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去湖南,去了好长时间。我回来时母亲高兴极了,她不知拿什么给我好,又忙着给我炒菜。“喝酒吗?”母亲问我。我说喝,母亲便忙给我倒酒。我才喝了3杯,母亲便说:“喝酒不好,要少喝。”我就准备不喝了。刚放下杯子,母亲笑了,又说:“离家这么久,就再喝点儿。”我又喝了两杯,母亲又说:“可不能再喝了,喝多了吃菜就不香了。”我停杯了。母亲又笑了,说:“喝了5杯?那就再喝一杯,凑个双数吉庆。”说完亲自给我倒了一杯。我就又喝了。这次我真准备停杯了。母亲又笑着看看我,说:“是不是还想喝?那就再喝一杯。”
我就又倒了一杯,母亲看着我喝。
“不许喝了,不许喝了。”
我喝了那杯,眼泪就快出来了,我把杯子扣起来。
母亲却又把杯子放好,又慢慢给我倒了一杯。
“天冷,想喝就再喝一杯吧。”母亲说,并看着我喝。
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什么是母爱?这就是母爱,又怕儿子喝,又想让儿子喝。
我的母亲!
我搬家了,搬到离母亲家不远的一幢小楼里去。母亲那天突然来了,气喘吁吁地上到四楼,进来,倚着门喘息了一会儿,然后要看我睡觉的那张六尺小床放在什么地方。那时候我的女儿还小,随着妻子一起睡大床,我的六尺小床放在那间放书的小屋里,小屋真是小,床只能放在窗下的暖气旁边,床的一"头是衣架,一"头是玻璃书樹。
“你头朝哪边睡?”母亲问我,看看小床。
我说头朝那边,那边是衣架。
“不好,”母亲说,“衣服上灰尘多,你头朝这边睡。”
母亲坐了一会儿,突然说:“不能朝玻璃书橱那边睡,要是地震了,玻璃一下子砸下来要伤着你,不行不行。”
母亲竟然想到了地震!百年难遇一次的地震。
“好,就头朝这边睡。”我说,又把枕头挪过来。
待了一会儿,母亲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又突然说:“你脸朝里睡还是朝外睡?”
“脸朝里。”我对母亲说,我习惯右侧卧。
“不行不行,脸朝着暖气太干燥,嗓子受不了,你嗓子从小就不好。”母亲说。
“好,那我就脸朝外睡。”我说。
母亲看看枕头,摸摸褥子,又不安了,说:“你脸朝外睡就是左边身子挨床,不行不行,这对心脏不好。你听妈的话,仰着睡,仰着睡好。”“好,我仰着睡。”我说。
我的眼泪一下子又涌上来,涌上来。
我从没想过漫漫长夜母亲是怎么人睡的。
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老了,常常站在院子门口朝外张望,手扶着墙,我每次去了,她都那么高兴,就像当年我站在院门口看到母亲从外边回来一样高兴。我除了每天去看母亲一眼,帮她买买菜擦擦地板,还能做些什么呢?我的母亲!我的矮小、慈祥、白发苍苍的母亲……
赤脚的母亲
我曾经看到这样一个故事——
从前,有个年轻人与母亲相依为命,生活相当贫困。
后来年轻人由于苦恼而迷上了求仙拜佛。母亲见儿子整日念念叨叨、不事农活的痴迷样子,苦劝过几次,但年轻人对母亲的话不理不睬,甚至把母亲当成他成仙的障碍,有时还对母亲恶语相向。
有一天,这个年轻人听别人说起远方的山上有位得道的高僧,心里不免仰慕,便想去向高僧讨教成佛之道;但他又怕母亲阻拦,便瞒着母亲偷偷从家里出走了。
他一路上跋山涉水,历尽艰辛,终于在山上找到了那位高僧。高僧热情地接待了他。席间,听完他的一番自述,高僧沉默良久。当他向高僧求问佛法时,高僧开口道:“你想得道成佛,我可以给你指条道。吃过饭后,你即刻下山,一路投宿,但凡遇有赤脚为你开门的人,这人就是你所谓的佛,你只要悉心侍奉,拜他为师,成佛又有何难?”
年轻人听后大喜,遂叩谢高僧,欣然下山。
第一天,他投宿在一户农家,男主人为他开门时,他仔细看了看,男主人没有赤脚。
第二天,他投宿在一座城市的富有人家,更没有人赤脚为他开门。他不免有些灰心。
第三天,第四天……他一路走来,投宿无数,却一直没有遇到高僧所说的赤脚开门人。他开始对高僧的话产生了怀疑。快到自己家时,他彻底失望了。日暮时,他没有再投宿,而是连夜赶回家。到家门前时已是午夜时分,疲惫至极的他费力地叩动了门环,屋内传来母亲苍老惊悸的声音:“谁呀?”
“我,你儿子。”他沮丧地答道。
很快的,门开了,一脸憔悴的母亲大声叫着他的名字把他拉进屋里。就着灯光,母亲流着泪端详他。
这时,他一低头,蓦地发现母亲竟赤着脚站在冰凉的地上!
刹那间,灵光一闪,他想起高僧的话。他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年轻人泪流满面,“扑通”一声跪倒在母亲面前。
看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的心不禁评然一动。母亲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永远都是伟大的。不能事亲,焉能成佛?在你失意、忧伤甚至绝望的时候,千万不要忘记你身边站着的母亲。尽管她不能点拨你什么,但在你无助无奈之时,她的微笑会如佛光一样为你映出一片光明,使你对人生萌生希望。不管你是怎样的卑微和落魄,母亲永远是你可以停泊栖息的港湾,她的关爱和呵护一样会把你渡上一条风雨无阻的人生之船。
母亲就是那可以毫不犹豫赤脚为你开门的人,母亲拥有可以宽恕你的一切过失的胸怀。
我们苦苦寻找想要侍奉的佛,就是母亲,你想到了吗?
小鱼对河床的成全
自从做了母亲,我就十分喜欢看着儿子睡觉。看那像泥鳅一样光滑的背,黝黑健康的肩膀,饱满茁壮的脚以及那眉宇间不可言说的可爱神情……看着看着,我时常觉得,女人单单是为那一眼,也不会错过做母亲的机会。
忽然又想,自己这么小的时候,一定也是这样在母亲的目光里熟睡的吧?然而,快乐的童年又是懵懂的,在这种目光里我一次也没有被看醒,所以也不曾记得。对这种目光开始有感受是在渐渐长大之后,那一年大约十三四岁,正是女孩子刚刚有心事的时节。世界仿佛沾上了一层浅淡的绒毛,是柔软的,又是可惧的;是新鲜的,又是羞涩的;是骄傲的,又是胆怯的;是敞襟儿的,又是密闭的;是吸收的,又是排斥的;是草一般纷乱地伸展着自己的枝条,然而,又如花粉一样敏感着各种各样的风。
一天,我正在里间午睡,还没睡稳,听到母亲走进来,摸摸索索的,似乎在找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忽然静了,可她分明又没有出去。我们两个的呼吸声交替着,如树叶的微叹。我莫名地觉得紧张起来,十分不自在。等了一会儿,还没有听到她的声响,便睁开眼。我看见,母亲站在离床一步远的地方,正默默地看着我。
“妈,怎么了?”我很纳闷儿。
“不怎么。”她说,似乎有些慌乱地怔了怔,走开了。
后来,这种情形又重复了一次。我就有些不耐烦地说:“妈,你老是这么看着我干吗?”母亲仿佛犯了错似的,一句话也没有说。
以后,她再也没有这么看过我了。——或者说,是她再也没有让我发现她这么看着我了,而到我终于有些明白她这种目光的时候,她已经病逝了。
再也不会有人肯这么看着我了。我知道,这是深根对小芽的目光,这是天空对白云的目光,这是礁石对海浪的目光,这是河床对小鱼的目光。这种目光,只属于母亲。
孩子在我的目光里,笑出声来。我的目光给他带来美梦了吗?我忽然想,如果能够再次拥有母亲的这种目光,我该怎么做?是用甜美的笑来抚慰她的疲惫和劳累?是用晶莹的泪来诠释自己的呼应和感怀?还是始终维持着单纯的睡颜,去成全她欣赏孩子和享受孩子的心情?
有些错误,生活从来都不再赐予改过的机会。我知道,这种假设对我而言,只是想象的盛宴而已。但是,我想,是不是还有一些人正需要这种假设的提醒呢?如果,你还有幸拥有着母亲,如果,你浅眠时的双睑偶然被母亲温暖的目光所包裹,那么,千万不要像我当年一样无知和愚蠢。请你安然假寐,一定不要打扰母亲。
你会知道,这种小小的成全,对你和母亲而言,都是一种深深的幸福。
不要拘束于父母凝望的目光。那是一种安详而宁静的守护,让我们感到安心和舒适。其实,爱和被爱同样是幸福的,接受父母任何爱的举动,给予他们爱着孩子的幸福,也让我们享受被他们爱着的快乐。
母亲的牵挂
在我们的生活中,如果把古往今来的母亲为思念子女而落下的眼泪统统收集起来,我们会惊讶地发现,世界上多出了一个新的海洋,一个新的咸海。
母亲死后多年,妹妹才告诉我,自我北上读书,母亲常常哭,哭了一年。她经常搬出一把小竹椅,坐在马家巷口,对着火车站的方向,坐很久很久,然后就暗暗地流眼泪。
我埋怨妹妹为什么不早把这个情况告诉我。
唉,也不能责怪她,她当时还小,不过10岁。
母亲因流泪过多,伤了眼组织,去看医生。医生只有一句忠告:“不要再哭了,再哭,眼睛会瞎!”
如果我在大学里知道这些真实情况,我会采取一些补救措施。比如:每个星期写信给母亲,不再是两三百字如电文那样简短,而是两千字,把我在校的点点滴滴生活细节详详细细地告诉母亲,这样,母亲的泪水便会减半;当然,有个原则:只能报喜不报忧。我受到的任何大小挫折,一点儿也不能让母亲知道,只能隐瞒。我说过,按性格或天性,母亲的忧心太重,比常人重得多,她的忧心常伴有焦虑,不易化解。母亲太牵挂子女;
她活在这个世界上,不为自己,只为儿女。
最近,大妹妹告诉我一个重要细节:
小妹结婚那天,母亲说:“这下好了,你们个个都成家了,我这台戏也唱完了,我可以安心走了。”
听后,我吃了一惊。母亲不识字,不知道莎士比亚,怎么能得出同莎翁一样的结论?莎翁曾说:“全世界是一座舞台,所有的男人、女人不过是演员……”
莎翁好像还补充了一句,每个演员上台、下台的时间都是安排好了的。按我的理解,这便是命中注定。人算不如天算。
一个人活过六七十年,只要认认真真去体验、琢磨人生,便会自然得出近似莎翁的结论,即便他是文盲,压根儿就没有读过莎翁的剧本,连莎翁这个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道理很简单:戏剧艺术或人生哲学源自生活。
我今天才懂得后悔,把金戒指、手表和裤子卖掉,不应买书,应当买火车票。这样,6年我便可以回6次家,而不是3次。多一次依偎在母亲身边,她的泪水又会少些。
当年中国经济不发达,电话普及率不像今天。如果20世纪50年代我家有电话,我会每个星期给母亲打一个电话。母亲听到儿子的声音,思念、牵挂的泪水又会减半。
在校6年,我渐渐掌握了自学,掌握了自己开山辟路、逢水架桥的一套方法——这也就是我所说的拿到了开启知识王国大门的一把金钥匙(它的核心是独立思考能力和将不相同的学科融会贯通),但也付出了代价,苦了母亲和弟弟妹妹。
又是大妹告诉我一件往事:我北上读书后,母亲和妹妹每天要去井头担水。当年我妹妹只有10岁,母亲的脚骨折过,两人只能抬一桶水,且走走停停。
母亲心疼女儿,怕肩上荷载过重,影响发育,影响长个头儿,便把水桶的绳子往自己这边挪。女儿出于孝心,怕母亲的脚受不了,又把绳子尽量移向自己这一头。
母女为这事争执不下,只好停在巷子里不走。
这个细节久久回荡在我心底。每当我写作到深夜,缓缓放下笔,抬起头看窗外一轮满月,记起《礼记》“日月无私照”这一句,我便会想起母亲和妹妹抬水的那个细节。
孔子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但在现实生活中这是很难做到的。不过在当今高科技的情况下(比如电话普及和交通发达),母亲思念子女的痛苦还是可以减轻许多。这便是“游必有方”的意思。
“方”不是指远游的方向,是指安顿父母的方法,以尽孝道。
点滴的母爱
在一次午睡时,丈夫为她和女儿拍下一组照片。照片中,5岁的女儿睡得横七竖八,嫩胳膊嫩腿都张着,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螃蟹,更像是一个天真无忌的剪纸娃娃。
但令她诧异的却是照片上的女子,侧卧在粉紫银灰雨点儿床单上,头靠在枕上,腰背抵住床沿,身体弯成半圆,双手微张,隔着半尺遥遥护守着女儿。墨色长发半挂于床缘,身穿翠绿真丝睡裙,女子睡姿静美。
“这是我吗?”心里想着,她忽然不认识自己了。
她的睡相之恶,向来是众人笑柄。
幼儿园时期,几乎每天都有一个与她合睡的小朋友被蹬哭;9岁,家人早晨起来,发现来做客的小表妹蜷缩在沙发上过了一夜,眼泪汪汪:“表姐踢我……”;大二那一年,全寝室女生被“咚”的一声惊醒,唯有滚到床下的她,犹自蒙被呼呼大睡。最权威的自然是先生,每每一副罄竹难书状:“那一次我们在庐山……”她扑上去堵他的嘴。
“从几时起,自己开始睡姿如弓了?”她极力回想,是初为人母吧:一小团粉红的肉抱在怀里,轻得不像人身,却哭,咯咯笑,打喷嚏,是小精灵错投人间,大人稍微一不留神,就会回返天堂。太知道自己的恶睡相,太怕自己会压到女儿,无论多累,睡得多死,她身体的线条总是醒着,如锦瑟新调,绷得极紧,偶尔翻个身,已经惊醒,无端的一头大汗,第二天醒来,腰酸背痛。
她从不知道,睡觉竟会如此辛苦,这是她有女儿后的感觉。
女儿甚得她的真传,一两岁,睡觉时就会以肚皮为圆心,自动旋转。三四岁,不甘蛰居小床,一定要上大床;上了大床,就像《伊索寓言》里进了帐篷的大象,步步进逼。难以想象,女儿小小的身子,要占掉整张床的四分之三。
而她退得步步为营,最后只剩了床边的半席之地,不能放纵自己掉下去,也怕自己守得不够,女儿从手脚的间隙滑落床下。身体曲成弧度,双手张开,是永远的守卫,哪怕,在睡梦里,也要做童话里守护的天使。
每一个母亲都如是,她亦如是;而她的女儿,将来也会如是吧。女子生于血肉,再生血肉,所有的母亲们啊,都走过相同岁月。
看到照片上翠衣的自己,她恍惚看到一支温婉谦卑的缠枝莲。
回忆中的母爱
大多数的母亲,都是幕后的功臣,牺牲了自己的一切。而她们的子女,或许终其一生都不会有机会去体会或反省。
这么多年以来,我从未写过关于母亲的文章,而父亲的倒是写了一"些。
不写母亲,主要有两个心理方面的原因,最开始是因为和母亲比较淡漠,后来则是因为觉得良心不安,心里有些歉疚。
自幼,我就和父亲比较亲近。长大之后,又和父亲比较谈得来。我天性比较喜欢外界的事物,童年时,就只乐意在户外、原野、田庄和大自然在一起。所向往的是遥远的地平线外那不可知的世界,对实际的家庭生活深感不耐。而母亲,偏偏是个自从我有记忆以来,就终年忙着家事,无暇去“抬头看天外”的尽责的主妇。我天天所盼望的,就是父亲快些下班,因为他几乎毫无例外的,在那天气干爽、绝少下雨的北方,一下班,就带我们几个小麻雀般的孩子,跑出家门,去野外看芦苇,看野花,听鸟叫,看晚霞,或听“大兵”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