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眼前诡异的情形,不由得让闾严打起了万分的警惕。
他依旧是按照既定的计划,朝着出口走去,欲穿过这片鳞次栉比的书架森林,重新回到那个大门处。只是随着步伐的推进,他却又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自己的空间感开始变得薄弱了,又或者说……是这一片空间真实地发生了扭曲。
书架与书目之间的相似度太高,导致视野所及之处尽是一片重复!
——就如回廊的蜿蜒,也似拥挤的山城里土楼在盘旋。
越走越觉得安静,甚至都已静得听见了心脏的跳动,闾严的表情自然也是越发地凝重,开始催生起了无限的惊忌。
终于……
十分钟后,他停下了脚步,驻足在了一座书架之前。
“走兽图鉴区?”他望着书架上黏贴的告示忽然念出了声。
然后他伸出了手去。
手指带着重重的力,按向了告示上的文字。
“嘭!”
一声轻微的爆鸣声,接着是一圈透明的涟漪。
指尖尚未触及墨迹,告示牌前一寸之地的空气中,便遽然生出了一股子斥力,将他的手指即时反弹了回来。其力道之巨,不弱雷击,明显是蕴着警告的意味,同时也有惩罚的属性——警告他不准施加破坏,惩罚他起了破坏的念头。
“如此真实……这里不是幻境么?”闾严蓦然环首四望,变幻起了眸光,“看来倒还在古闻馆啊!然而这异样的空间感,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从街上进入古闻馆的时候,确实也觉得这里面的空间比外头看起来似乎要大上很多。此时一看,这恐怕还不仅仅是‘大上很多’,而应该是‘大上几倍’才对。”
“莫非这就是葵司曾提到过的‘空间折叠’一类的特殊阵禁?”
一个人在自言自语,那语气却又好像不止是自言自语,而是想要说于某人听。
只可惜有没有人在听,他却完全不能确定。
于是眉头微蹙,短暂的一番沉吟后,他便又收起了这副思索的模样。脚步一踏,转身就走了出去。身形终于不再紧绷,反倒有了几分闲庭信步的意思。但心里的警戒,却始终并未降下半分。
一路行走,一路辨识着所过之处的区位,同时同刻,则是一路用手掌试图重击书架,从而引动其反击,以此辨析其灵能的强弱变化。
阵禁之中自有脉络,就如人体的血管与神经。通过分辨其细微的变化,得出其变化的趋势,就一定可以顺藤摸瓜,最终找到其阵枢!
一通百通,他就不信找不出其根脚!
……闾严神色恨恨地想道。
霎时间,馆中尽是一片闷沉的轻微爆鸣声在回荡,就宛如那崇山峻岭里猿吟不绝,间或又有戾鸟长啼于野谷,乃至哀声阵阵,响彻百十里青云荫。
嘭……
嘭……
嘭……
“喂,谁允你在这里晃荡的?!我不是早就警告过你们,要你们全都出来了吗?”一个突兀却饱含怒气的声音,跳进了闾严的耳朵里。
闾严当即就是一愣。
“呃……”正准备拍下去的手掌,顿然僵住了。
——眼前陡然一幻,他竟似跨出了一层水一样的膜。
——亩许方圆的空地被四面的书架合围,四角则分别矗立着四根巨大的蟠龙柱,上接屋顶,中间夹着一口藻井。藻井之下则似是一个施工场地,场中有三个人怒气冲冲地瞪视了过来。其中两个正蹲在地上,手持灵笔,围着一个九龙柱础勾勒着禁纹,另外一个站着的则似是监工,正一脸的恼火,怪他惊扰了自己等人的工作。
“你们这是……”闾严一脸茫然,还没转过弯来。
“还不快滚?!馆里正在更置阵禁网,也是你能看的?!”监工极度不耐烦地挥起了手,双眼瞪得跟铜铃一般大,却是煞气十足。
闾严的脸皮抽了抽。
终于醒悟,自己紧张过度,居然是闹了一个乌龙。只怕刚才的那一番仿若轮回的景象,全都是因为阵力的交互性紊乱,这才促生出了极度逼真的幻觉。
打扰到了别人,本就蛮不好意思的,再被对方这么一顿呵斥,他便就更是赧颜了。于是当时就讷讷地低下了头,发出了几声讪笑:“真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走!这就走!”
“快滚!”监工再次烦躁地挥了挥手。
“是是是!这就滚!实在万分抱歉!抱歉!……”闾严低头弯腰,只觉得没脸见人,一边道歉,一边是急匆匆地掩面而逃……
转眼工夫,便逃过了好几个拐角,拐过了好几座书架。稀稀拉拉的人群终于再现,似乎都已得到了什么命令,此刻都在去往某个方向,离开藏书区。
“他娘的……唉……”闾严猛地放松了下来。
正扶着旁边的搁板缓着气,一脸的尴尬还在自己消化,他那眼角的余光里便“噔噔噔噔”地跑过去了一道青衫布衣的影子。
却是卓傅。
这家伙还不等他想叫,就仿佛极熟稔的老朋友一样,欢快地扬了扬手,告别道:“闾大哥,我娘叫我了!我先回去了!明天再见……”
由于卓傅跑得太快,衣服又是同那人一般的青衫,闾严本是心神微震。但等到抬头看清了,心底则立时就又大松了一口气,却另有腹诽。
他心道:我跟你有这么熟吗?才见过一面,几秒钟的谈话而已,用不着回家也跟我告别吧?
不自禁地撇了撇嘴。
下一刻,便就望见卓傅跑向大门的背影上,脑后竟然可以看见了一块枣形的疤痕,就像是一颗沾了墨的大红枣,在白纸上印了一个印子似的。
闾严再次微有惊疑。
正纳闷不已,突然便又看见荥空走出了书架的拐角,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满头大汗,扶着架子还喘个不停:“呼哧……呼呼……呼哧……”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跑来找我来了?”闾严的注意力顿时又被吸引,转而则更加纳闷了,心中忖道,难道葵庆周桐他们找麻烦又找上门去了,这妮子是来跟自己求援来了?
这么想着,他便想要伸出手去摸一摸这妮子的脑袋,好教她不要那么兢惧。
“当然找你有事啊!”荥空却蓦地抬起了头来。一时间的感觉,竟似乎是凭空大了几岁。笑容粲然,艳若桃花,就仿佛那画中之人,是谪落了凡尘的瑶台仙,朱唇皓齿,容颜胜锦。
闾严见状便是一愣。
一瞬间,惊艳盖过了狐疑。甚至连那本该保有的最后一丁点的警惕,都在这一瞬间被打压了下去。
于是,紧接着……
一把秀丽的刀,便唰的一声刺入了他的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