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树自开自落,这是实在的。王阳明及其友人即使没有看见,没有感到,花树也绝不会因此就不存在,这其实是很浅显的道理。但是王阳明却一定要戴上有色眼镜看问题,把事情颠倒过来,说花树本来就不存在,倒是人们的感觉产生的,这是非常荒谬的。
“格”竹子
有一天,王阳明在家里和一个朋友热烈讨论如何悟彻天下万物的道理,做成圣贤。王阳明指着屋前亭子旁边的竹子,叫他的朋友去面对着竹子思索。
他的朋友就早晚坐在竹子前面,想悟彻其中的道理。由于精力虚耗过多,到了第三天,就病倒了。王阳明还不死心,自己也去静坐在竹子前面,但是始终悟不出什么道理来。到了第七天,他也病倒了。
于是,他们两人都感叹圣贤确实是难以做到,他们也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去悟彻天下万物的道理。
天下万物,确实都有它一定的道理、一定的规律,人们也是完全可以认识这些道理的。但是,必须通过社会的实践。要懂得竹子生长的道理,必须通过种植竹子的实践才行。坐在竹子面前呆看呆想,不算是实践,因此一辈子也不会懂得竹子生长的道理。
自嘲以解围
清代有位书生叫詹义。在73岁考中秀才后,来了一位媒人给他提亲,尴尬的他自嘲道:“读尽诗书五六担,老来方得一青衫。逢人问我年多少,五十年前二十三。”媒人听了,不觉会心一笑。
自嘲就是嘲笑自我,调侃自我,自揭短处。因此,自嘲需要勇气,需要自信,更需要智慧。前人的自嘲诗给我们留下了诸多的掌故范例。
自嘲以宽慰。社会贫富不均,差别悬殊,心理难免失衡,唐人王梵志就通过自嘲解决了心理矛盾:“他人骑大马,我独跨驴子。回顾担柴汉,心下较些子。”语言通俗,幽默诙谐,令人忍俊不禁。
“恐压八闽十二州”
纪晓岚来到汀州,这里的南方人瞧不起北方人。一天他微服出访,走到一座茶楼,忽听到二楼人声嘈杂,吟诗声、喝彩声不断,猜想是文友集会,便想登楼看个究竟,也好借此了解一下当地文人学子的真实情况。茶役引导他坐在一个角落里,他边喝茶边听这些文人吟诗作赋。他觉得他们诗作平平,并无高雅之论,只是每个人自觉了不起而已。
这时有人发现他偷听,又看他是一副斯文打扮,便走过来询问。纪晓岚推说自己省亲路过此地,借此宝地歇歇脚。谁知他一张口,暴露了他的北方口音。那些人顿生捉弄之心,有人说:“敝会有个规矩,与会者必须做诗,今仁兄光临此地,亦须吟诗以助兴。”
纪晓岚见他们玩到自己头上,故意装出不会做诗的样子,很抱歉地说:“请诸位见谅,鄙人实在是不会做诗。”
这些人哪里肯放过,连请带拉把纪晓岚弄到了他们跟前。于是纪晓岚装作不得已的样子,拿起笔写了一句:“一爬爬上最高楼。”
众人一看,这哪里像诗,分明是胡诌的主,于是都大笑起来,催他再写以资取乐。纪晓岚又做不得已的样子写了一句:“十二栏杆撞斗牛。”
看到这句,大家不敢笑了,因为它颇有诗意。但又有人怀疑是抄来的,还是叫他再写下去。纪晓岚这时不再写了,说是大家看着他写,写不出来,请众人回避。那些人看他这副怪样子,为寻开心,便很自觉地躲到了一旁。
待他们一转身,纪晓岚立即写完后两句,把笔一掷使迅速离开了茶馆。后两句是:“纪昀不愿留姓名,恐压八闽十二州。”
那些想在这北方佬身上寻开心的人转回身来,见桌上写下的这两句诗,惊呆了。没有料到被捉弄的人竟是他们颇为仰慕的宗师大人,而诗又写得那样开阔有气派,既佩服又惊慌,赶忙追上去赔罪,可这时纪晓岚早已走远了。
这些人佩服的是,诗的起句平平,结句有惊人之势,这就是所谓“逆挽法”,没有很高的文学修养和写作技巧是写不出来的。
经过这样几个回合,纪晓岚在福建的声名大振。再加上他按临各州府考试所表现的文才和见识,大家从心底里佩服,那些士子与纪晓岚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纪晓岚离任后还曾写诗表示对他们的怀念。避其锋芒,以守为攻,这位北方才子终于折服了南方书生。
在权力场上,见识浅陋的人往往鲁莽行事、先发制人,而胜券在握者往往以守为攻、后发制人。纪晓岚正是这样一位以谦虚礼貌,大度从容尽展己之才华的政治家。
鲁迅与郁达夫
鲁迅与郁达夫相识于1923年2月,历经10年而友谊日增。鲁迅在《伪自由书》的“前记”中说:自己“一向很回避创造社里的人物”,而郁达夫“脸上也看不出那么一种创造气,所以相遇之际,就随便谈谈”,两人就此相识了。
鲁迅到上海后,两人交往较密切。1928年6月创刊的《奔流》,是他们合编的月刊。郁达夫虽为编者,实为挂名;鲁迅则终日奔忙,但各得其所,相处很好。
1930年中国左翼作家联盟成立,郁达夫经鲁迅介绍,参加了“左联”。
当时斗争复杂,郁达夫思想矛盾,一方面有正义感和爱国热情,另一方面他又有感伤、颓废情绪。在鲁迅面前,郁达夫从不掩饰,鲁迅则坦诚相待。
1932年12月31日,鲁迅为友人题诗写字5幅,其中两幅致郁达夫,其中《无题》写道:
“洞庭木落楚天高,眉黛猩红沆战袍。
泽畔有人吟不得,秋波渺渺失离骚。”
这诗郁达夫最喜爱,称它是鲁迅七绝中的压卷之作。它高度概括了他们共处的时代,抒写了鲁迅的生活遭遇和悲愤心情。对郁达夫来说,似有慰问和勉励之意,希望他认清形势,多为社会做些有益的工作。
郁达夫收到这首诗后,便写了一首专门献给鲁迅的旧体诗:
醉眼朦胧上酒楼,彷徨呐喊两悠悠。
群盲竭尽蚍蜉力,不废江河万古流。
这诗对鲁迅的业绩作出了热情的评价,衷心赞扬他在“群盲”围攻中的斗争精神。这里的“群盲”,也包括1928年革命文学争论中创造社的某些成员。可见郁达夫是坚定地站在鲁迅一边,反对某些同人的过火言行的。
郁达夫支持鲁迅,鲁迅也关怀郁达夫。1937年,鲁迅又借为王映霞写字之机,题诗一首赠郁达夫:
钱王登遐仍如在,伍相随波不可寻。
平楚日和憎健翮,小山香满蔽高岑。
坟坛冷落将军岳,梅鹤凄凉处士林。
何似举家游旷远,风波浩荡足行吟。
鲁迅和郁达夫之间,不论思想认识、生活态度和文艺见解等方面,都有明显的差别,但他们求同存异,赤诚相待。郁达夫对鲁迅十分尊重,郭沫若称为“有点近于崇拜”。
郁达夫离开斗争漩涡上海回杭州养息,与当地官员、士绅应酬往来,写些点缀太平的文章。鲁迅对友人不直言相劝,唯恐有伤和气,因此借用典故,对郁达夫进行规劝,希望郁达夫认清形势,“举家游旷远”,及早迁离杭州,在“风波浩荡”中抒写情怀,起到了警醒的作用。
田汉与周信芳成知己
田汉早在1916年就知道周信芳,当时他随舅父去东京读书,途经上海时曾看过周信芳的戏。实际相识是在7年后。
1923年秋,田汉从日本回国,住上海哈同路,与妻子合作创办《南国半月刊》。一天,有人前来拜访,那人递上名片,原来是周信芳。田汉感到奇怪:“你怎么知道我的住处?”周信芳拿出随身带来的《南国半月刊》说:“我是它介绍来的。”原来刊物后面印有田汉的住址。
两人都慕名已久。田汉虽从事新剧,但对传统戏曲一向神往;周信芳虽是京剧舞台上的红角,却对新文艺很感兴趣,并注意从中吸收新的东西。因此,三言两语后两人便一见如故。周信芳问田汉年龄,说:“我比你大三岁,那么我是兄你是弟了。”田汉说:“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
今天我们一见如故,明天就以兄弟相称吧。”
从此,周信芳常去田汉家玩,田汉也常去看周信芳的演出。演出前,他们总聚在后台谈天说地。
1927年,田汉出任上海艺术大学校长,主持成立南国社。南国社宗旨是“团结能与时代共痛痒之有为青年,作艺术上的革命运动”。周信芳欣然参加。南国社在校举办文艺讨论会,田汉、周信芳、欧阳予倩、洪深、徐志摩、徐悲鸿、郁达夫等也都纷纷参加。南国社举办的演出,周信芳也积极参与。
1930年,田汉改编的话剧《卡门》在上海演出。因为该剧抒发了反抗旧社会的感情,只演了三场就遭禁演。尔后南国社又被查禁,当局到处搜捕田汉。田汉到天蟾舞台找周信芳,周正准备上场演出,且剧场后台无法藏人。急中生智,他们给田汉换了装,然后设法把他送到日租界,田汉这才免遭拘捕。
抗战爆发后,田汉、周信芳又回到上海,组织成立文化界救亡协会歌剧部,周信芳任主任,积极开展抗日救亡运动,并奔赴前沿阵地作慰问宣传。后由于上海沦陷,田汉不得不离开上海,两人依依惜别。
两人一别就是9年,直到1946年田汉由重庆回到上海,两人才再次重逢。田汉一到上海,就和欧阳予倩一起去看周信芳。周正在后台换装。三人谈了一阵,田汉便下台看戏,戏散了再接着谈,一直到戏院关门,才匆匆作别。
田汉回到寓所,怎么也睡不着,挥毫作诗一首:
九年湖海未相忘,重遇龟年喜欲狂。
烈帝杀宫尝慷慨,徽宗去国信苍凉。
留须却敌尊梅叟,洗黛归农美玉霜。
更有江南伶杰在,舞台深处筑心防。
这则掌故,反映了中国剧坛一代宗师的交往密切,友情深厚。田汉的诗,表达了田汉重逢老友时的欣喜心情,也赞颂了抗战时期梅兰芳蓄须明志,程砚秋洗黛归农以及周信芳以戏剧宣传救亡的爱国行动。
胡适和章士钊
章士钊虽热衷于政治,但治学终是他的资本,古文是他的衣钵,所以抽空他还是著文猛批白话文和新文学。
甚至在酒后饭余闲聊谈天的当儿,都不放过攻击白话文。话锋自然触及当头人物:胡适。后又撰文《评新文化运动》发表在《新闻报》上,指名单挑小梁王,直指胡适。
隔日,又传其友人,拿着那贴亲往胡适的住所,要胡适看看并作答。
强硬顽梗之态与5年前真心推举呵护有加已断然不同。
胡适对来人说:章公此文,不值一驳。也是凛然于色,绝不妥协的模样。
章士钊闻后,嗤嗤一笑,坦然了之。从此两人王不见王。
冤家路窄。数年之后,在北京,一次宴会上章士钊与胡适相遇。宴后二人合影,并各题诗一首。
章诗如下:你姓胡来我姓章,你讲什么新文学,我开口还是我的老腔:你不攻来我不驳,双双并坐各有各的心肠!将来三五十年后,这个相片好做文学纪念看。哈,哈,我写白话歪词送把你,总算是俺老章投了降。
胡适的题诗如下:但开风气不为师,龚生此言吾最喜;同是曾开风气人,愿长相亲不相鄙。
白话诗句出于文言大师章士钊之手,而七言古诗出于白话领袖胡适之手:一个言:不攻即不驳,一个说:相亲不相鄙,章胡二人既写出了文坛佳句,更谱就文品人品的佳话,让后人品味做人的格调。
胡适、胡健中打油诗应和
1937年卢沟桥事变前,蒋介石、汪精卫联名邀请全国各界名流学者到庐山开会,征询大家对国是的意见。
庐山谈论会的出席者位次排列,是把同姓的人排在一起。当时胡适已是名满全国,在浙江办《民国日报》(《东南日报》的前身)的胡健中在报界也小有名气,他们都参加了这次会议,另外姓胡的还有胡安定、胡次威。
会上,胡适慷慨激昂地讲了一通。坐在胡适身边的胡健中便即席写了一首打油诗送他:
溽暑匡庐胜会开,八方名士溯江来。
吾家博士真豪健,慷慨陈辞又一回。
胡适也当仁不让,马上回敬一首:
那有猫儿不叫春?那有蝉儿不鸣夏?
那有蛤蟆不夜鸣?那有先生不说话?
当时《中央日报》专为庐山谈论会特别发行一份庐山版,把两首诗都登了出来。大家看了两诗,都不禁捧腹大笑。开会时,4个姓胡的坐在一起。一次,蒋百里走过来对胡适说:“还好,若再加一个胡,中国就要大乱了。”说完一阵大笑。
历中上有过“五胡闹中华”的说法。蒋百里此言,自然妙趣横生。
陈布雷与郭沫若
抗战爆发后,国共两党进行第二次合作,郭沫若出任国民党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厅长,做抗战文化宣传工作。陈布雷当时是蒋介石的幕僚长,任侍从室第二处主任,几乎重要党政事务、文告,均由他主持。他是蒋介石的“文胆”,被蒋尊称为“布雷先生”。陈布雷直至1948年自杀前,对蒋介石一直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郭沫若和陈布雷可以算作当时文坛中左翼和右翼文化人的代表。
尽管他们两人的政治立场不同,信仰有差,然而作为同时代文坛上的两颗闪亮的大星,却有着“相惜文心脉脉通”的一面。1941年11月16日是郭沫若50诞辰,这一年又正好是他创作生活25周年纪念,国共两党的一些要人便发起了大规模的庆祝活动,陈布雷即是其中的发起人之一。他还给郭沫若写去一封贺信:
沫若先生大鉴:《三叶集》出版时之先生,创造社时代之先生,在弟之心中永远活泼而新鲜。至今先生在学术文化上已卓尔有成。政治生活实渺乎不足道。先生之高洁,先生之热烈与精诚,弟时时赞叹仰佩。弟虽一事无成,然自信文士生涯、书生心境,无不息息相通。国家日趋光明。学人必然长寿。此非寻常祝颂之词也。唯鉴不尽。
弟陈布雷谨上过了几天,陈布雷又写了四首七绝以祝,原诗如下:
郭沫若君五十初度,朋辈为举行二十五周年创作纪念,诗以贺之:
滟灏奔流一派开,少年挥笔动风雷;
低徊海滏高吟日,犹似秋潮万马来。
搜奇甲滏著高文,籀史重征张一军;
伤别伤春成绝业,论才已过杜司勋。
刻骨辛酸藕断丝,国门归棹恰当时;
九州无限抛雏恨,唱彻千秋堕泪词。
长空雁阵振秋风,相惜文心脉脉通;
巫岫云开新国运,祝君彩笔老犹龙。
郭沫若得了陈布雷的信,读了陈布雷的贺诗,十分激动,当即写了答诗七绝四首回赠陈布雷,诗曰:
茅塞深深未易开,何从渊默听惊雷;
知非知命浑无似,幸有春风天际来。
欲求无愧怕临文,学卫难能过右军;
樗栎散材绳墨外,只堪酒战策功勋。
自幸黔头尚未丝,期能寡过趁良时;
饭蔬饮水遗规在,三绝苇编爻象词。
高山长水仰清风,翊赞精诚天地通;
湖海当年豪气壮,如椽大笔走蛇龙。
同时,郭沫若还给陈布雷写了封感谢信,说:
五十之年,毫无建树,猥承发起纪念,并叠赐手书勖勉,寿以瑶章,感慰之情,铭刻肝肺。
这个掌故充分表明了郭、陈二人对对方才华的倾慕之情及相互间的慰勉,真可说是寄寓良深。虽然两人一生道路迥异,但他们之间的上述交往
及友情,却是现代中国文坛上的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