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他们在大山深处,足足转悠了一天。此时天空的蔚蓝渐渐开始褪色。很快,远处那仅存一抹余晖也终将被黑暗吞噬殆尽。大山的夜,漆黑犹如泼墨,它褪去了现代文明的霓虹外衣,剩下的只有大自然赋予夜色的黑,那是如幽水般寂静的黑。
紫阳打下车窗,燃起一支烟。窗外的夜风呼呼的往车里灌,这就如同万千思绪一般,此刻也在朝着紫阳的大脑里呼呼往里灌。
“陈总,咱可听说湘西这地方挺邪性!这大晚上跟山里转,保不齐会碰上点啥!”看赵七此刻的脸色,还真他娘是一副要见鬼的样子。
“好好开车,哪儿那么多话!到禾库镇,爷赏你顿好的吃。”紫阳抽着烟不耐烦的说着。
“爷,饭在这儿就不指望您了!您老今晚那口都还不定指望谁呢?”赵七讥讽着,忽然右手往前一指,激动道“前头有亮儿唉!咱这不是到了吧。”
紫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确实看到在前方不远处,有着一团光亮。想必是几家灯火攒在了一起“还真是。快!给脚油。”
“得勒!陈总您坐稳!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赵七哼着没调曲儿,一脚油门就给蹬到了底儿。
没半盏茶的功夫,一片灯火阑珊之地,便出现在了眼前。拢边这才知晓,此处并非是禾库镇,而是一座散落在路旁的寨子。此时的寨子,是里外灯火通明,热闹的不得了!
紫阳他俩于寨子口停好车,这刚一下车,就是被群活蹦乱跳的小屁孩簇拥围聚了起来。里外三层,一时间二人竟不能动弹。对于这种莫名的热情,又尤其是小孩,你发作吧!那是不通达情理。忍着不发吧!又憋着自个难受。所以,一时间,二人还真有些错愕。
好在不久,打寨子里头,出来几个大人。各个满脸堆笑,皆是一副诚恳好客表情。先发问的,是一位看上去六十好几的老者,老者道“敢问客人走哪里来的?”
紫阳见状,立马上前给这位老伯作揖,随后又给他和他身边的两名青年壮汉,一人装了支烟,最后才礼貌答道“我们打北京来的,本是打算去禾库镇上找个人。这不路过嘛,见着挺热闹,就进来瞅瞅。如果打扰,我们这就走。”
“讲的什么话,来了都是客,何况还是从首都来的客,我们巴不得勒!”老者操着浓重的地方口音,边说边上前挽住他俩的胳膊。随后,便十分热情的将二人拖入了寨子。
带到一处大平坝上。一处大约能有标准的五六个篮球场大小的平坝。
看样子这里往常应该是乡亲们晒谷子堆草垛的地方,可今天却是织满了围架,挂着大大小小的红灯笼。这一幅张灯结彩喜庆祥和的派头,明眼人一看便了然。必定是有人大婚呐。
桌椅板凳,几乎布满整块平坝。于平坝正中央,还燃着一堆熊熊篝火。篝火燎的很旺,此时很多人都围着那团冲天火焰正欢呼雀跃手舞足蹈。他们似乎在用自己的喜悦,来为今日的大喜祝福添彩。
“二位客人。给你们讲下,今天我们这个地方办大喜,结亲!来来来。你们到这桌坐!这里位置靠中,离篝火近,方便吃酒。你们先坐哈,我到那头招呼一声,酒食饭菜马上好,管饱,管够。”老者帮他们安排完坐席,又转身去别处张罗。
“你瞧,我说今儿赏你顿好的吧!酒菜管够,民族风情。这要在北京,你花多少钱也未必买不来。”紫阳冲着赵七得意的扬了扬眉眼。
“一边儿去,您那口儿都还别人赏的,少跟我装大尾巴狼。”说完,赵七四下张望一番。忽然,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疑声道“唉!紫阳,你瞧没瞧见东边当头,怎么搭着个白色棚子?好像外面还摆花圈呢!”赵七说着,并用手往那个方向指了指。
紫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确实还真是那么回事。他又纳闷的揉了揉眼睛,这才敢确定并非自己眼花。
“那是发丧的灵堂。”忽然,一个声音在旁边幽幽响起,顿时吓得他俩是一哆嗦。扭头定睛一看,旁边原本空着的座位,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位包着头帕的老婆婆。
“我的妈哟!老阿婆,您这悄无声息怪吓人的。这儿不是结婚嘛!咋还整起白事啦?这搞的不大吉利吧?”赵七纳闷的问着,此时心里其实已然发怵了。
紫阳此刻故作镇定说道“长得丑,能不能有点文化,真他娘可耻!这自古民间就有说法,阴阳两轮回、红白皆喜事。懂不懂啊!山炮!”
听紫阳这么说,旁边那位婆婆倒是冷笑一声道“嘿嘿,算是吧!”
没一会儿功夫,这里的每张席面,基本上都坐满了宾客。初步估计下,这儿至少摆了得有个百八十桌,其阵仗之大,堪比国宴。可见,这次新婚的,要不是村干部的儿子,要么就是县里那位领导的闺女。
婚宴正式开始,人们纷纷举起手中的斗大海碗,互相拉扯敬酒。而紫阳和赵七,却没有贪恋佳酿,只一个劲疯狂的扫荡着桌上的菜和碗里的饭。但还总是会有人不时来给他俩敬酒,没办法也只好硬着头皮呡两口。
紫阳由于最近抑郁成疾,一直吃不下什么东西,今天已经是破了尽两个月的饭量记录,足足填了有两大碗。一通风卷残云过后,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到底什么地方有问题。
“哎呀!我说远方的客人,不要光顾着吃饭嘛!我们今天的大菜才刚要上桌勒!”说话的是刚刚领我们进来的老者,他右手擒着酒碗。左手指挥着几个人,端着几大盘热腾腾还炸着油花的烤肉。
“不好意思,今天赶路赶得实在太饿了。”紫阳尴尬的笑笑。有规矩家的孩子都知道,在宴请的时候,是不应该在菜还没上齐的情况下先动筷子,更何况是是风卷残云胡吃海塞。
“不讲究的,不讲究的。客人先尝尝这个肉,要一口肉一口酒才最有味道。”老者说话间,就亲手将一盘腾着热气的烤肉递到了紫阳跟前。
“您太客气,我自己来,自己来。”说着紫阳勉强的夹起一块肥瘦相兼的五花肉,放入口中咀嚼起来。本来是实在吃不下了,但这肉的肉质和味道,感觉棒极了。这是他觉得长这么大吃过最美味的肉,绝无之一。
“老七,快尝尝。不吃你丫绝对后悔。”说着紫阳又给赵七夹了一块。赵七吃过之后也是同紫阳一样的对这烤肉是赞不绝口。
见着此景的老者会心的笑了,又端着酒碗去招呼其他桌的客人。就在紫阳还沉醉于烤肉的美味之时,忽然,一只手在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紫阳扭头看去,接着赵七也跟着回头,只见一位身穿布衣,肩挎布囊的年轻人,此时正站在他们身后。
起初他俩带着几分醉意还以为又是哪个来进酒的。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位头不高的年轻人手中并没有端着酒碗。
那人很是奇怪,他不说话,只是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俩。
“小兄弟,来!走一个!”紫阳端起酒碗向那人示意。
可那人还是不说话,只微微的晃了晃脑袋。就在这时奇怪的事儿发生了,紫阳他们突然觉察到因为这年轻人的出现,他们这桌的其他人都在一眨眼功夫不见了。就连离他们较近的几桌客人也都散了。
“你们是人?”那年轻人忽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紫阳和赵七先是一脑子问号。
由于酒精的作用,赵七还问了句“那货说啥?”。
但没过几秒,忽然紫阳回过味了,立马便破口道“小兔崽子,你骂..”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那年轻人突然从腰间布囊里抽出张黄纸,并用力的往桌上一拍,大喝一声“散”。
紧接着发生的事,足以让紫阳他们的下巴掉到地上。只见一阵阴风大作,卷熄这里所有灯火,灯灭过后刚刚一切的繁华景象,此时竟都不复存在。他俩周围除了那年轻人还站在原地,其余的人物、风景已然换了副模样。
原本热闹的婚礼现场,就这一瞬之间,竟沦为一片死气森森的坟场。而刚刚的宾客也都全无半点踪迹,剩下的,只有一块块破损残缺的墓碑和一座座耸立孤独的坟头。墓碑前摆放的供品早已干瘪腐烂,一副很久都没有被祭拜过的样子。这里似乎已经荒废了很久很久。
紫阳和赵七此刻已然吓的抱成了团。嘴里不住大喊,什么:上帝爱世人、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般若波罗蜜,代表月亮消灭你,等等之类语无伦次的话。
刚那位年轻人依旧不做声,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望着他们俩,然后缓缓的摇这头。
“妈呀!那、那、那刚才那是什么情况?”紫阳颤抖着问了一句。
“冥婚!”那人悠悠的说了两个字。
“放、放、放屁,刚刚我们看、看的真真的,吃、吃的也真真的。”赵七毫无底气的反驳道。
年轻人又叹了口气,用手指着那些墓碑前腐烂已久的贡品,说道“吃的!噢,还不止。刚才不觉察吗?喜结良缘岂能不见新人?”说着,年轻人顿了顿。
“先前,此地横死一女子。因家贫,无法入陵园,只得入殓荒场。由于其生前未婚嫁,死后葬入此,倒被精怪相中。然后的冥婚就正巧被你们赶上。不过,这婚嫁人有规矩,灵亦有规矩。而他们的规矩便是,新婚当时,在场诸位分食掉新人尸身。”
年轻人的话,紫阳他俩还没听完,胸口立马就是一阵翻腾,接着大口大口的黑水就从嘴里往外冒,其中好像还夹杂着一些正在蠕动的玩意。
“二位,方便用车载我一程吗?我去镇上!”青年人说着,并抱拳作揖。
紫阳还没等那人把话说完,一把拽起赵七就奔着停车的方向是一路狂飙。可他两胃里依旧还在翻江倒海,边跑嘴里还边往外溢着东西。那场面倒也滑稽,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狂奔没一会儿,俩人便顺利的蹿上了车。
“谢了!镇上离此处并不远。”刚上车还没等俩人喘口气,一个熟悉的声音便打车后排又传了出来。
他俩同时回头,顿时吓得毛骨悚然,几乎是同时发出着杀猪一般的嘶喊。“啊..”而此刻这位端坐于车后排,犹如鬼魅的年轻人,见他俩如此反应,是一脸的茫然。
“那就不打扰了。我走路即可。”年轻人撂下最后一句话,便开门下了车。
紫阳见状立马搡了一把赵七,“别傻愣着了,快他妈开车呀!”
“我他妈也想啊!但、但、但是,油门好像被东西卡住了。”赵七此刻声音颤抖,急的是一脑门子的冷汗。
“没用的玩意儿,起开,我来。”紫阳说着就要把身子往主驾驶那边探,就在这时,只见一只枯瘦如材的黑手,猛地从驾驶座下方,也就是赵七裤裆的位置,探将出来。
紧接着,一个只剩下半边脑袋的头也随即钻了出来,“首都的客人,不要走嘛!”这声音很是熟悉,不就是刚刚婚宴上的那位老者嘛。此刻,怎么就这副摸样啦!
“我去,老七下车。”紫阳大喊,可手已经慌乱到摸不着车门把手。
而此时的赵七,早已抱头蜷缩在了座椅之上。一边抖动着身子,一边嚷嚷“快叫刚刚那祖宗回来!”
紫阳一手捂着脸,尽量不去看旁边可怕的景象,而另一只手还在慌乱的摸着门把手。正当此刻,他的手忽然停了,只因他在慌乱中无意识的向窗外瞟了一眼。只见刚刚下车的那位年轻人,此刻还就站在车跟前,并朝着车里的他们招着手,但车子四周除了他之外还站着许许多多的其他人。
不,那些根本不能叫人。他们一个个面目狰狞,五官都已干瘪扭曲。最可怕的,这些怪物还在一点点的向车窗玻璃贴近。
孤陋偏逢连夜雨,忽然紫阳又感觉到他身下有点不对劲了,捂着脸慢慢低头,只朝下看了眼。一瞬间,头皮就跟炸开了花似得,猛地大喊一声“我草..”
他看到从后座不知什么时候伸出的一双其长无比的手。此时,是将自己的腰死死环住。他抱头死命的想挣脱,可终究都是徒劳。紧接着,一张血肉模糊的怪脸,从他腋下处探了出来,那张脸上的皮肤,像是被快刀片过一样,全是肉槽。嘴巴仅剩两片完整的肉,蠕动着吐出一句话“吃肉,我来喂你?”
“大师,我们错了。你上哪儿,我们捎你。去美国都成!”此刻紫阳也顾不上啥面子了,和赵七一同哀求着。
他们足足又杀猪一般的喊叫了半分钟。紫阳突然感到腰下没有了力道的束缚,这才把抱头的双手缓缓放下来。
“二位,有劳了?开车吧!”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后座。
紫阳回头,确认了就是刚刚那年轻人,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之后。他才伸手去拍了拍蜷缩着依旧发抖的赵七。“你个怂货!没事啦!”
赵七,似乎惊魂未定,并没有理会紫阳。
紫阳由于刚刚丢了面子,但又不敢直接找后面那位祖宗发作,只好对着赵七大骂道“傻叉,快他娘开车,你大爷的。”
赵七这才反映过来,展开依然颤抖的身子,并用手揉了揉脸,又环顾下四周。确定没事之后,这才把腿探回到座椅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