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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日薄西山。
金鳄不知所踪,绵延一路的鳄鸟妖鱼之尸,也已被林中遍布的毛虫羽鳞豸,清理了个干净,清除了所有痕迹。
南方却又有另外一拨人,相伴而来,接近到了大火熄灭后的灰烬外围。一男一女,皆着皮裘。男的略胖,肥头大耳,大肚便便,两手各执一锯齿金环,还染着未干的兽血。女的妖娆,双峰傲人,沟壑深深,且就裹了一层胸围子,肤色也是极彰显野性的小麦色,右手拿着一根鞭子,其上同样是浸透了血液的腥气。
黑色的灰烬与绿色的生机,形成了极鲜明的对比。中间则是一片带状的白色,尽是玉茧虫的尸体,密密麻麻,就如初冬下了一场薄雪。
两人走至此处,面面相觑了一眼,便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惊色。
妖娆女子最先有动作。
左手一翻,褐光一闪,上面便出现了一只古旧的陶碗,而后嘴里叽里咕噜地念了几句咒,右手食指往那碗中一点,碗里面就凭空漾出了一层水波,浮着两颗碎裂的黑色豆子。
“怎么回事?昨日遣来的两个人,彻夜不归,竟然是都死了?!”妖娆女子见之色变。
肥胖男子凝神以视,也皱了皱眉:“不会遇上什么妖兽了吧?还是又遇上什么人了?昨夜那般动静,今日连死两人,这……”
“应该是遇上人了。”妖娆女子翻腕一收,陶碗消失不见,便打断了前者的话语,“这一带本就是上古兵争之地。虽不知何等原因,起了冲突,又并未真正爆发战争,但却依旧是雷阱遍布,危机四伏。妖兽又均感应灵敏,稍微强大些的,都知此处危险,断然不会来此。”
“两个丙级弟子死了,这倒也是件麻烦事。我二人虽高其一等,却未必就能对付得了杀他们的凶手……”
“不过,如今既然死了人,自然这也就不再是我们的工作范畴了,这些事也用不着我们来操心了。管它后面有什么,还是通知周围几个镇的隐部,让他们来查一下吧!”
“另外,也让他们注意一下那个魁族司主的行踪,能拦在外头最好是拦在外头,毕竟受了惠,总也该做点事才行,一旦进了四麓镇,那就不好办了。”妖娆女子一副做主的语气,垂首沉思着,缓缓说道。
肥胖男子却似有意见:“那三人连脉轮都没开,自然是好解决,派四个乙级去就行了。斩血阵一成,就算有半个血变者,也费不了多少工夫。但战部那边才出了事,隐部也素来任务繁重,我们这时候还抽一份力量出来,好像有点不太好吧?”
“有什么可心忧的?雾墙耸立万年,横亘了整个亓星百亿里地界,可有一日出过事?些许扰动,哪值得动用那么多力量去镇守?要我说啊……”妖娆女子瞪了他一眼,正准备呵斥一番,却突然又是一声惊疑,低头翻腕,取出了一根半尺长的翠竹,“咦……慢着!那几个家伙给的魁血竹,现在居然起反应了!而且指向……”
竹子上出现了一条血痕。
顺着这条歪歪扭扭的血痕的指引,她脑袋一抬,便就突兀眺向了东边偏北,目中露出了一丝喜色:“好像是赤麓镇!”
……
……
半个小时后,天色已黑——
“你们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为什么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出来就招人下死手,杀完一拨又一拨!鱼也吃人,虫子也吃人,真他娘的活久见了鬼了!”
远远一回头,看见细微如蜘蛛蚂蚁一般的幽虫,密密麻麻地铺在地上,攀岩过树,极速前进,毫不疲倦,更飘摇耸动得像是一片黑色的毛发丛林,闾严顿时就是止不住地阵阵恶寒,惊恐莫名,只觉得毛骨悚然。
“幽虫的口齿锋利至极,无物不可噬,却天生便以人为食,无人食便吞吸游离灵气,从来不吃他物。”葵司气喘吁吁地跑在前头,边跑边说道。
“它们不吃玉茧虫吗?”闾严疑问道。
“不吃。”葵司淡淡道。
“不可能,我刚刚看见它们将那棵树上的玉茧虫,一下子全都吃光了。”闾严拧眉道。
“绝对不可能,幽虫唯一摄入的血食,只有人!”葵司严肃地反驳道。
“我吃饱了撑的这时候骗你?!”闾严眉头再皱,大声道。
“可是……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啊,幽虫……幽虫一直就……”葵司瞪大着一双眼,恐慌的情绪瞬间蔓延。
“这些虫子有天敌吗?”
“没有。除了水豸,这天底下根本就没有什么生灵,称得上是它的天敌。”
“水豸又是什么?怎么听起来还是虫子?莫非水能淹死它们?”闾严忽然皱眉,又忽然惊喜地问道。
“不行,淹不死。没有太浩境的实力,基本运用任何东西,都无法对它们造成伤害。”葵司立时打破了他的幻想,“你也不行!你神魂未醒,强行爆发,只会自损寿元却徒劳无功。除非你的轭极真形能操纵电火,控御烈性灵元,否则的话,根本就杀不死,只能造成一点点可有可无的阻碍。”
“FUCK!”闾严神色阴沉,登时就是一声憋屈到了极点的怒吼。而后见葵司跑得这么慢,路过她旁边时,顺手则就一把抄起,搂住了她的腰,如昨夜一般,开始了借力奔蹿。
“啊!”葵司微微一惊。
可虽有些脸红和羞赧,她又随即就软下了僵硬的身子,将重量都托靠在他的身上。
闾严此刻自然没有旖旎的心思,就算臂弯里软软的一片,更有体香淡淡,钻入肺腑,也只能是一个劲地狂奔,半点都分不了神。
只是跑了两步就又觉察到了不妥当——姿势不对。这会儿只抱了一个人,应该用两只手横抱才能跑得更快,一只手就像拎菜一样,实在太过晃荡与颠簸。
“我们这样跑下去不行!就算你们都是那什么神魂已醒,脱了凡胎,我也身强体壮,依旧不可能一直这么奔跑逃窜!这些虫子的速度太快了,跟着我们至少跑了半个多小时了,仍然不见降速和跟丢。”他有些焦躁地说道,呼哧呼哧的,吐息渐渐有了急促和不匀的迹象。
话音出口,伴着葵司又一声娇呼,他便果断给这女人来了一个公主抱,横抱在了自己的胸前:“别僵着了!咱俩没工夫心猿意马!赶紧搂住我的脖子,我好跑得快一点!”
“哦……哦哦……”葵司闻言,眼神有些躲闪不敢看,耳根也略微有些发红了起来,虽然一闪即逝,却还是显露出了一抹寻常难见的娇羞之态。
然而紧接着,一声尖锐到极点的惊叫,偏就蓦然炸响在了此间:“啊——!”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就似有无数只细足在爬行,如蜈蚣。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就似有千百对毒牙在摩擦,如狼蛛。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就似有密集的鳞片在律动,如蛇行草甸!
葵司被吓得花容失色,盯着闾严的身后,居然浑身都是一阵电颤,恐骇得双目暴凸!
闾严从没试过幽虫的可怕,本应无知者无畏,但在这一霎间,却依旧是惊得全身汗毛倒竖!简直就像野猫炸毛了一样!
作为一个特种兵,无人区生存的训练项目,他又怎少历练过?蝎子、甲虫、蛴螬、蚯蚓、壁虎、蛇,向来都没少吃过的,而且是生吃活吞。以其心性之坚韧,哪儿有怕虫子的道理?
可偏偏,他什么都还没看到,如今光听到耳后极速逼近的声音,便就已经怕了!
——这些虫子真的是人类的天敌。
他脑袋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然后便看到……
一片暗影,带着毛绒绒的触感,爬到了他的右脸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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