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被窝里金俪要……朱红琢磨着这会儿大白天不行;心理有障碍,怕是白起劲,又浪费一把精力。他想留着晚上出去找一个女人做,因此说道:“这几天我一直在吃中药。曹先生关照要养身,吃药期间不宜同房。要不,坏了气血以后治疗麻烦得很。”金俪听了也无话可说,平静下来跟朱红一道休息。
晚上,朱红在家里吃了晚饭,跟金俪说出去会一个朋友,先前已经跟那个人约好了,有一笔生意要谈,要晚些回来。
朱红换了一身簇新的衣服,头发抹了点油,穿戴整齐出门。
他从巷子里溜达出去,到街上叫了黄包车去同春楼。一路上想那个董碧韵姑娘现在“属于”吴公子,自个儿不好碰……虽说婊子像黄包车,给钱,人人可以上,但是朱红做事情有个原则,答应朋友的事儿,自己不占先。这是规矩,好比做生意不能见好抢了做,得有个先来后到。
其实,朱红心里也想会会那位董小姐。听说那女子实在是上流出色,教人神魂颠倒。有不少有钱人哭着喊着把钱送上去,欲求跟她一夜度春风。不料那女子就是卖艺不卖身;即便是卖艺,也讲究挑人;光有钱还不行,还得性情高雅,还要有点文化的共同点。这一来,气煞了那些有钱有势的草包。
朱红心里想自个儿还不算是草包,也有钱,肚皮里不是没有一点货色,只是跟那女子挑过的人相比,自个儿就不够她要的那个标准了。那董碧韵是同春楼头牌,朱红想自个儿充其量是个二不溜秋的男人,家里有金俪这样漂亮的女人,已经是自己的造化,是天老爷恩赐了。这会儿他嘀咕道:“一个人啊,要明白自个儿。天下男女般配一说,好比什么名头的字画配什么档次的裱头……”因此想吴天泽小子够得着董碧韵小姐;撇开吴天泽年纪轻,相貌好,吴家有钱不说,单说吴天泽、董碧韵两人字画拿手,就合在一道去了。吴天泽现在在哪里?这会儿,他不会猫在同春楼吧?听老纪说吴公子前天夜里去他那里借了一笔款子,完了以后人不见了。昨天晚上韩进回来说吴家派人出来找,在得鲜楼碰见。这么说,吴天泽这两天人不在家里?他失踪了?这么一想,朱红情绪突然好起来。他断定吴家要乱了。他想,他老头子要的就是吴家一个“乱”字。
朱红走进同春楼,见了徐娘,开门见山说:“徐娘,给我安排一个好的。今晚我不回去,住这儿了。”徐娘听了,一怔!印象里这位衣冠楚楚的红哥,有钱近女声,从来不近女色。他每趟带客人来,掏银子让别人销魂,自个儿往水榭里一坐,要一杯绿茶,听一段曲子。“声”是有的,而“色”皆无,好像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徐娘觉着意外,心里想今晚他像个人了,像个男人,像个新郎。
徐娘给朱红安排了一位刚来的扬州美女,叫上官秋吟。
那姑娘文静,害羞得像个中学生;朱红一看,有点下不了手。他越看,越是下不了手;越是觉着下不了手,他越是想下手——
那姑娘含羞草似的进了房间,越发避着客人,半推半就地教朱红感觉这一来像扒了她衣服强奸似的;那感觉不饶人……朱红到了红帐里,直取那小女子中天门……那小女子口含悄声,说自个儿还是处子,疼了……这时候朱红血气冲上来,好生有力气!管她个下面疼不疼,想着自个儿行了,便趁着势头一头进去。那姑娘一声惨叫,一口咬住他胳膊……
第二天上午,阿仲问了老爷允许,差潘道延到城里天赐庄魏师傅那里取已经裱好的字画。原来阿仲昨天到城里去找少爷,先去魏师傅店里把要裱的字画放了就走。魏师母叫阿仲把前面裱好的字画顺便带走。阿仲说这会儿要出去办别的事情,手里拿着字画不方便,回头下午晚一点走的时候过来拿。那天一个整天阿仲四处寻少爷寻得晕头转向,临走急着赶车,忘了返回老魏店里拿东西。
潘道延出门前,阿仲对他说:“阿延,我这个记性不比从前了,想着少爷的事儿,忘了老爷的事儿。你今天跑一趟,到魏师傅店里拿了东西就回来。”潘道延眼睛一眨,说:“要不,顺便寻一下天泽?我想要的。”
“不要,”阿仲身子一倾,眼睛瞪起来说道,“我叫你今天去拿东西,你就拿东西,别的不用管。再说了,少爷去了哪里,你晓得吗?眼下,你急着到哪边去寻?你不要去寻他,把自个儿给丢了。你丢了,小事情;把老爷的字画丢掉我就死掉了。去,挑要紧的事情先做!”
“啊?”潘道延一怔,回道,“把天泽寻回来,不是最要紧的事吗?太太早上跟我说过了,天泽到今天没回来,这两天要是出去,要留心寻一下天泽。这会儿太太急死了,你知道啵?你去问天玉,太太刚才还在流眼泪呢。”
“唉——”阿仲怔了一会儿,回过神来说道,“我昨天也劝太太了,说少爷出去没事的。我小时候在乡下听我娘说过,儿子过了十六岁,哪天出去了,人不见了,家里人不用寻。出去了回不来的儿子是个没用的儿子。有用的儿子,他出去了要回来的。”
……
朱红在同春楼一夜无话可说。
搂着小女子睡到阳光从花窗里射进来;朱红感觉好,又要了一个回马,把那姑娘整得瘫在床上。朱红走的时候对她说:“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
“嗯。”
朱红亲了她,说道:“这几天有点要紧事儿,忙好了就过来。”
“嗯,”她点点头,“我等你。”说罢,她搂住朱红,接着轻声细语道:“我昨天晚上给你了。……都给你了。”朱红听了浑身一颤,一屁股坐下来又把她抱在怀里,贴着她耳朵说道:“我晓得……”朱红说罢,送给她一个玉佩。
这天上午晚些时候,朱红离开同春楼,坐黄包车到唐楼去吃茶。
见到唐楼老成,朱红顺口问了唐六梓情况。老成说:“唐老板昨天下午打电话过来,说这次在杭州玩得不是很开心,要提前回来,明天就回来。”朱红敷衍了几句,便叫老成去照应别的客人。
老成一走开,朱红一个人坐在临河窗口,皱着眉头想心事。
吃了两开茶,吃了点心,朱红突然想趁今天上午空闲,去一趟天赐庄。随即下楼,到门外一看,先前拉他来的那辆黄包车还在——上车,手一挥说道:“天赐庄。”
潘道延从魏记裱画店出来,已经接近中午。
他走到街上迎面碰到朱红。朱红看见潘道延,立马下车,二话不说就拉他到附近馆子里吃饭。潘道延说:“现在什么时辰,吃午饭还早。”
“哎,”朱红眼珠子一转,一个欠身说道,“我朱红请你吃饭,不在乎吃得早吃得晚,在乎吃个感情。我跟你是什么感情,知道啵?那是三天不见,我要想三年!这会儿碰见你,总算被我想着了。所以,你没有理由叫我不想你。所以,你没有理由叫我现在不请你吃个饭。你得让我过一把想你的念想。要不,我是觉着很没有意思,很没有面子的。你想啊,我这么想你,你不让我想你,我做人不是很失败么。”朱红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眉头一跳,接着说道:“不管怎么讲,今天既然是碰巧碰头了,这顿饭非吃不可,要不然老天爷很不开心。别人不开心,不要紧。这老天爷不好不开心。要是老天爷不开心,我们一道吃个饭,他老天爷就开心了。怎么样?”潘道延被朱红说得一愣一愣的;眼瞅着潘道延犹豫不决,朱红一把拉住他走进饭馆。
一顿饭吃下来,朱红便摸到了吴家一些情况。
潘道延生性谨慎,嘴巴还是紧的,吴家一些要紧的事情他不会说;他跟朱红说了几句面上的事情——
吴天泽出去三天了没回来。家里人也出去寻过了,一时寻不到。吴太太有点心急。别的没什么。自个儿现在有了单独一间画室。
这些面上的事情对于朱红来说,就是他心里想的大事了。朱红敏感得很,就凭潘道延说的芝麻豆儿,他就逮着西瓜了。
这天下午朱红回到家里,跟金俪编了一个故事,说是昨天晚上被朋友拉住打麻将,打了个连底通宵。今天上午去了一趟天赐庄。
“哦,是么。”金俪微微一笑,一想说道,“朱红,你编的故事后半段看来不会假;前半段恐怕不是真的。你从来不打麻将,几时学会打麻将的?”
“哎,就是昨天,是昨天学的。”
“哦,学得快。你输,还是赢?”
“我学东西快,要么不学,要学,一学就会,快得很。”朱红一哂,眼睛骨碌一转说道,“至于这个输赢嘛,你也晓得,我这个人哪里在乎打牌输赢。我是借个机会跟做生意的人打牌,输点钱给他们。这样一来,我以后跟他们做字画生意就好做了。”
“做字画生意的事情不要跟我讲,”金俪一边翻书,说道,“你爹今天上午回来了。你去跟他说。”朱红一听,转身去老头子书房。
朱子藏听朱红大概说了吴家最近情况,沉吟半天,不说一句话。朱红干咳一声,舔了舔嘴唇一笑,问道:“爹,在想什么呢?”朱子藏这才“唔”了一声说道:“红儿,我琢磨着这一步开始有点意思了。”
“爹,这有点意思,是什么意思?”
朱子藏瞟了儿子一眼,吃一口茶,恬然自若往椅背上一靠,垂下眼皮,喃喃自语道:“唔,这个有点意思,就是有点意思。”
朱红一怔,……?
只见老头子手一摆,说道:“不要问我,自个儿去琢磨。”
寻访笔记23
唐六梓,有人叫他小六子。他母亲生了六个孩子,三个女儿三个儿子;前头两个儿子先后夭折,只留住最后生的儿子小六子。
唐六梓是苏州东渚唐家三代单传。到唐六梓这一代,他没有生儿子,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唐宓宓,就是唐小姐。
听东渚的老人说,当年唐六子娶了一个苏州城里的漂亮姑娘,叫袁毓秀。
唐太太袁毓秀娘家人,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初从苏州搬到南京居住,做丝绸生意。不幸得很,他们全部死于中国抗日战争初期南京大屠杀。
唐六梓的父母一直抱怨袁毓秀没有给唐家生儿子,曾经多次劝说唐六梓再娶个姨太太生儿子传宗接代。唐六梓不同意。唐六梓说他跟袁毓秀感情好,他做不出来。
唐六梓后来瞒着唐太太,到东渚乡下找了个女人生儿子,结果生出来又是女儿。唐六梓不要这个女儿,出了一笔钱了事。那个女人把女婴丢给了苏州育婴堂。
有人讲故事,那个女婴是沈明达、文秀丽后来领养的女儿沈文媛,她长得跟唐六梓的女儿唐小姐像得很。这个事情我问过吴有箴先生,他说:“那个时候我也听别人说过,只是听说而已,天晓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在外面跑了一个大圈子回来,楚雄来看我。
这是他第二次来看我,有点意料之外;更令我感到意外是,楚雄说起唐小姐,使我的想象基于寻访的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