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默滑稽的企鹅让每个人暂时忘了眼前的困境,人们没有想到,在气候如此恶劣的南极,也生长着这么可爱的动物,以致见到过的人终身难忘它们那憨态可掬的可爱形象。船只经过抢修后再次起航,好不容易闯出南极圈,不幸又遇到一伙海盗。海盗们蜂拥而上,控制了海轮并将所有人的随身钱财一抢而空。庆幸的是这伙强盗并未杀人。而宋耀如和义父也没有带太多的贵重物品,损失不大,但义父因经不起这再三的折腾和打击,病倒了。
在海上,宋耀如也时常在突发的灾难面前产生对失去生命的恐惧,尤其当风暴来临的时候他也会吓哭,他害怕再也见不到父母和亲人,但在觉悟到一切的后悔和恐惧都无济于事后,他意识到唯一的选择只能是忍耐坚持,和所有的人一道,投入到求生的奋斗行列之中。
对待灾难的态度
面对恐惧,宋耀如注意到有一种人很特别,他们看起来和常人一样,但举止言行却表现出一种崇高和无私。每当出现大灾难的时候,都看到他们在尽力地帮助他们身边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奇怪的是,每当看到他们,宋耀如就会有一种安全镇定的感觉,仿佛忘记了恐惧和害怕。
宋耀如问义父这些人面对危险为什么那么坦然和镇静,义父告诉宋耀如,他们是上帝的儿子,他们是基督徒。对美国文化了解并不是很深的义父说:他们相信上帝,上帝给他们希望和力量。当宋耀如追问上帝是谁、他在哪里时,义父说,上帝在他的子民心中,上帝像家乡救苦救难的妈祖海神妈祖:又称天妃、天后、天上圣母、娘妈,是中国历代船工、海员、旅客、商人和渔民共同信奉的神祇。因古代在海上航行经常受到风浪的袭击而船沉人亡,船员的安全成为航海者的主要问题,人们把希望寄托于神灵的保佑。妈祖信仰延续至今,在船舶启航前要先祭天妃,祈求保佑顺风和安全,并在船上立天妃神位供奉。,向他祈祷就能帮助我们大家获得安全。
尽管此时的宋耀如根本不知道上帝是谁,但他觉得像妈祖一样的神一定是仁慈和法力无边的,这让原本害怕的他看到安慰和希望,仿佛有一种力量在告诉他,上帝一定会来解救我们,灾难一定会过去。
在瑟瑟寒风中,面对冰冷无情的大海,宋耀如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无奈,他强烈地感觉到了人的渺小和脆弱,环顾四周茫茫,水天一色,一无所助的迷茫给他唯一的启示就是坚定要坚持下去的信念。他第一次感到从围绕在身边的神秘力量中,获取了勇气和智慧,他感觉到在这世界上有一种通过不懈努力和追求最终可以达到目的的人生道路。
后来,每当在教堂里听牧师诵唱《圣经》时,他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趟首赴美国的艰难旅途中义父鼓励自己坚持下去的话,想起那个老基督徒坚毅冷静的面孔和上帝赋予的力量。
与《圣经》上所说的相对照,宋耀如发现,原来上帝离自己是那样地近,那样地生活化和大众化。他想起海难发生时,那些不知名的人们不断在胸前画着十字的虔诚;那个留着长长胡须的老者仰天祈祷时的敬畏和投入是那样让人震撼!自己当时听不懂的语言中原来包含了这么丰富的内涵和思想。回忆中这一幕幕庄严惨烈的场景给宋耀如带来的感动,不亚于当年在海上之时。
上帝的存在竟然可以很自然地翻译成危难时义父那句犹在耳际、拂之不去的话语:
“那些人坚强,是因为他们相信上帝。”
这种发现,使宋耀如心甘情愿地成了一个虔诚、坚定、终生敬仰上帝的基督徒。
强烈的归属感
这次不平凡的旅程注定成了宋耀如不平凡人生的起点。
宋耀如对这些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基督徒,开始有了一种混杂的敬畏感,既亲切又陌生的感觉。义父说,这些上帝的子民,他们和不信基督的人不同之处在于他们事事信仰上帝,相信灵魂得救。在赴天国的路上,他们关心的是灵魂的纯洁与否,中国人的轮回生死观其实也是这样的,他们向往天堂的幸福、完美,害怕地狱的恐怖、煎熬。这些见识在宋耀如的心中刻下深深的痕迹。第一次面对海上生死考验的他,为初识上帝和感到上帝无处不在的力量和伟大而激动不已。宋耀如也为自己的坚强所惊喜,无论如何,在困难和危险面前他没有胆怯。惊喜之后,他不由产生一种强烈的归属感,他隐隐约约感到这个能在艰难困苦之时给人以巨大战胜困难勇气的上帝是一个与文昌家乡各种“神”的概念不大相同的法力无穷的“神”,他对上帝的虔诚之心油然而生。海南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充满对神敬畏的地方,对神的理解有着自己独到的感悟。地处南海之中的海南岛,孤立无援,面对大海汹涌无常的波涛,台风海难时常发生。千百年来,海南人为了祈求平安,接受和创造出一些能够保佑平安的“海神”,如“妈祖”、“水尾娘”等。源于传统神话的“龙王”遍布海南大小港口和村落,甚至有很多当地乡绅名贤,在去世后其事迹得到人们的怀念,也会被供奉为海神享受地方香火和祭祀,如海南本土的“水尾娘”和“108兄弟公”等,都被尊为海上保护神。后来,随着海南华侨的足迹,“妈祖”、“水尾娘”、“108兄弟公”的享庙及踪迹遍布世界。直到21世纪的今天,我们在海南的城市和乡村,仍然可以随时发现各种形式的小庙和供奉着的各式各样的“神”,这些名不见经传、享堂简单的神们,给予当地百姓的是一种精神上的无限慰藉。从少年时代就受这种朴素宗教风气的影响,不能不说是宋耀如能够从情感上更亲近基督的一种缘分。
宋耀如后来回忆这段心灵的历练时常常说:这时候你根本没有时间考虑别的东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默默祈祷,因为除了你自己和上帝,再没有人能够帮助你。
这次艰难的航行,为宋耀如曲折艰难又辉煌的一生塑造了一个人生的准则,那就是在任何艰难困苦中,除了依靠自己百折不挠的坚强意志以外,还要对上帝忠贞不渝。
启示和觉醒
一个在上帝的旨意安排下的,虽然多灾多难却最终平安无损,离地狱和天堂都是那么近的一次远航结束了。宋耀如的海上之旅是一次环球地理知识学习之旅,海洋科学知识启蒙之旅,航海与贸易实践之旅以及基督教宗教意识皈依之旅。
这种宗教感情萌芽于航海的艰难困苦之中,开始于踏进波士顿教堂之时,对于宋耀如这个东方少年皈依者来说,长长的宗教历程,他走了一条短短的捷径。这条捷径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走的,因为它的代价是一次生死考验加海上远航的磨砺。宋耀如回忆着苦海航行时上帝无处不在的启示和召唤,心甘情愿地想成为一个虔诚、坚定、终生敬仰上帝的基督徒,自愿地变成一个虔诚的上帝的仆人,在信奉和敬畏上帝的道路上,走出自己不同凡响的人生。
宋耀如皈依后从美国给父亲的信中说:
……(我)来到美国,并幸运地找到了我们的救世主基督,……我是个罪人,但由于上帝的恩典而得救。我记得我小时候,您带我到大庙里去拜那些木头做的神像。哦,父亲,木头神像不会帮助人,纵然您礼拜一辈子也没有一点好处。在我们过去的时代里,人们对基督一无所知。但是现在我已找到救世主,不论我走到哪里,他都会安慰我。请您竖起耳朵听,您就能听到神在说话,请您抬起眼睛看,您就能看到上帝的光辉。……上海市孙中山宋庆龄文物管理委员会编:《孙中山宋庆龄文献与研究》第二辑,第263页。原文如下:I came to the United States and finally I had found Christ our Saviour… I am a sinner but saved by the grace of God. I remember when I was a little boy you took me to a great temple and worshipped the wooden Gods. Oh,Father that is no help from wooden Gods. If you do worships all your life time would not do a bit goods. In our old times they know nothing about Christ, but now I had found a Saviour he is comforted me where ever I go to. Please let your ears be open so you can hear what the spirit say and your eyes looks up so you may see the glory of God。
字里行间不但充满了那种初识基督情不自禁的喜悦和天真,也从骨子里流露出对基督的坚定信念。
从此,在美国这块充斥着斯巴达—基督教精神的土地上,一个新的、敬畏上帝、带着东方人面孔的中国青年把自己的烙印深深地留在这里,以他自我完善的特殊方式,甚至不惜逃离没有大作为却安稳舒适的小商人生活,全身心地融入到美国社会当中,如饥似渴地汲取美国先进思想和文化教育精华,开始了其在美利坚合众国这块充满自由和民主的土地上寻找实现属于自己的、一个官派“留学生”所不能相比的、完全按照自己意愿实现的个人自由王国“创世纪”之嬗变。宋耀如的人生目标因此完全改变,在美国接触到的很多人和事影响了他的一生。在他们无私的帮助和引导下,他受到了当时美国最好的高等教育熏陶和美式基督教洗礼,成为一个“准”美国人和完全的基督教徒,为宋氏家族的崛起,为中国旧民主主义革命的实现,增添了厚重和神奇色彩。
体验和认知
宋耀如的航海实践还使其充分认识到中美之间的航线是一条可以充分利用的水上金矿,通过它,可以发掘到人生最珍贵的矿藏,这是一种财富意识加斯巴达—基督教精神的培养和发现过程。
宋耀如把对航海经历的理解,提高到一个功能性自我教育认定的高度上,并把这种海上斯巴达精神对人生、财富的理解,传递给了他的后代,以致在他的身后,宋氏家族的六个儿女,都有意无意地重复了他们父亲的这一特殊的认识过程,经过了类似的体验和认知,从中学到很多书本上学不到的自然和社会知识,人生轨迹大体相同。
除夫人倪珪贞外,宋氏家族的每一个成员,都先后走过一条从航海开始,到接受美国教育,到学成回国,到投入实业(事业)的经历,他们从中得到的启发和熏陶,与海是如此紧密相关,可以称之为中国一个特殊的“航海”世家了。
殊途同归
就在宋耀如无所顾忌地领略这种基督教文化所赐予的神圣精神大餐之时,中国伟大的民主革命先行者孙中山,也正在这广袤的海天之中领略“天道”启示。
同是广东人的孙中山诞生于1866年,最初的经历与大他3岁的宋耀如有很多相似之处。自谓本“农家子也,生于畎亩,早知稼穑之艰难”。因家贫无田产,一家人靠租田耕种为生,他6岁便上山打柴放牛,到溪涧捕鱼捉虾,随外祖父到海边赶海,从小养成勤劳勇敢的精神。在宋耀如刚刚结束航行到达波士顿后的1875年,13岁的孙中山受长兄孙眉接济,乘轮船赴美国夏威夷,同样感慨于始见“沧海之阔,轮舟之奇”,并接触到西方现代科学文化,对基督教教义产生兴趣,最终受洗入教。
相同的时代背景和相似的人生经历或许可以解释这两个伟大人物最后殊途同归、志趣一致的情缘所在。
他们当年都是为生活所迫而离乡背井的身份卑微之“草民”,又都是以航海开始他们非凡的事业。航海作为一种冥冥中脱胎换骨的“道行”苦旅,对他们施行的是一次综合的人生和科学知识的“洗礼”,使他们最终都成为把握自己和国家命运的“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