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还是阴雨连绵。
到上午十一点,又狂风大作,整个广州在呼啸的雨幕中颤抖。
我不能再等了。我冒着狂风暴雨直跑到我在官下街的档口。我浑身湿透。这六月雨竟冰凉透骨。我没有换衣服,就急拨电话。
“你立即冒雨到档口来!”我对雪月、雁雁、阿花、李冲堂和阿炳都是这句话。
雨一直在下,官下街积水过膝了。
只半个钟,通知到的都到齐了。
他们猜测:天要塌了。
我见大家都是浑身湿漉的,便说:“把服装全都搬出来,挑着换上吧!换上,挑最美的套装换上!”我的声音很大,像是在下达进攻的命令。
“你搞什么名堂?你真是有点神经病!”雁雁第一次这样说我。她的目光有点惊恐。
“我不是神经病!都把衣服换了。女的最靓套装,男的西装革履,打领带!衣服全由我负责——你看,包括我在内都成落汤鸡了——还像个人样吗?”我是真诚的。我的声音盖过了天上的炸雷。
雁雁立即去搬衣服。
我换了一套灰色意大利西服,打红色领带。李冲堂趁大家挑选衣服时去搬了两箱男女装皮鞋来。我选了一双价钱昂贵的棕色皮鞋。
李冲堂平素就是一表人材,此时更是衣冠楚楚,皮鞋闪闪发亮。
雁雁把公安制服脱下了,穿一红色碎花衫和白色百褶裙,像一朵鲜艳的牡丹花。
雪月挑了当今最时髦的法兰西套装,好像刚出国归来。
阿花穿白色低胸短袖衫和黑色短裙,黑白分明,格外惹人注目。
我心里在发笑:“我孔云飞,又见风花雪月……”
阿炳也不示弱,来一套黑色西服,黑色皮鞋,金色领带。
大家相对狂笑。
笑得弯腰大咳,一时死去活来。
阿花说:“不要盲笑了,飞,你快说,是不是天要塌了?看我们是站着死,还是躺着死。”
“别说这不吉利的话了,我们万岁,万万岁!”是雪月出语惊人。
这句话威力无穷。大家又癫狂起来,以至我也忘记向他们报告新闻。
狂癫了大约半个小时。
忽然都静了下来。
我说:“报告你们一则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新闻吧!尼克和美波突然搞在一起了——他们已飞法国去了。据说是尼克带美波去考察的。完了之后,美波将成为尼克在中国的总代理……”
没有谁相信。大家你望我,我望你,谁也不说话。当我把吴素莉的话说了一遍的时候,大家才恍然大悟。
这尼克!
这美波!
这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雪月望着门外淅淅沥沥的雨,一言不发。她无法想像尼克是这么一个戏剧化的人物。然而,他投资建两个大厂是真实的。有这个真实就行了,至于他——随他去吧!我雪月要堂堂正正地做人……
雁雁咬着嘴唇。她望了望我,又望了望雪月,一丝惆怅和不安掠过她的脸,一丝忧伤留在她的眉宇间。
“可贺伟雄呢?!”阿花突然大声地冒出这句话,“我去找伟雄,他一定很伤心……”她说完就跑。
李冲堂上前拉着她,说:“你发懵啦?你不见正下暴雨吗?”
阿炳呆呆的站在旁边,不说一句话。他知道此时,他的任何话都是多余的。
我望望雪月,又望望雁雁,再望望阿花,头脑里立即感到一片空白。她们的影像全化作虚无缥缈的东西,飘散了……
孔云飞,孔云飞啊……
1999年6月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