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委:光明正大的事偏偷偷摸摸的。你事先说清楚,我会管你这些事!
卓娅推门进来,卓兰紧跑着也没拽住卓娅。
卓娅:姐夫,你用不着发这么大脾气,我的事情我承担。
政委:你承担得了吗!
政委不理会卓娅,朝卓兰直接下命令。
政委:你马上给卓娅范东岭办理结婚手续,不要再出洋相了。
卓娅确实受不了了,朝政委大喊着。
卓娅:我坚决不同意!少拿你的官僚主义吓唬人!
卓娅说完就气得跑出屋去。
保卫科外调的人正在卓娅学习的地方了解情况。学校保卫部门介绍着情况,说卓娅到学习单位后,就要求下去做些社会调查,学校批准了。保卫科外调人员问去了什么地方,学校说了地方,这地方正是方序文老家。保卫科外调人员立刻乘长途往方序文家乡赶。
于此同时,小王快步走进老皮办公室,报告老皮电台又活动了。
外调人员到了方序文老家,没想到李秀云也在那儿,正抱着一个孩子。外调人员经过了解,知道是李秀云和方序文的孩子。外调人员问李秀云,有了孩子为什么还要离婚?为什么隐瞒不报有孩子?李秀云理直气壮地说,有孩子连方序文都没告诉,就是为了不让人说是右派的孩子。
卓娅想定之后,就去找方序文。卓娅推门进屋时方序文正在吃饭。方序文惊诧地望着神情坦然的卓娅。
卓娅进来就在方序文面前坐下,开门见山地提出和方序文结婚。
方序文:现在是整风的时候,这不是火上浇油嘛。
卓娅;我顾不了这些了。
方序文:政委对我是很宽厚的,我不能知恩不报,反而恩将仇报。右派是我在意识形态领域犯了错误,恩将仇报就是品质问题。我不能恩将仇报。
方序文回答得是那样的冷静,态度是那样的坚决,卓娅知道没希望了。卓娅忍着不掉眼泪,听完方序文的话就起身出门了。
卓娅这时候真有些不知怎么办好了,最后还是想到去问问范东岭。她只是没想到,一进范东岭的宿舍她就哭了。她是哭着把她和方序文的全部谈话内容说给范东岭的。范东岭始终静静地听着。
卓娅:现在我该怎么办。
范东岭:现在是该决定的时候了。
卓娅:怎么决定?
范东岭:离开政委家,打报告下农场。你有这样的决心,方序文才能下决心。
卓娅:你是说我还有希望?
范东岭:当然有希望。
卓娅:告诉我,为什么你认为我还有希望?
范东岭:你只是急糊涂了,气糊涂了。现在你冷静下来听我分析。
卓娅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冷静下来了。
范东岭:方序文只是不愿这时候和你谈结婚的事。因为现在整风还没有结束,给政委提的那些意见你是知道的。方序文说政委有恩于他,他不想这时候火上浇油。同时,这时候他还没有离婚,又怎么能谈结婚的事。没有问题的人都不会这样做。在没有离婚的情况下又商量结婚,不是在承认以前有过作风方面的问题嘛。一般人都不会这么去做的。这是件很谨慎的事,弄不好就身败名裂,何况方序文是右派,他自然更不会这么轻率行事了。第三,你下决心了吗?就凭着你要和他结婚这一句话就表明你下决心了?你是不是考虑到和他结婚了,你就要和现在的一切都分开,你再不属于现在生活圈子里的一员了。你要放弃原来全部的生活,过一种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劳动改造的生活,你做好准备了吗?
卓娅:我做好准备了。
范东岭:也就是说,你现在已经相信我说的话了,方序文真的还在等你。
卓娅:是的。
范东岭:那就下决心吧。
范东岭这最后一句话本应该说得斩钉截铁的,但却说得有气无力。卓娅忽然一阵感动。卓娅感觉到了,范东岭本来是对她还抱有希望的,但现在知道已毫无希望了。卓娅知道,范东岭的确是卓兰说的,是个好人。范东岭浇灭了他的希望,却点燃了她的希望,这就是范东岭无私的付出。卓娅对范东岭不由得肃然起敬。这是她看见的第一个默默奉献的人。第一个只愿他热爱着的人好,而从不计较自己的得失,从不为自己考虑。卓娅知道了,这就是关于好人的最确切的诠释。
政委家弥漫着的紧张空气小钟一点也没感觉到,由此可见政委家的保密工作做得的确很到家,也可见政委家的人很镇静,连小周脸上都没有透露出一丝一毫的紧张神情,所以小钟才感觉不到政委家弥漫着的紧张空气。
当然,这也和小钟这些日子的心情有关。笔记本和钢笔都买了好一阵了,他还是没勇气送给小周。这原因都在上次被小周关在门外,小钟由是不像以前那样想到什么就实行,而是犹豫了,生怕得罪小周。
小钟现在又背着书包去了政委家,书包里放着笔记本和钢笔,小钟一路上都在给自己打气,今天说什么也要送给小周。
当时小周正监督政委的两个儿子复习功课,态度认真。小钟觉得自己真倒霉,又没赶上机会,但又舍不得离开。
小钟再次给自己打气,一定要送给小周。他的手已伸进书包,早已准备好的那句话将要脱口而出了。小钟准备了很久的话其实很简单,就是把笔记本和钢笔递到小周面前,说送给你的。但是这时候小周抬头看他了,小钟又紧张起来。小周说,你干啥呢,一直在这傻站着,没看见复习功课嘛。政委这时候不在家,要找去办公室找去。小周说完又去看政委的两个儿子复习功课。小钟灰心透了。他再没勇气说那句话,拿出笔记本和钢笔了。
小钟出来跑到一棵大树下想他的心事,后脑勺被人弹了一下。小钟生气地回过头去要喊叫,可是身后并没有人。小钟赶紧回过头来,就看见了孙老头那张笑盈盈的脸。
孙老头:你成天背着个书包瞎转悠啥呢,还没送出去呢。
小钟本来是要发火的,听孙老头这么说一下愣住了。
小钟:我不知道你说啥呢。
孙老头:不着急我也不催你了。买笔记本那天我就知道,都多少天了,送个本子就这么费劲。
小钟恍然大悟。
孙老头:让我看看,上面写什么了?
小钟:什么写什么了?
孙老头:你送给谁不是要写上送给谁嘛。不写上,小周拿着本子说是小钟送我的,谁球信。
小钟:那你说写啥呢?
孙老头:写啥你自己想,又不是我送人,你问我干啥。再一个,抓紧送,我可告诉你,像小周这么好的小丫头,盯着的人可多了,你别错过机会了。
孙老头叮嘱完就走了,可是小钟又犯难了,笔记本上还要写送给谁,写什么好呢?小钟想去问问卓娅,卓娅一定知道写什么,可是又犹豫怎么问卓娅。
老皮将走进小卖部时,孙老头开车经过喊住了老皮。
孙老头:老皮,回来去你那儿拿些茄干。
老皮:来吧,我准备好。
孙老头开车走了。
老皮又要进小卖部时猛地停了脚,望着孙老头的车开出了师部大门,拐向西去。老皮一下想起了什么。
老皮回到办公室,赶紧打开笔记本记下,政委出差经过小卖部时,老蓝在上班。合上本子,老皮就在屋里踱起步来,试图将整个线索连在一起。
西公园。
老蓝走向一张长椅坐下,观察了一下四周,然后将一张纸条塞进椅缝,又用粉笔在椅背上画了三角记号。
老蓝离开后,走来一个戴墨镜的人,帽檐压得很低,机警地从椅缝取出纸条离去。
那次卓娅去内地学习,小王追到长途车站想侦察蝴蝶的行踪,被老蓝拦住,赶回去查看自己办公室被盗的情况。但事后小王又去了长途车站,向那里卖甜瓜的维族老乡、卖爆玉米花的维族老乡了解情况,维族老乡提供的情况中,有三个人引起了小王的注意。其中一个人戴着墨镜,帽檐压得很低。另一个人是女的,用头巾蒙着脸。第三个人戴着顶草帽,用草帽遮着脸。
小王之所以对这三个人警惕,因为这三个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想法遮蔽自己的脸,不被认出。这三个人有没有交谈等等,维族老乡没有提供确切的情况,只说看见这三个人怪特别的。小王回去就把这一情况写到他的分析图上。
27
老皮上班,进到办公室就拿出笔记本,将他所有的记录重新看了一遍,就那么坐在桌前思考着,这些记录是否能确定蝴蝶确实潜伏在师部。他中间出去过两次,一次是上厕所,另一次还是上厕所。他能够感觉出这些线索似乎将矛头指向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老蓝。
刚过中午,桌上的电话响了,是外调人员打来的长途电话。外调人员汇报说方序文和李秀云生有一子,养在方序文父母家,但其中仍有很多疑点,他已先后和卓娅学习的学校、方序文老家的保卫部门谈妥,让他们协助调查。
也就是老皮接长途电话的时候,李秀云突然回来了。方序文恰好在屋,听见敲门声就有些紧张,因为这时候他应该在外面干活。方序文甚至有些慌张,正犹豫开不开门时,门推开了。他万万没想到推门进来的会是李秀云。
不等方序文问李秀云为什么又回来了,李秀云先说了保卫科去调查的事。李秀云说她必须赶回来告诉方序文,也向保卫科证明。方序文感动得一时没话。见李秀云又要出去,忙问去哪儿,李秀云说去保卫科。方序文说我去一趟巴扎,买些肉回来。李秀云脸上露出笑容,说我回来做饭。方序文取了菜篮,又拿了草帽,这时李秀云已出门往师部办公大楼走去。方序文出屋锁好门,戴上草帽向师部大门走去。
卓兰这时在卓娅屋里正焦急地找着什么,只是找不见。卓兰喊小周,问你看见卓娅什么时候出去的,小周赶紧说,没看见呀。卓兰问,是不是去交报告了?小周莫名其妙,反问卓兰,什么报告。卓兰着急,说算了算了。卓兰边说着边走出屋去。
卓兰去教育科办事,教育科小张和她嘀咕,说卓娅可能要打报告下农场呢。卓兰问又去锻炼?小张说这回恐怕不是锻炼,要求下去工作呢。卓兰猛然醒悟这和方序文有关系。整风就要结束了,整风结束后方序文的离婚报告就会批下来了,卓娅这是提前做准备呢。卓兰这么想着才急着赶回家,她想也许能找到那份报告,这就是证据。她要问问卓娅,她怎么亏待她了,她要这么害她。报告就是证据,拿不到报告,卓娅不会承认打报告下农场。
卓兰没找到报告就是没拿到证据,自知没证据就别想从卓娅嘴里问出什么。她赶紧往师部办公大楼跑,要和范东岭商量商量。
卓兰赶到范东岭办公室推门推不开,卓兰想范东岭大概关着门在屋里看文件,就敲门并小声喊范东岭。屋里没人应声。卓兰正着急,小王走来了,小王说范秘书出去了。卓兰问去哪儿了,小王说不知道。卓兰更加着急,又赶紧往楼下赶。
卓兰出了办公楼,快步往方序文家赶去。卓娅找不见,范东岭也找不见,如果找见方序文,她可以和方序文说清楚,卓娅糊涂,卓娅说什么都不算数,结婚这么大事要她当姐姐的点头才算数呢。她还要吓唬吓唬方序文,说你干啥呢!你想干啥呢!你把卓娅拉下水就不是卓娅一个人的问题了,还牵扯很多人呢。你知道你这是啥问题嘛,是政治问题。你当了右派还嫌罪不轻嘛!我可告诉你,监狱空着的地方可多着呢。她不知道这么说行不行,想找到范东岭也是要商量一下这个问题,让范东岭给她定个口径。吓唬他归吓唬他,咱也不能因为要吓唬他就说错了话。范东岭政治水平高。范东岭定下口径,该说啥,不该说啥就好把握了。
卓兰离着老远就觉出不对,门是关着的。卓兰继续往前走,看见门上挂着把锁更是灰心了。卓兰走到门前,甚至拿起锁,才相信锁是锁着的。卓兰急得出了一头汗,自言自语说,这人都跑哪儿去了。
巴扎。熙熙攘攘的人流。
老蓝走在拥挤的人群中。
老蓝在人群中寻找着接头的人。
猛地,他看见一辆吉普车前站着一个戴墨镜的男子,帽檐压得很低。男人脖子上围了条布巾,布巾上绣了只蝴蝶。
老蓝走过去,掏出铁皮烟盒,打开,里面放着一只精美的银蝴蝶。老蓝取了一支烟递给男子,自己也衔了一支。这时,车里一个坐在驾驶座上的女子,用头巾蒙着脸,见老蓝和墨镜接上头了,就将一只木匣递出车窗。墨镜接了,递给老蓝,老蓝将木匣放进书包,然后看了看表,是下午四时整。
老蓝走入人群。人群中一个用草帽遮脸的男子,面前放着菜篮,一直观察着四周的情况。见老蓝安全离去,这才上车。戴头巾的女子立刻开动吉普,驶离巴扎。
那次小王从长途车站调查回来,在他的分析图上记下了新的疑点。经过两天的思考,小王觉得必须向老皮汇报了。就算自己的想法幼稚,但多少也能给老皮提供一些启发。
小王向老皮汇报时,老皮像个木偶人一样坐在桌前,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小王想,老皮这个样子,心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但是该汇报的必须详详细细汇报清楚。
小王强调说,那天在长途汽车站有两男一女最值得怀疑。一个戴着墨镜,帽檐压得很低。一个戴着草帽,用草帽遮着脸。那个女的是用头巾蒙脸。这三个人之所以引起他的注意,是因为这三个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想办法遮住脸,不让人认出。
老皮从头至尾都没有插话。按习惯,老皮对感兴趣的问题总是不断插话,问这问那。小王也形成一个习惯,记牢自己要汇报的情况,记牢老皮从哪儿打断的,这样才不会漏掉任何一个细节,完完整整地做完汇报。
现在老皮一句话都不打断,而且坐得那个木呆呆的样子,一定是在考虑别的问题,而不重视他的汇报。
老皮就那么呆呆地坐着,到小王转身走了也没说一句话。但当小王快走到门口,准备开门时,老皮忽然问了一句。
老皮:女人坐长途车走了吗?
小王当时眼睛就闭上了,嘴巴撮在了一起。他恨自己怎么忽视了这么重要的细节。现在他当然无法回答老皮了。
方序文、范东岭、卓娅是分头先后走入师部大门的。没人能判断出他们是否之前见过面,是否约好分头先后回来,以不引起人们的注意。
他们都脚步匆匆,神情紧张。
方序文仍旧戴着草帽,提着菜篮。所不同的是,菜篮里放着一块上好的牛肉。方序文是第一个回来的。十分钟后,范东岭走进师部大门。
范东岭将走进师部大门时,摘下墨镜,放进口袋。他是贴着院墙走过来的。所以岗哨和师部大院里的人都看不见他戴墨镜的样子。
卓娅是最后一个进大门的。卓娅边走边将头巾放进书包。
老蓝隐蔽在暗处,见三个人都回来了,这才放心离去。
卓娅进屋从褥子底下拿出报告,转身准备出屋时,范东岭进来了。
范东岭:李秀云回来了。是来保卫科说明孩子是她和方序文的。
卓娅还没来得及惊讶,卓兰的脚步声就响了起来。跟着卓兰就进来了,并且关了门。卓兰一眼就看见了卓娅手里的报告,但她没提报告的事。因为她已知道李秀云去了保卫科。
卓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卓娅,你去哪儿了?
卓娅:被服厂。我去哪儿还受限制吗!还要请示汇报吗!
卓娅已经预感到什么,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跟着,卓娅跑了出去。
卓兰急得喊着范东岭。
卓兰:快拦住她呀。
范东岭只是站着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