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闾严回头觑了一眼。
才发现立于自己后头的这人,竟是一个满脸都是络腮胡的莽汉。虽然没有任何灵压,但气势却隐隐有着几分凶悍,像是大半个月前他与葵司等人穿林越谷而来时,在路上曾遇见过的那些猎兽人。
想来此人也是颇有些武力。
他这么看了一眼之后,便收回了目光。倒不是因为畏惧或是怕麻烦,而仅是怕浪费时间。
背后传来了一声冷哼,然后他便也立时跨过了脚下这道浅墨色的玉石门槛。一瞬间,体内倍受压力的八卦阴阳鱼,便完全剥离了他的感知,宛如隔了层毛玻璃窗一般,产生了极大的朦胧感与距离感。连他左臂臂钏中已储备的弦能、右手戒指上正吸纳的弦能,也概莫能外,都似被锁死了一样,当即驱动不了了。
“第一次来?”柜台里面的守馆人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对他一身的伤疤也是见怪不怪,瞟了他一眼,便神情冷淡地问道。
“嗯。”闾严微微点头。
“拿着这个木棨。”对方右手一翻,便拿出了一块戟形的小木牌,同时飞快地在他面前一晃而过,便摄入了他身上的一缕气息,形成了呼应,“下次来的时候,交一文铜钱就可以放行了。”
闾严的眸中闪过了一丝新奇。
却毫无迟疑,顺手就接过了此物,揣入了怀中,并未当场去细看。
这里通行的钱币规制与秦朝相同,俱是以黄金为上币,以铜为下币。前者单位为“镒”,合20两,后者单位为“半两”,方孔圆边,最是常见。银锞子则有大有小,不是均制,能换多少半两铜钱,全看其重量与大小。
秦始皇统一度量衡,衡即为重量。衡制之中,有铢、两、斤、钧、石等单位。1石等于4钧,1钧等于30斤,1斤等于16两,1两等于24铢。放在现代社会,它这个一斤差不多是258克,一两则约略16克。
每一文铜钱径一寸二分,上面普遍都铸着“半两”二字,刚好重量是在8克左右,故称“半两钱”。
“好了,把这个绑在你额头上吧!像他们那样!”守馆人忽然鼓捣好了一根新的集薪绳,然后他便指着先进去的两人,打断了闾严的思索。
闾严自然乖乖照做。
只是才将它绑好,他的动作便蓦地凝滞了一下——左眼珠里似乎产生了飞蝇症,遽然闪过了一抹暗影,就如傍晚时分的天幕上掠过了一只看不清影子的蝠,然后……他那右眼的弱视便突然好了!!!
“喂!好了没有?搞完了就快点进去!”络腮胡子再度催促了起来。这回他的声音略微大了些,只因为那位守馆人的眼里也有了几分不悦,嫌其总总走神,好生磨蹭。
可闾严这回却也同样是变了表情。本想收敛一番的,怒气与警意却陡然升腾了起来,化作了眸中的精光,顿时暴闪。
于是眉眼一沉,便无端端的像极了一场西山暮。
天色沉了下来,就如他的眼皮。
他冷冷地睨了这两人一瞬。
然后两人便就均不敢再说话了,似被噬人的猛兽盯住了要害一样,身子微僵。
……
……
街的对角,一座客栈的高楼里。
正当闾严踏进古闻馆大门时,这里便也来了一道身罩黑袍的人影。黑袍肥大之极,又有连帽,却是将其脑袋与脚尖全都遮了一个严实,只能见得小半张脸露在外面。
“这小子看来也是个刺头儿啊!”武姓女子走进了一间房。大门一关,然后她便摘下了帽子,于窗边远眺,将视线钉在了闾严的身影上。
话落时,其左侧肩头则幽幽地出现了一团火焰,仿若是黑夜中坟前的磷火,暗绿近黑,并从中浮现出了一张模糊的人脸。
因为火焰在跳动,故而人脸看起来有些氤氲。但还是能看得出来,这人脸的所属者是一个女人,且已经上了一定的年纪。
“不对。”焰火中的人脸嘴唇微张,发出了声音,声音却没响在空气中,而是直接响在了武姓女子的脑海里,“这人的情绪波动不对劲,似有另外的东西在施加影响,桀狞非其本意。”
“什么?!”武姓女子忽地微微色变,伴其蛾眉一蹙,其身外黑袍便像是孟春寒晨的湖面,缭绕起了一丝丝的黑色雾气,“那人在何方?”
“放心好了!有我在,便没人能察觉到你。不过……”焰火中的声音卒然有了几分犹疑,以及微不可察的惊忌,“那人的手段太过隐晦,我也难以追溯。所以,劝你还是放弃对这小子追根究底的想法比较好,免得再涉他事,徒耗心力。”
“好吧……”武姓女子自然察觉了身边人的异样,其眼中闪过了一瞬间的不甘心,接着神态便松弛了下来,只是却仍存疑虑,“师姑你先前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那时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才对,为何依旧叫我来追?”
“这小子的身上,被标下了我一位故人独门的印记。”焰火里的声音答道。
“故人?印记?”武姓女子眸生诧异,“是什么?”
“瞿家的‘一刹凝眸,千里难逃’。”
“瞿家?莫非这一代的瞿家人……就是那个化名渠蛮子的散修?”
“正是!你如今既然意图寻求一战,以战破境,那么这渠蛮子其实也是一个很好的人选。在某种程度上,甚至还胜过那周桐一筹,更适合与你酣战。”
“师姑你是想让我跟在这小子的后头,静等渠蛮子出现?”
“不错。”
“唔,这倒也好。周桐不应战,我也总不能闲着。”武姓女子微微颔了一下首,却随即就又话锋一转,面露沉凝之色,“然而……”
“话虽如此,这宣余山的变化却也委实令我有些心惊。若不是今日碰上了这个疤脸小子,我恐怕自始至终都将不知晓,他们的百山镇罗大阵居然被隐秘提升出了如此威能,一个小小的执法卫,拿着一枚令牌便能御下我的炎天落霞。”
“对了,师姑你……可曾看出这小子使的那杆马槊有什么玄妙?我怎么看他好像是将其藏进自己的耳朵里了?那应该不是须弥螺吧?”
“多半是某些古老的储物之法。水眚一族没有灭亡之前,须弥螺始终不曾普及。那时盛行的手段五花八门,我也难以断定此人所用为何。再看这人似修非修,估计也应该是身拥某种没落的传承,所以才神魂有异,不觉其灵韵……”
……
……
那边还在对话,闾严这边狼顾狐疑,一路的东张西望,却就已然是走入了古闻馆的内部了。
眸光阴沉的一双眼,带着十足的警惕与戒备,到处扫视着。
可放眼望去,却尽是一排排高大宽广的书架,如同一片奇怪的森林,伫立在了其视野。其间人影绰绰,悉数是一副莘莘学子的样子,低头看书翻书,专心致志,两耳不闻身外事。
这一楼只是普通人可以无阻进入的藏书区,所以书架上的书密密麻麻,全部为纸质载体,粗略一番估计,当有至少十万册以上。
书架太高,每隔一定距离便会设置木梯,甚至四米之上还有一层木板,可以踏人。架子上有那种见过的荧光石,充当光源照明,亮却不刺眼。架子底下则有厚毯,用以减轻噪声。架子的内部,则还另有各式灵纹,闪烁着忽隐忽现的微弱光辉,交织成了一道道阵禁,或是除尘,或是防火,或是驱虫,或是卸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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