思探索,照千的种源处空间之辽阔,是她生平所仅见,但生机薄弱几近不毛之地。
焰莘脸色凝重,陷入苦思之中。
「可以灌点种气进去吗?」
她想藉由外力刺激,寻找种气的源头。
走到这一步,照千没有反悔的理由,同意让她放手施为。
焰莘的种气如缠丝,气如成千上百的细线绞成一束,聚在手心,正要放出侵入,一只骇人的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冲着焰莘咆哮,坚决捍卫领地不容侵犯,焰莘吓得缩手,人跌坐在地,浑身冷汗。
「那是什么?」
似龙非龙,似鳄非鳄,焰莘从未见过这样的凶兽。
照千疑惑地看着焰莘,不知道、没看见体内有野兽寄宿,拉起她,确定她无恙,不好意思地说:「算了,我再找其他的法子。」
「抱歉,没能帮上忙。」
焰莘羞愧地说。
「妳是怎么找到的?总有人教吧?」
照千想从他人的经验里学习。
「我和大哥都是生下来便贯通了种气。」
在萧家一脉中,焰莘这一代人的天赋极佳。
「啊,与生俱来,无师自通。」
照千的领悟里,有淡淡的酸气,天才总是让凡人不自觉地吃味。
「回去我问父亲,看他能不能指点你,他是拜师苦练,按部就班,一步步练就一身本领。」
焰莘不想让照千失望。
「如果方便的话。」
照千爽快地说,不放过任何的机会。
「父亲一定会很高兴有你这个弟子。」
焰莘提前做了承诺。
他们约定,等焰莘父亲到执政厅交还印信时,会到风云楼找他。
不再束手无策,照千心里踏实许多,留下一枚银币当作借用地方的代价,两人各自分开。
两天后,正当风云楼的客人热烈讨论刺客的来历,何时公开处刑?一支隶属于执政厅的精锐部队,护送浮屠教主教和焰莘,秘密地前往昆仑城。
同车共行,焰莘才知晓这位神秘主教竟是女性,而且是个容貌胜过自己的冷艳美人。
浮屠教有九大主教,仅有两位女性,一位是教主的师妹,年纪已有八十多岁,另一位比照千大上一岁,正和焰莘面对面品茗。
执政官引荐两人认识时,特别强调,梭娜是浮屠教史上最年轻的主教,教主亲自为她加冕,披袍那日佛光照耀,羡煞其他八位主教,教中盛传她将是日后教主,正因为地位特殊,以致于她遇刺,帝国和浮屠教会这般重视。
梭娜姿态优雅一丝不苟喝着茶,彷佛外界一切与她无关,眼前也没有焰莘似地,被她深邃,毫无感情的眼眸看着,有种全身被看透的不安感。
焰莘坐立难安,不时地向外张望。
「孽种是什么样子?」
梭娜主动攀谈。
「当时太害怕了,没看清楚。」
这套说词分别以书面和口头上报到执政厅,焰莘不会改口。
「八岁晋阶为澄级胆色,十二岁获得筑塔人测验资格,为了照顾病重的母亲才放弃的天才,会如此惊慌失措?」
梭娜怀疑报告内容的真实性,暗指焰莘说谎。
「我和父亲当时身中诡毒,还有我现在只是棕级的普通武者,天才这两个字愧不敢当,尤其在您的面前。」
焰莘感受到来自梭娜的敌意,直觉自己天生和她合不来,一心敬而远之。
「资质摆在那,不久妳就能重回颠峰。」
梭娜不冷不热地说,任何话在她口中皆是客观陈述,不带私人情绪。
「听说第八塔今年又寄邀请函给你们两兄妹?妳母亲既然已经病故,妳和他也该应邀前往,如果能通过测试,成为筑塔人的一员,帝国在塔内又能新增两股助力。」
浮屠教与帝国是命运共同体,梭娜不以余力地为国举才。
「帝国的利益优先,放下无谓的儿女私情。」
梭娜正坐说,净如琉璃的无暇脸孔,身上的白色神官服为之黯然失色,美丽绝伦却也冰冷至极。
「我会考虑的。」
焰莘保持风度说,隐约听得出话中的不悦。
「当初冷静点,城主府就不会让人趁虚而入,妳父亲病急乱投医,结果不但妳母亲的命保不住,更引狼入室,害了你们全家,差点让帝国蒙受重大的损失。」
梭娜的话句句刺痛焰莘,披地如毯,无风自飘动的秀发,看在焰莘眼中,像是丑恶,喷发毒液的黑蛇。
「自始自终我父亲都没有交出钥匙。」
焰莘认为萧家对得起帝国。
「要不是妳母亲突然病发暴毙,对方拿妳母亲要挟,或许他们早已得手。」
梭娜一再踩踏焰莘的痛处。
「请您给家父、家母一点基本的尊重。」
焰莘怒了,绯色的眼眸光彩夺目,车内温度节节升高。
「我只是就事论事。」
梭娜镇定地不动如山,纤纤的玉手在面前一划,将火气隔绝在三尺之外。
抵达昆仑城之前,两人再没说过半句话,本来焰莘想问梭娜,堂堂一个浮屠教的主教,下一任教主的热门侯选人,为何会降尊纡贵来到昆仑城这个边陲地方?却被她的傲慢无礼气得全忘了。
一到城主府,焰莘无视应尽的地主之谊,拿着解药到大哥房里,将梭娜交给父亲款待。
笑毒返真丹确实有效,但用得太晚,大夫说,毒是解了,种源受到留下难以恢复的腐蚀,一生无法再有寸进。
「今年的测试妳得一个人去了。」
焰莘大哥苦中作乐地说。
「不去就不去,有什么好希罕的。」
成为筑塔人是多数武者的梦想,焰莘也曾幻想有那么一天,前提是和大哥一起。
「当作替大哥圆梦。」
焰莘大哥拐着弯劝说。
「为了你我才去的。」
焰莘被说动。
兄妹聊了好一会儿,焰莘等他入睡才离开,一走出门,下人便告知父亲找她。
「妳现在马上回天水府,找到恩公,让他以妳大哥的名义和妳一块出发到第八塔。」
两人一碰面,城主要焰莘带着两张邀请函即刻折返。
「怎么了?」
焰莘问。
「梭娜主教和妳一样有着特殊瞳力,叫做灵犀之眼,能窥探过去、未来,尤其擅长捕捉流失之忆,帝国派她来昆仑城,就是为了回溯半年前发生的事,幸好这个能力必须在她状态完美下发动,天水府的那场刺杀,耗掉她大半种气,再过三天才能气盈圆满,妳要加紧脚步,否则等她看见恩公上报帝国就来不及了。」
迫在眉梢,城主要焰莘别浪费时间。
「我会照顾你大哥,等妳成为筑塔人的那一天,我们会一起去观礼。」
城主早知儿子的情况不乐观,寄希望于唯一的女儿身上,要报恩,也期待焰莘能光耀门楣,闯出一片天空。
焰莘回房收拾东西,写了一封信留给大哥,拜别父亲后,悄悄地坐上蝎尾枭,趁夜飞离昆仑城。
月光下,梭娜独自来到重建完成的城门口,试图捕捉曾经在此闹动的惊世种气的痕迹。
气息似曾相识,又说不出在哪里见过。
瞇着眼睛冥想,梭娜回到白鲸大街的混战中,看见一个哭喊母亲的小女孩,一闪而过的蒙面人,影像模糊,信息不足,但已足够她推论出,疑是孽种的嫌疑犯曾出现在天水府。
她放出一只捎讯蜓,将消息送至总督府。
指头大小的紫色蜻蜓挥动薄翅,星夜兼程地往北飞,就在焰莘的后方,无法追过蝎尾枭的速度,也没有落后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