蕲春县,甘府,傍晚时分。
作为孙策手下有数的大将,甘宁不用每天住在军营,有自己独立的住所,并且这住所还是孙策赏赐给他的。
住宅并不大,也不奢华,但对于一个常年漂泊在外的浪子来说,却有一种家的感觉,但这个家现在已经留不住甘宁的心。
此时天色渐晚,夕阳已经洒下了它的最后一抹余晖,黑暗开始降临这个世界。
蕲春城内开始开始昏暗开来,天上也隐隐出现一轮明月,住民区里也开始出现点点灯火,在黄昏里摇曳着。
甘府也点起了油灯,灯光毫不起眼,在一片寂静中轻微的晃动。
这时,甘府的门闾突然被推开,十几个身形剽悍的大汉先后走了进去,迎接他们的是已经收拾好行囊的锦帆贼甘宁。
众人一脸急切,但还是看出了甘宁脸上的凝重,几个性急的已经忍不住开口的问道,“大兄,您匆忙叫我们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了?怎么还收拾起包裹来,您这是打算去哪里?”
“其他兄弟们已经准备好了吗?”
甘宁并没有回答他们,反而问起了其他人的情况。
众人脸色大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慌忙回道,“我们已经收买了今夜守营的士兵,等入夜之后,兄弟们就会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军营。
甘宁闻言这才舒了口气,说道,“既然兄弟们都准备妥当了,有件事,我要和大家说说。”
都是自家兄弟,甘宁也不客套,开门见山的说道,“兄弟几百人,跟着我甘兴霸也有不少年了,虽然摸爬滚打也混出了不小的名声,却都没有什么前途。所以我想趁着天下大乱,带着兄弟们出来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不想上头不把兄弟们当人,功劳没立下多少,兄弟们却折损了不少,我常常心怀愧疚。”
他的身杆笔直,目光如剑,一脸肃容地扫看了一眼众人。
“我也知道自己不是领头的料,于是我想干脆投奔个明主算了,以后也能封官荫子。不想我甘宁眼光不行,看错了人。”
说到了这里,众人有些明白了甘宁的意思,看来蕲春不是久居之地。
虽然众人感觉在孙策的帐下还不错,也厌倦四处漂泊的匪寇生活。但只要是甘宁决定的事情,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遵从,义无反顾。
故而没有人生出异议,静静的听着甘宁说话,等待着他的决定。
见兄弟们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没有丝毫的不满、迟疑以及退缩,甘宁不由得心下感动,将这两天的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给了众人听。
听甘宁说完之后,众人不由得破口大骂。
“我呸!俺本还以为孙策是个了不起的大英雄,没想到是个大狗熊!”一个粗犷的大汉不屑的骂道,“乌程侯怎么生出这样一个儿子,实在是丢他们老孙家的脸。”
“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孙策还没称王称霸呢,就已经开始抛弃忠臣,实在是不值得我们效死!”也有人明白了甘宁要离开的原因。
甘宁一摆手,愤慨声戛然而止,显示出了甘宁对锦帆贼中崇高的威望和强大掌控力,只听甘宁叹了口气,缓缓而道,“孙策做的没错,这才是一个英明的主公该做的决断。奈何我等皆是因为义气才聚在一起的,跟着孙策却是有违我等的初衷。我打算另投明主,不知你等有何目标?”
“我看大兄不如带我们投靠刘和吧?刘和是与孙策齐名的俊杰,名声犹在孙策之上!连蒋钦这样一个普通的水贼都能成为秩一千石的水师司马,大兄如去投靠,想必大兄搏一个水师都督,也不在话下。”
说话之人名叫邴真,身体文弱,儒雅彬彬,一点都不想纵横江湖的匪寇,反而像是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士子。
实际上他从前也确实是一个士子,只不过是一个落魄的寒门士子。曾遭人所害,被甘宁所救,遂留在了锦帆贼中。
贼寇当中,强者为尊,但他却凭借着他的智慧,成为了众人中的智囊人物,得到了不少人的敬佩与信服,是一个有本事的人。
“邴先生说的是,听说苏飞兄弟也在刘和的帐下,我等本来就打算投奔苏飞兄弟的,干脆也投靠刘和得了。”
邴真的建议引起了不少人的附和,“刘和曾与赵云古庙结义,那可是大兄都赞不绝口的人物,足以证明那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并且刘和敢孤身入虎穴,居巢斩郑宝,实在是对我们的胃口。”
“没错,没错!”
众人一致赞同,讨论的热火朝天,唯有邴真注意到了甘宁脸上的异常。
不是甘宁不想投靠刘和,而是不能。
虽然甘宁已决心离开孙策,但孙策再不好,也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甘宁的事情,他转身去投靠孙策的对手,岂不是违背了自己心中的“义”。
邴真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儿,他也不想甘宁左右为难,于是打断了众人的议论,请了请了嗓子道,“孙策不仁,我没却不能不义。他毕竟没有对不起我们,反而可以说是礼遇深厚,我们离开他也就罢了,若是投靠他的对手,岂不是不义之举?”
议论声渐消,随后沉默了下来,显然也觉得先前的决定有些草率。
“所以说刘和这边是不能去了;我等若是离开孙策,袁术那边也只能放弃了;荆州更不用说,说不定还在通缉我们呢!所以,最合适我们的,就只有徐州的陶谦了。”
陶谦也算是不错的人选,其麾下最大的一股军事力量就是鼎鼎有名的泰山贼,此外他还收留了不少的黄巾贼。对于同样是贼寇出身的锦帆贼来说,也算不错的去处了。
然而徐州的内部形式十分复杂,有没有锦帆贼安身的余地还很不好说,最关键的是没有什么前途。
陶谦已经垂垂老矣,两个儿子又不成器,故而有很多人心生迟疑。甘宁也是如此,所以顾他不想强迫众人。
“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我尊重各位兄弟的选择。这天下也不见得只有从军指一条路,兄弟若是想要留下,或是投奔他人,或是隐退下来,都是可以,咱们可以各走各的。我们这些年也存了不少钱财,加上卖船的钱,哪怕兄弟们想要归隐,做一个富家翁也够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今日一别,不知何年才能相聚,兄弟分一下,走时也多些盘缠。”
说着,甘宁搬出一个箱子,打开一看,里面金灿灿的,竟是一箱金饼!
“大兄这是什么话?我们为了您连命都可以不要,还要什么狗屁前程!兄弟们都没有啥家人,跟了你这样长时间了,您就是我们的家人。您去哪里,我们便去哪里,我们一起走!
说话的是一个黑脸大汉,一脸的决绝。
这话获得纷纷响应,“大兄,我们跟着你走!”
见这十几人足以代表所有的兄弟,见他们都愿意追随自己,一路走到第,甘宁不由得叹息一声,心中却很满意。
甘宁哈哈一笑,也不做作,大声说道,“是甘某矫情了!既是如此,兄弟们马上出城,等封城之后,我们就出不去了!”
“是,大兄!”十几人再不犹豫,连行礼都不准备了,打算立刻就走。
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马上就要封城了,几个卫兵开始驱赶附近的行人。
见到这一行人,守门的县卒连忙上前,“甘将军,您出城去?”
“恩,有事。”甘宁简单的回答,也没有说理由,这县卒连忙让开,让这一行人出去,半点疑心也没有。
这蕲春郡虽然是桥蕤的戍区,但是大军主要屯兵在前线,蕲春县里还是留守在这里的孙策说了算。
故而这些县卒对于孙策帐下的文武是极为关注的,不敢有丝毫怠慢。
出了城,走了几里路,就有一片树林,甘宁让众人在一旁休息,随后命令道,“先派几个人到军营外守着,将营中的兄弟们接出来。其他人好好休整一番,做好赶夜路的准备,说不定会有一场苦战。”
“是,大兄!”一行人应是,东歪西倒的四散到树林间,丢了士兵的身份,立刻就变成了贼寇。
“兄弟们一出营地,恐怕就会被禀报给孙策,若是派人来追,恐怕会有些麻烦。虽然我不惧追兵,却也不愿与追兵发生冲突,所以不能走大路,只能走小路。最好还是布置一下疑阵。”
等锦帆贼的大部逃出军营,赶到树林这里的时候,甘宁已经规划好了下面的路途。随着他一项项命令的下达,整个队伍迅速行动了起来。
月光散落在在荒凉的焦林中,荒弃的农田上,甘宁的心中不由涌起伤感,也不知今日的决定是对是错。
但他们只能沿着前面的小路不断前进,没有办法回头了……、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刚出城不久,几人就探出头来,却是灰衣卫安插在蕲春县的探子。
他们兵锋两路,一路远远的缀在他们后面,一路回去禀报他们的上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