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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咙里像是卡了什么东西。
不是浓稠的血水，而是另外的一些东西。
以致乙这家伙喃喃念叨了几句，居然就又是笑了起来，颇为怪诞，也颇为难看。他像是卒然明白了什么，认清了一个不得不接受的事实，笑音含糊不清，却包含了很多情绪，比如落寞，比如颓唐，比如自嘲，比如失落。最后……则是怅惘与释然。
闾严见他如此举止，自是微有讶异。
随后霎那，讶异微浓，眉头则也微皱。
只因乙身体上被他创出的五十余道前后贯通的伤口，忽然就已流光了血液，然后露出来了非人类的实质——
每一个窟窿的内部，本来是已经被戳穿了的，能够从前面看到后面，成了彻底的空洞。却在转瞬间，血流自止，光影变幻，然后就显现出了一抹又一抹的暗色。
每一个伤口的形状，变得都不规则了，变得都像是衣服被蹭到了灰尘，又像是一个搪瓷杯，被砸到了地上，碎落了几块瓷釉，然后便露出了断断续续的铁器的底色。
是的。
那里面竟然不是血肉！
眼前这人不是人，只是披了层人皮，而内里竟是黑曜石一类的物质！
看了闾严蹙眉的模样，乙唇角一挑，却也不以为意，只是洒脱地笑，然后奋起了临死前的最后一丝气力，抬起了胳膊。
左胸上有个最大的伤口，连同衣襟在内，几乎被连着心脏扎出了一个碗大的洞。此时经过了这么一次变化，边缘的形状发生改变之后，竟越发地像是与人斗殴时被踢了一脚，乃至被印上了鞋印子。
既然是衣服被人弄脏了，那就自然需要弄干净。
于是他抬起手去，很是随意地掸了掸。
真的就像是掸了一下灰。
然后暗色便被“掸”去了，扬起了一片灰暗的尘。
且不止是这一处伤口，他身上的所有伤口同时都被“掸”去了！表面归复了原状，再也看不见了那里头的黑曜石之质！
灰尘自然无比轻盈。
却随风一起，立时就是一片惊涛骇浪！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古闻馆外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噪声！！！
闾严不禁侧目，眉头也是遽然拧紧，生出了极大的疑惑。但因知死不远，两者注定是同归于尽之局，他倒也无惊无躁，只是转过头来望着乙，略有不解。不解他这是干嘛，不解他为何明知回天乏力，还要做这徒劳无功之事。
乙没有解释，却朝着他发出了最后一声笑，夹着无限的讥嘲，仿佛至死不休:“悟死灵八·轰云瀑。”
声音轻轻，如残烟散。
“瀑”字一落，乙的眼中顿时就蔓延出了密集的血丝，然后蔓延到了全身上下，整个人在笑容中分崩离析，碎成了一粒粒暗色的星尘。旋即则是“嘭”的一声响，不远处的那柄黑槊应声崩解、碎散，化为了满地的沙，哗哗的被风吹动，流向了四面八方。
“咳……咳咳……”强敌陨落，怔然了片刻，闾严紧绷的弦便也断了，于是便再次开始了咳嗽。
嗓音已显得苍老，身形立时变得佝偻，面容也是瞬化了耄耋，鸡皮鹤发，苍苍老颜。
这座硕大不知几何的建筑里，则是豁然开朗，被照进了浩渺天光，生出了满堂亮色。却不足一瞬，就又亮色尽去，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
——重量高达数十亿吨的灰云在天上翻滚着，如瀑布般冲卷而下。
原来这就是“轰云瀑”！
云未至，风先行。眨眼间，所有的瓦片都被掀了出去，就像是猛地掀起了一层被子，又像是一条鱼被刮光了鳞片。砖瓦、书架、梁柱……满目所及之物，都在发出嘈杂的碰撞声、碎落声。
在很短的时间内，古闻馆就被这狂风吹得只剩了一个空架子。
身边到处都是飞起的乱物，眼前的云涛则如山之倾、天之垂，巨大的视觉效果将瞳孔占据得不留一丝空隙。闾严在这一刻只感觉自己像是一粒芝麻，而一盆装得满满的水从一米高处泼了下来，距己不过二三十公分。那遮天蔽日的景象，竟似乎想要撑爆他的整个视野！
可是死亡迫近的安详，却让他并未有过一丝一毫的胆怯。
只是静静地看着，静静地等着，甚至微微笑着。
待狂潮莅临，将他碾个粉碎。
……
……
当狂潮真的扑到了面前，轰隆的巨响便成了唯一残存的印象。因为眼睛瞎了，耳朵也聋了。仅仅是一个呼吸的工夫，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气管被巨大的风压堵塞，迫得人窒息。脚下如大树盘根一般助他固定的大地之力，也是立时就断了存续，瞬息无踪。然后闾严便如朽木，被卷携着抛向了天空，看着格外的脆弱、渺小。
体表的衣物与皮肤，再受摧残，也如枯死的树皮，一块块地掉下、脱离。
骨头也不知道是断了多少根，被云潮中的各种乱物撞击，到处都是青紫一片，又或是直接凹陷了下去，再或是被撕扯得血肉模糊，宛如稀奇古怪的餐具刀具轮番上场，做起了实用性测试。
万幸，人却未死。
虽然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但闾严的的确确是活了下来。纵然从数十米的高空摔了下来，又或者被石头、砖瓦、断木一类的东西砸了十几二十次，也不曾流血而亡。所有的伤口都自动止了血，不止是外伤性出血，就连内源性出血也概莫能外。
云瀑的冲卷持续了足足十几分钟。
彼时天昏地黑，万物变色，就连日月也不敢争其辉，妄加驱散。过时却又天清地明，头顶上的云就像耗尽了无数年来的贮存一样，万里不见一朵。
天空瓦蓝瓦蓝的，好生澄净。
时辰却隐隐有些不对，周遭的环境也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没有虫鸣，没有鸟叫，没有花香，没有碧影，没有兽踪，没有人迹，只有一片废墟，残垣断壁，恍若是更迭了整个时空，来到了亿万载后被人类亲手毁灭的破败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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