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夏霏在每晚的黄昏,依然一边拉着手风琴感受着梨花满地不开门之时,一抬头便看到了大杏树的枝条上,都结满了小豆子般大小的、惹人怜爱的绿色小杏子。随着果实的长成,叶子也潜滋暗长起来……渐渐舒展起来的小叶子,不光遮掩着怕羞的小杏子,也时刻提防那欲翻卷而来的太阳散发出的过分的火热、给小杏子带来伤害。
等它后来逐渐形成了一大片阴凉之时,夏霏便整天都在这株杏树下写作业。
但是夏霏却不明白,老天为什么会如此能作弄这些可爱的小杏子?
当整株杏树、逐渐现出阴凉之时……便会突来一场风雨。
暴风雨过后,到了第二天一大早晨起来,便发现满地的小果子绿绿铺了一地。没有来得及打扫,让早起的夏霏看到便是无限伤感起来。毕竟都形成了果实,还要面对被无情春风春雨的摧残,并被敲落了枝条,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了哪般?
而且,光是这一次春风春雨的无情还不算完,再过三两天,当残留于枝条的小杏子已经长成有近似于花生米大小的时候,便又会经历第二次经历暴风雨的洗礼。
暴风雨过后的清晨,依然还要由早起上学的夏霏,第一个看到院落篱笆墙的小沟渠里,满满都是脱落的密密麻麻小果实。夏霏进入菜园里,小心翼翼反复踏在这菜园小径上,脚踩着被抖落下来的咯着脚的杏子,便只有无限心疼并沉默。这第二次更大更多的杏子落地,无疑令夏霏更加难过不已。所以,她在学校里也会时不时忧心起那些小杏子的命运。无论树上的和树下的,她都同样牵挂着。
等晚上拖着疲惫回到了家,她想再一次看到满地泥土上的小杏子时,它们却早已被母亲清扫走了,而且居然把小杏子都喂了猪。
这让夏霏更沉默了,顿觉母亲心狠。
小杏子历经了这两次的洗礼,夏霏抬起头看着树上的果子明显少了。但在这几天,果子忽然间却又长大了不少,而且叶子显然已遮不住了它们迅速长大的脸。虽然夏霏为它们的长大而按捺不住欣喜,但是一颗提紧的心,并没有完全松懈下来。因为她很清楚,杏树还要经历自然界对它爆发出的第三次更为震撼的洗礼。
果不其然,这次间隔的时间更为长久。
大概两个星期后,当夏霏抬头看那杏树的枝条上,果实已经有山核桃大小了时。她便每天为它们祈祷着,巴不得这时间快快过,也好让它们躲过去成长中所遇的劫难。正在为这些杏树终日内心祈祷间,没想到在一个周末的夜里,忽然爆发出更为巨大的暴风雨。
暴风雨趁着黑夜,猛烈摇颤着枝条……
不光有风有雨,而且还头一次发现会有闪惊雷。躺在床上无眠的她,依然战战兢兢为小果子祈祷,为它们提心吊胆担惊受怕,心绪不宁,甚至整夜失眠。
到了第二天早晨,歇大礼拜的她本来不去上学,更不用早起。但都是因为昨夜里,这一场似乎夹带着冰雹的暴风雨,催促轰赶她必须早早起来。于是,她肿着眼睛趿拉上鞋子,连衣服都没有穿整齐便慌忙跑去门外,去看那杏树。
果不其然,地上落满了更为巨大的果实,已有山核桃大小的杏子又铺了一地。
夏霏弯下腰,心疼拾捡起五六颗可怜的小杏子,在小手心里捧着。
她咬开了一枚杏子,想看一看成熟的程度。她看到了杏子皮肉都已经很厚了,而且皮肉掀起之处,有一层硬膜,硬膜里面有一层更硬的什么,估计那里应该就是杏核。
“再等等应该就可以吃了。”
夏霏心疼而又无奈地自言自语惋惜后,抬起头看着杏树的枝条。
只见所有枝条上面,现在只有零星的几点果实了。它们如败兵一样,松松散散,稀稀零落垂头丧气般、拥抱着披头散发的大杏树。所有如过去,刚刚谢花时结满树的小果子时,那密密麻麻的壮观早已荡然无存。而且,在每颗落下的杏子外表不难发现,那上面有很多磕碰硬伤的痕迹。
这也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似乎昨夜果真有冰雹下来了。
夏霏如此想着,再扒头看着篱笆内的沟渠里,照样也散落一沟子的杏子。
伤心之余,忽然又发现了在豆角秧的旁边,还有一只鸟在那里躺着。夏霏赶紧伸手,摘开菜园小栅栏门的钢丝钩子,推门进入到了菜园,墩身低头看那只鸟。
它早已经没气儿了,似乎是一只麻雀。
夏霏忽然再一次感觉到,昨夜的风雨冰雹该会有多么的严重。连栖息在杏树枝头间会跑会跳会飞翔的鸟儿,都没有被饶过去。那些挂在枝条上的杏子,又该如何能够躲避逃脱呢?夏霏蹲在小水沟那里,不停地感慨,又忍不住抬头望了望树上。
她在认真点数,很想认清楚还剩多少枚、幸运逃脱了风雨冰雹洗礼的小杏子。
但是还没等弄清楚两个枝条,便数串了行,只能低头揉了揉眼睛。可正在这时,还没有来得及抬头的瞬间,她忽然又发现在这鸟的旁边,还有另外两只相同的鸟。
难道这是一家三口吗?夏霏又为它们难过起来。
不一会儿,随着咳嗽声,就知道爸爸出来了。他看到夏霏手里的死鸟和满地那么大的杏子翻滚着,也忍不住心疼起来。他默默地拿起扫帚,在篱笆外的树下不停地扫着。
站立在菜园内的夏霏忽然对爸爸说:“爸爸,我想把这鸟掩埋起来,就埋在这颗杏树底下,还有这些杏子都埋在树底下,行吗?”
爸爸听了点点头表示赞同。最后想了想,居然又补了一句:“行。”
夏霏便找来了铁锨,在园子里距离生长在篱笆外杏树根部一米多远的地方不断挖掘着。先把铁锨撂稳戳在看好的位置上,然后双手扶稳木锨把。右脚最有力气,便去用力蹬几下。刚掘五六下,松软的泥土,便已经出现了一个一尺多深的大坑。
爸爸扫好了篱笆外压机井旁树底下的杏子后,又进到菜园子里来,蹲在一旁抽着烟,端详着这些心疼沉默着。夏霏具体也不知道他都在想些什么,但是,她只知道自己的想法,她要把春夏之交,树底下最后洒落的这一场伤心掩埋掉。当然还包括那只偶然来这杏树上栖息,但却遭了劫难的鸟儿。于是,她便从爸爸的眼线之内,拿起那三只身体依然柔软的鸟儿,一起放进了大坑里。
然后,又在菜园里转着,在杏树头冠覆盖扑棱开来的园子内,不停弯腰拾捡着杏子。捡完了放在衣服里兜着,等多了,最后再拽着衣襟,往这新鲜泥土的坑里抖落着,一趟趟运着,一趟趟又抖落着……
此刻她面无表情,尤其当着父亲。父亲当着夏霏,也照样面无表情。
此时的夏霏,只是伤心欲绝的一趟趟反复做着同一件事情,所以表情是木纳的,只有用这种木讷来掩饰着自己的伤心。生怕显示出脆弱,让除自己之外的人发现并知晓,被当成日后的笑柄……
此刻,正在往土里一趟趟如蚂蚁搬家一样忙碌放果子的时候,只听得“吱扭”一声外屋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