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是林闲背着麦科特狂奔在下水道中,现在是麦科特背着林闲缓慢在下水道中走着。麦科特先前腿部受伤,尽管现在有着一定的处理,但依然承受不住高强度的运动。林闲就这么静静倚在麦科特的脊背上,双手绕过麦科特柔滑的脖颈肌肤,躺在麦科特身体上的同时显得非常疲惫。
麦科特的脸色微微有些羞赧泛红,抿着嘴唇却很好的将其尽数掩匿。林闲缓慢地呼吸着,神色平静,眼眸望着下水道遥遥的远方黑暗。麦科特的腰间别着手电筒上拆卸下来的灯光零件,经过改装后体积小,光亮充足,续航时间极长,让林闲不禁咂舌。不是谁都有如此强悍的再改装能力的,包括先前的刺激护膝。
下水道中脚步声轻轻回荡,麦科特的脸色略略有些不适应。此时林闲的手臂绕过他的咽颈处,轻易即可拧断他的脖颈,令麦科特感到轻微的危险感——尽管他认为林闲不至于如此去行事。林闲看见麦科特的脸色微变,心想让这样孱弱的身体去背自己还是太过勉强,便好意相劝道:“如果觉得我太重了,可以休息一会儿。不要太勉强。或者我下来自己走,你搀扶着我也行。虽然速度可能会有些慢。”
麦科特的神色微有怪异,方才林闲的脑袋依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着他自己不要太过于勉强的事情,温热的话语令他稍稍无所适从。沉默少顷,在以固定频率响起的脚步声中,他嘴唇微张,吐出一句略显生硬的话:“还好吧。而且我想快点出去,这样到达那些有人的地方之后,我就可以安心离开你了。我只是为了还你救我命的人情,才背你出去的,别误会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冷硬地低下头不再说话,眼神却闪过一丝后悔之色——怎么就下意识这么说了呢?林闲闻言微微一愣,本想引起话题,却换来这样一个冰冷的回答,便微微眯起眼,也不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脚步声中目的地也越来越近——本身之前就即将到达第七街道,只不过突然遇到持刀男子的突袭才堪堪作罢,之后又因为那头巨虫而直接导致了五分钟的亡命奔逃。念及于此,林闲就轻声叹了口气,不再去想一些令人心烦意乱的事情。
……
……
第七街道下方,地下水道。在井盖联通地下水道的地方,一般都放有绳梯,以供维护人员上下来往。
“发生了什么?”林闲靠在一旁墙壁上,不解问道。
“上面有东西堵着。”绳梯上的麦科特努力尝试推着井盖,平静说道。
“……呵。”林闲的面容上泛起一抹苦笑。
简短的对话回荡在阴暗的下水道中,两人皆是沉默不语。上方有些微阳光从圆形井盖漏下,在起伏乱涌的水流之间映着嶙峋变幻的金色光影。
“那就没有办法了。”林闲艰难地站起身,右手小幅度揉着腿部肌肉,而左臂撑着墙壁来维持平衡,“怎么办?去不了第七街道。”
麦科特的视线从井盖移开,抵达目的地的机会就此失之交臂。他撇了撇嘴,然后从绳梯上跃到一旁的通道上,将目光移到富有光泽的铁质通道地板上,看见了与曾经见过的褐色痕迹,神色微变。
“这里有鲜血。”麦科特言简意赅道。
林闲闻言,目光亦是投到了那片褐色痕迹,也看见了三两凹陷弹痕,沉默片刻,说道:“这里也出现过之前那头怪物,所以这里驻扎的训练新兵就堵住了井盖。”
“他们逼退了那头怪物……?”林闲瞳孔微缩,下意识想起了之前自己那场亡命奔逃,又念起了自己那番冷静到极致的无情搏杀,心中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后怕意味,咂舌道,“只是一些连士兵都算不上的训练新兵?”
“第七街道的训练士兵其实跟正规军有的一拼。”麦科特摇了摇头,站起身舒展着四肢,背对着林闲,抬头看向井盖,轻声问道,“你听说过布伦特吗?他是训练士兵的军官。”
“布伦特?”林闲抬头望着从可怜缝隙中钻进来的阳光,心想已经到早晨了,脑海里却忽然浮现了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那个经常出现在电视上的……他吗?”
林闲的声音很轻,但表情有些奇怪,像是淡淡缅怀一样感慨着。他抿着嘴,心想在初入下水道时就选择第七街道作为目的地,还是算个不错的选择。
“对,布伦特,曾经被授予十字荣誉勋章,那是联邦士兵在战场上最为渴望的荣誉。作为颁发给最英勇战士的勋章,它通常被给予给死人,因为战死者永远是最英勇的。”
麦科特以略带嘲讽的口吻说出后半句,意在讽刺那些授予死者的荣耀,大抵是认为哀荣对于一名已经为联邦牺牲的士兵显得有些讥诮的无聊。林闲则抿着嘴,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气道:“于是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麦科特抽出那把能量手枪,讥诮笑道,“你真以为这些堵住井盖的东西有用?只要上面没有合金强化钢板,这把枪就能打穿所有东西。”
林闲闻言信服地鼓起掌,笑道:“我非常支持你的举动,你打一发试试看?”
麦科特瞥了眼林闲,深呼吸,然后不再管他,直接盯着那井盖上的螺丝,举枪瞄准,将手指搭在扳机之上,视线与准心和螺丝达成一条直线,精确到计算了一切数据之后——
扣动扳机。
那道淡蓝色激光将螺丝消融殆尽,继而让早先被怪物破坏数分的铁质井盖塌下一部分,然后露出了一层富有光泽的深色金属板,明显是分割开来之后拼接在一起的,才留下了那道缝隙,让阳光从中射到下水道。
“他们……拆掉了指挥部?”麦科特嘴角抽搐,“把自己家给拆了?”
林闲笑着摇了摇头:“不一定是指挥部,只是把建筑给大卸八块而已。从墙壁上拆下的合金钢板的确很好用的样子。”
麦科特警惕地看向林闲,问道:“有些不对劲……我觉得你有些问题。你怎么会知道那是从墙壁上拆下的?”
林闲贪婪地吸了一口从缝隙流溢下来的新鲜空气,然后眯起眼,眼神悠远,表情变得平和怀念许多,温和平静道:“他啊……当初我和其他孩子就是被他带到那家孤儿院的。当时矿难的孩子们都没人愿意接受,如果他不出现,可能我们都得被扔到社会福利院里去。扔到那些毫无人情味的地方。而且,那家孤儿院就是他出资创办的,之后委托给别人了。”
“孤儿……你在孤儿院建好之前,都是住在训练营里?”
“是的。”
麦科特闻言微微眯起眼,心中生出些复杂的感情,心想自己如此轻易就知道那位退役士兵鲜为人知的慈善事迹。而林闲则淡淡感怀着多年以前的布伦特,怀念着孩童时期与布伦特,与那些朋友生活在一起的时间,于是记起了很多年前布伦特看着他在道路上愈走愈远的背影时的笑容。
那时他想要去学机修,可布伦特听见袁禹的名字之后脸色就变得非常怪异,像是怀念,像是感慨,像是恐惧,又像是……深深的纠缠歉意。直到袁禹答应他,让他成为学徒的时候,那天布伦特的面容带着宽怀和缱绻的笑容。他离开孤儿院时,布伦特站在孤儿院门口,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变小然后离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但是最后他听见了一声宁静的叹息。
是的,布伦特在外界看来永远都是冷静果断的杀伐军官,但在他们这些孩子看来,布伦特只是一名脸上带着笑意的宽容男人,会包容他们的小小任性,会在每天黄昏时笑着给他们带来甜蜜的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