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乡官奉命押解一个重犯和尚去刺配边地。天黑时分,他们来到路旁一家旅店求宿。这和尚早就打着逃跑的主意,便摸出几两银子,唤店家端来大碗酒肉,陪乡官喝到深夜。只见乡官被灌得烂醉如泥,和尚连忙取来快刀,把乡官的头发剃个净光,又解下枷梏套在乡官的脖子上,然后翻窗逃跑了。乡官一觉睡到天亮,醒来发现和尚不见了,慌忙在屋子里搜查,也不见影子。这一下可把他吓得目瞪口呆。忽然他低头看见了脖子上套着枷梏,又摸摸自己的脑袋是光溜溜的,顿时大喜道:“谢天谢地,和尚还在。”他高兴地转了几圈,忽然又觉得有些蹊跷,自言自语地说:“奇怪,和尚在这里,我到哪里去了呢?”
这个狡黠的和尚一定知道此乡官是个糊涂虫,不然为什么事先设下假象,把他的头发剃光呢?虽然和尚都是光头,但光头的未必都是和尚;可是这个乡官却认为光头必是和尚,因而一摸到自己的光头,便以为和尚还在,竞然懵懂得连自己是谁都弄不清楚了,十分可笑。
其实类似这种人,生活中倒是还有不少的。他们看问题常常割裂事物的整体关系,把一切都看成是孤立、静止、僵化不变的。凡好的,一概都好;凡坏的,一律都坏、也就是凡光头者,一概都是和尚。这种形而上学的思想方法的流毒是很深的。
打就是不打
宋朝的时候,丘浚做殿中丞。有一次,他去杭州大寺院里拜访一位名叫珊的老和尚。老和尚瞧着丘浚官卑职微,理都不屑理一下,态度很傲慢。
一会儿,外面报说有位将军的公子驾到,老和尚慌忙跑下石阶,亲自把公子扶下马鞍,迎进禅堂,又是点头哈腰,又是装烟倒茶。
丘浚在一旁看着,心里气愤不平,等公子走了以后,他责问老和尚说:“你待我如此倨傲,为何看见将军公子这般恭敬?”
老和尚回答:“先生不懂我们出家人的道理,这叫做恭敬就是不恭敬,不恭敬就是恭敬。”丘浚勃然大怒,抄起杖棍就在老和尚的秃头上狠狠打了几下,一面打一面说:“师傅休要见怪,打你就是不打你,不打你就是打你!”
佛经中有很多这样的术语,如“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即是多,多即是一”、“有即无,无即有”,等等,泯灭事物的差别,制造一种玄虚神秘的气氛。“接是不接,不接是接”就是老和尚依法炮制的一句,看来有点像辩证法,其实是道道地地的诡辩。他说这句话,就是为了掩盖他的嫌贫爱富、谀上欺下的丑态。这种诡辩的荒谬性,当丘浚用杖棍在和尚光头上打几下,就暴露无遗了。
禅师善昭
清代的一个禅师叫善昭,官府命令他去乘天寺做住持,一连下了三道命令,他都无动于衷。
官府对派去的使者说:“如果再带不来禅师,你就得死!”吓得面无人色的使者到禅师面前苦苦哀求。禅师明白不去是不行了,便与徒弟说:“我怎么能丢下你们一个人去做住持呢?如果带你们去,你们又赶不上我。”一个徒弟说:“师父,我可以跟您去,我一天可走80里。”禅师说:“不行,太慢了,你赶不上我。”又有一个徒弟说:“师父,我能跟您去,我一天可走120里。”禅师仍然摇头说:“太慢了!太慢了!”徒弟们觉得很奇怪,弄不明白师父到底能走多快。
这时,另有一个徒弟站出来向师父说:“师父,我明白了,我愿意追随你。”禅师问:“你能走多快?”徒弟答道;“师父能走多快,徒弟就能走多快!”禅师听了非常高兴,他知道徒弟懂得了他的意思,笑着说:“很好,那我们上路吧!”这时,禅师一动不动坐在法座上,微笑着圆寂了。而那个徒弟也恭敬地站在禅师的身旁立化了。
这个掌故是否真实,无法考证,有很大的夸张成分,但是,它所体现出的定力功夫却是非常充分的。
八风吹不动,端坐紫全台
苏东坡非常喜欢参禅晤道,他与一个叫做佛印的禅师是十分要好的朋友。有一天,苏东坡写了一首诗,想显示一下自己的禅修功夫和境界。在诗的最后一句写道“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台。”写完之后,就派人送给住在江对岸的佛印法师看。佛印看后,提笔在诗上批了两个字:“放屁!”叫人送还回去。苏东坡本以为自已的诗会受到佛印的赞赏,不料竟是这个结果,一气之下乘舟过江来与佛印理论。万没想到佛印早已在江边等候了。苏东坡就问佛印,这是什么意思?佛印笑着说:“‘八风吹不动’,怎么一屁就把你吹过来了呢?应该改成:‘八风吹不动,一屁过江东。一苏轼听此言,方恍然大悟。
作为一个诗人,苏东坡的诗词豪放、空灵、凝重,艺术境界很高,对中国文学有着深远的影响,但,就参律悟道来说,他也只能算是口头禅的功夫,一遇到实际情况,其定力和境界就没有了。
民初国学大师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曾说:在今,凡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须经历三种人生境界。他说的最后一个境界是: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是辛弃疾《青玉案》中的最后一句。这个女子没有“宝马雕车”,也不在“笑语盈盈”之列,她远离众人,淡泊自持,超凡脱俗,伫立在灯火暗淡的地方。其实,这个女子就是具有定力工夫的象征。她才是在名利场上八风吹不动的人物。
叶小鸾受戒
叶小鸾,字瑶期。明朝女诗人,将嫁而卒。父叶绍袁,字仲韶,号天寥道人。天启进士,官工部主事,后弃官养归。乙酉之变,出家为僧。叶小鸾母沈宛君,能诗,兄、姊皆有文藻。一门之中,更相唱和。有关叶小鸾的掌故很多。传说,她将成年时,亦出家为尼,受戒于月朗大师。佛法规定,受戒时必须自己陈述平生所犯的过失。月朗大师问小鸾:“犯淫否?”小鸾吟道:“征歌爱唱求凰曲,展画羞看出洛图。”月朗大师又问:“犯口过否?”小鸾又吟道:“生怕泥污嗤燕子,为怜花谢骂东风。”月朗大师接着问:“犯杀否?”小鸾又吟道:“曾呼小玉除花虱,偶挂轻纨坏蝶衣。”
叶小鸾回答月朗大师的这些诗句,含蓄、幽默,饶有风趣。仔细玩味,其间不乏对那些伪善者、假道学者的讽刺与嘲弄。
后头更比前头高
圆智是乾隆年间宁波天童寺的当家和尚。有一天,乾隆皇帝只身微服南下,来到宁波后,便独往天童寺而来。圆智听到此事,马上到山脚下等候。
不一会儿,乾隆便来到眼前。圆智在他身前合十躬身轻声道:“小僧天童寺主持圆智接驾来迟,万望恕罪。”
乾隆听说此人为圆智,便想给他一个下马威。于是,面孔一板,厉声问道:“你既知朕躬到此,为何不率领众僧,大开山门,跪接圣驾?你这轻轻一揖,该当何罪?”
圆智不慌不忙地说:“小僧岂敢亵渎圣驾,只因这次圣上南巡,乃是微服私访,小僧若是兴师动众,恐怕引起游人瞩目,有碍圣上安康,故小僧才一个人悄悄在此相迎。”
乾隆听他说得有理,只好说:“恕你无罪,前面带路。”乾隆又说:“大和尚,今日朕躬上山,你能不能与我比上一比!”
圆智闻言,暗自思忖:“这可不好比,比不好全寺都得遭殃。”但他脑子一转,笑着说:“万岁爷上山,可有一比:好比佛爷带你登天,一步还比一步高。”
乾隆一听,心里不舒服,圆智自比佛爷,上风被他占了。可又在佛地无可指责,只好暂时作罢。
他们一进天王殿,正见弥勒佛喜眉笑脸地朝外而坐。乾隆点子又上来了,指着弥勒佛问圆智:“请问大和尚,他为何而笑?”
圆智答:“启禀圣上:他是笑贫僧命乖运舛,身入空门,终日青灯木鱼,碌碌无为。”
乾隆一听,心暗想:“这下子可有空子钻了!”马上问圆智:“他也在对我笑,照你说,他也在笑我碌碌无为了?”
圆智见乾隆咄咄逼人,连忙回答说:“哪里哪里,佛爷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意义。他对万岁爷迎面而笑,是笑你为万民操劳,以国事为重,不像凡夫俗子,气量狭窄,笑里藏刀!”
乾隆听了,哭笑不得,因为圆智明明是正在骂自己呢!可不好发作,只好忍心作罢。
乾隆离寺时,圆智送他下山。当走到山腰时,乾隆想起上山之事,又想整一下圆智,说:“我上山时,你说我一步比一步高,现在我下山了,你可怎么说?”
圆智听了,稍思片刻,即答:“如今又好比如来佛带万岁爷下山,后头更比前头高啊!”
乾隆听了,目瞪口呆,觉得这个和尚确实很有应变之才。
此则掌故表明:根据对方的情绪变化和心理变化,说话要善于在瞬间,迅速改变自己说话的态度或语调,调整自己的情绪,修正自己的话题内容或另换话题,变换表达方式,对自己的话语重新组织调整,变为有利因素,掌握主动,达到妙“口”回春的效果。
“书读完了”
历史学家陈寅恪对门人说,他幼年时去见历史学家夏曾佑,那位老人对他说:“你能读外国书,很好;我只能读中国书,都读完了,没得读了。”他当时很惊讶,以为那位学者老糊涂了。等到自己也老了时,他才觉得那话有点道理:中国古书不过是那几十种,是读得完的。有条理的,可以理出一个头绪的:
首先是所有写古书的人,或说古代读书人,几乎无人不读的书必须读,不然就不能读懂堆在那上面的无数古书,包括小说、戏曲。那些必读书的作者都是没有前人书可读的,准确些说是他们读的书我们无法知道。
这样的书就是:《易》、《诗》、《书》、《春秋左传》、《礼记》、《论语》、《孟子》、《荀子》、《老子》、《庄子》。这是从汉代以来的小孩子上学就背诵一大半的,一直背诵到上一世纪末。这十部书若不知道,唐朝的韩愈、宋朝的朱熹、明朝的王守仁(阳明)的书都无法读,连《镜花缘》、《红楼梦》、《西厢记》、《牡丹亭》里许多地方的词句和用意也难于体会。
读史书,可先后齐读,最少要读《史记》、《资治通鉴》,加上《续资治通鉴》、《文献通考》。读文学书总要先读第一部总集《文选》。如不大略读读《文选》,就不知道唐以前文学从屈原《离骚》起是怎么回事,也就看不出以后的发展。
这个门人便是东方望,他经陈寅恪点拨,果然成了一代大学者,后来他也对他的学生说:“我的书读完了”。他对其弟子说:外国人的书不必读全集,也读不了,哪些是其主要著作是有定论的。哲学书难易不同,康德、黑格尔的书较难,主要是不懂他们论的是什么问题以及他们的数学式分析推理和表达方式。那就留在后面,选读一点原书。中国的也不必每人每书全读,例如《礼记》中有些篇,《史记》的《表》和《书》,《文献通考》中的资料,就不是供人“读”的,可以“溜”览过去。这样算来,把这些书通看一遍,花不了多少时间,不用“皓首”即可“穷经”。依此类推,若想知道某一国的书本文化,例如印度、日本,也可以先读其本国人历来幼年受教育时的必读书,却不一定要学校中为考试用的课本。孩子们和青少年看得快,“正课”别压得太重,考试莫逼得太紧,给点“业余”时间,让他们照这样多少了解一点中外100年前的书本文化的大意并非难事。有这些作基础,和历史、哲学史、文学史之类的“简编”配合起来,就不是“空谈无根”、心中无把握了,也可以说是学到诸葛亮的“观其大略”的“法门”了。花费比“三冬”多一点的时间,也可以就一般人说是“文史足用”了。没有史和概论是不能入门的,但光有史和概论而未见原书,那好像是见蓝图而不见房子或看照片甚至漫画去想象本人了。
三位老前辈说的“书读完了”的意思大概也就是说,“本人”都认识了,其他不过是肖像画而已,多看少看无关大体了。用现在话说就是,主要的信息已有了,其他是重复再加一点,每部书的信息量就不多了。
读书也是种智慧。有位哲人说:“打仗失败只是武力的失败,读书失败就是精神上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