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虽结了婚,亦仍像是没有结过婚。我不肯使她的生活有一点因我之故而改变,两人怎样亦做不像夫妻的样子,却依然一个是金童,一个是玉女。”婚后的生活可见算得上是美满的,但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隔膜,胡兰成曾这样回忆他们的婚后生活:“……我与爱玲结婚已两年,现在仍像刚做了三朝,新郎和新娘只合闺房相守,无事可为,却在亲热中尚有些生分,自然如同宾客相待,有时并枕躺在床上说话,两人脸凑着脸,四目相视,她眼睛里都是笑,面庞像大朵牡丹花开得满满的,一点没有保留。我凡与她在一起,总觉得日子长长的……”
然而这种神仙伴侣的日子只过了两年多一点的时间,这一点胡兰成早有预感:“我们所处的时局亦是这样实感的,有朝一日,夫妻也要大限来时各自飞。”1945年抗战胜利,日本投降,胡兰成预料到自己的大限将至,其罪难恕,就化名张嘉仪,逃到温州躲了起来。张爱玲夫妻情深,每月都寄钱给他,维持他的生活。未曾想到,胡兰成却用张爱玲辛苦挣来的钱觅了一个叫范秀英的新欢,并与之公开同居。消息传来,张爱玲气愤难平,火速赶到温州,要胡兰成就此事作出解释,然而胡色迷心窍,对张的劝说置之不理。张爱玲看到事情已无法挽回,哭着离开了温州。到上海后,她哭一阵、写一阵,用尽全部的心血完成了一封令她心碎不已的绝交信。此信发出后,双方就再也没有来往过。1949年底,胡兰成这个汪伪余孽因国内无法藏身,逃到了日本。在日本,他恶习不改,又和另一个女人同居,并隐姓埋名开了一家咖啡馆。
这则掌故,无论是对于张爱玲还是她的读者,都是一个无法弥补的缺憾。
对张爱玲来说,与胡兰成的结合可谓是费尽心血,得不偿失。婚后的家庭生活曾使她一度放弃了创作。到被胡兰成抛弃时,张爱玲已心力交瘁,力不能支,创作更是急遽下滑,“大片的空白突然出现。就像电影断了片。”《自由谈》“腰斩”性爱小说家
为了吸引读者、招徕生意,《申报》从1911年8月24日起,出了一个取名《自由谈》的副刊。此副刊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受鸳鸯蝴蝶派控制,连篇累牍地刊载表现才子佳人哀情艳史的作品。鸳鸯蝴蝶派的一些主要代表人物,曾先后做过《自由谈》的主编。但是天长日久,读者对这些不食人间烟火、专门描写性爱的作品,表示厌烦。1932年12月,《申报》老板史量才为革新副刊,大胆起用刚从法国留学归来、年仅28岁的黎烈文为《自由谈》主编。黎接编《自由谈》后,一改文风,大量发表鲁迅、茅盾、巴金、叶圣陶等左翼进步作家的作品,把《自由谈》办得生气勃勃,深受读者欢迎。不久,黎又毅然停载张资平的色情小说,轰动整个上海文坛。
张资平早年和郭沫若、郁达夫、成仿吾等都是创造社的开山鼻祖,也曾写过几篇比较有社会意义的小说。但是不久就陷入创作上的色情涡流之中,成为职业的恋爱小说家。他热衷于描写三角、四角甚至多角恋爱,把功夫下在人物的情欲挑逗和感应之中,使他的小说成为一种满足一些人感官欲求的软性工具,从而把自己的艺术前途葬送于“‘性欲享受”的苦海中。
黎烈文刚刚接编《自由谈》时,曾向张资平约稿。张资平欣然从命,赶忙写了一部描写三角恋爱的色情小说《时代与爱的歧路》,送交黎烈文,在《自由谈》上以连载方式刊登。小说登出几期后,引起读者的普遍反感,许多读者纷纷投书报社指责,黎烈文也觉得在自己办的副刊上登这样的小说不妥,决心停载,但对读者应该有个交待。于是,黎在1933年4月22日的《自由谈》上刊出启事,声明:“本刊登载张资平先生长篇小说《时代与爱的歧路》业已数日,近来时接读者来信,表示倦意。本刊为尊重读者意见起见,自明日起将《时代与爱的歧路》停止刊载……”
启事声明一刊出,立即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当时上海的一些右翼报刊如《社会新闻》、《微言》等,借机捏造事实,攻击黎烈文,影射鲁迅。
他们说黎烈文在鲁迅的指使下,排斥异己,腰斩张资平,企图为“左联”建立清一色的天下,把《自由谈》变成“赤色王国”,鲁迅则是这个“赤色王国的暴君”。一些无聊透顶的马路文人,又在街头小报上兴风作浪,颠倒黑白地攻击和诬蔑黎烈文。说黎的姐姐定是史量才的小老婆,要不然年纪轻轻怎能当上《自由谈》的主编?张资平更是忿忿不平,一肚子气没处出,就在《时事新报》上刊登广告,恶毒谩骂黎烈文,说什么:“我不单无资本家的出版者为我后援,又无姐妹嫁作大商人为妾,以谋得一编辑以自豪,更进而行其‘诬毁造谣假造信件’等卑劣行为。”黎烈文对铺天盖地而来的污言秽语泰然处之,一日在报上郑重刊出启事,称:自己只有一妹,已嫁在湖南原籍,如再有人以此造谣生非,必将以破坏名誉罪起诉。这一启事如无形利剑,使张资平等人的流言蜚语不攻自破,这场风波才嘎然而止。这场风波也牵涉到鲁迅,但鲁迅对此嗤之以鼻,将张资平的无赖攻击斥为乡村流氓打架时手持“粪帚”的战法。据后来了解,《自由谈》腰斩张资平的小说,并非鲁迅出的主意,但鲁迅对张资平这位性爱小说家公开发表过如是议论:“这位作家的大作,我自己是不要看的,理由很简单,我脑子里不要三角、四角的这许多角,倘有青年来问我可看与否,我是劝他不必看的。理由也很简单,他脑子里也不必有三角、四角的那许多角。”
《自由谈》腰斩张资平的爱作,虽非鲁迅直接授意黎烈文,但鲁迅所起的间接影响确乎存在,这就难怪那位性爱小说家要将矛头在鲁迅面前耍一耍、晃一晃了。
其实,爱情永远是生活的主题。至今,在小报杂志上,没有爱情的花边新闻是不可思议的。靠招徕生意的小报以及一些报纸副刊,往往是谈情说爱的“前沿阵地”。《自由谈》不过开了报界的先河。
康有为和他后二任妻子
改良派领袖康有为在世界各国流亡的过程中,前后三次客居日本,住了三年时间。1911年6月7日,康有为应他的弟子梁启超的敦请,从新加坡移居日本,次年春天,搬至须磨“奋豫园”,此行又播下一颗爱情的种子。
“奋豫园”依山傍海,坐落在遮天蔽日的古树群中,空气清新极了。康有为住定后,经常参加当地华侨举办的爱国活动,去各地浏览,不觉对日本的风土人情发生了兴趣,遂经人介绍雇了一名十六岁的神户少女市冈鹤子作女佣。
鹤子怀着神秘感来到了康家。康有为仔细打量鹤子,只见她细眉小眼,嘴唇微翘,额头高耸,虽貌不惊人,但那副羞答答的神情,恰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他便通过秘书兼翻译阮鉴光对鹤子说:“姑娘,请坐下,你不要拘谨。日子久了,你就会产生宾至如归之感了。”
鹤子与康有为相处久了,发现这位长者很慈祥,从他那儿她知道了中日交往的绵长历史,以及鉴真东渡、大化改新与明治维新,体验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充实感。
鹤子见来康家的客人都是气度不凡的中国人和日本名流,他们坐下便谈笑风生,出语惊人,而她对康的好感与日俱增。1913年早春二月,鹤子随康有为,何旋理去须磨海边散步,忽地长空一声雁叫,康有为举目仰望,想起自己远离故土已有十五个年头了,如今还在浪迹天涯,眼中竟涌出一层晶莹的泪光。他放眼大浪东去的太平洋,再次忆起了戊戌维新的悲壮画卷,鹤子这才知道,主人居然是在中国能与清朝皇帝对话的数一数二的人物,一股崇敬之情油然而生,对大海那边的文明古国充满了憧憬。康有为夫妇对这位位充分体现日本女性温文、柔顺和善解人意的少女,表示了彼此间水乳交融的深情。
康有为归国之前,正是心绪极为复杂之时,他既为逃离祖国,与母亲生离死别而悲伤,又为能从新踏上故土而欣慰。为了平息心中奔涌的情愫,便由鹤子陪同,去参拜“奋豫园”附近的净土真宗现光寺。在这座飞檐翘角的大庙上空,覆盖着楠树、松柏、银杏等树,绿油油、黑森森一片。
寺内的钟声伴着海涛悠悠地飘来,使人产生空灵之感。他们从大雄宝殿下来,默默地向前走着,康有为从日本的这座寺庙联想到中国净土宗的发源地——庐山的东林寺,不禁喟然长叹:“唉,1889年我上匡庐,去参拜东林寺时是何等意气风发,当年情景犹历历在目啊!”“大臣,这儿不是也有寺庙吗,”鹤子尚不知康有为将回国,便柔柔地宽慰他,“您老为何叹息呀?”
康有为捏须仰首,望着蓝天碧云,良久才答到:“老夫想到归国在即,却拿不出一贴救国救民之良药,不像年轻时有那么一股豪情,故而叹息。”
“什么,大臣要……回去啦?”鹤子闻言泪如雨下,“我可合不得你们离开呢。我非常喜欢同凝,还有……还有……”鹤子脸上飞起一朵红云,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中。
康有为一眼看穿了鹤子的用心,他何尝舍得与这位典雅的日本姑娘分别呢。他注视着局促不安的鹤子,斩钉截铁地说:“鹤子啊,我和三太太都需要你,孩儿更离不开你。等我们回国,一定会请你来的。”鹤子这才破涕为笑。
康有为迁回上海,念念不忘鹤子,便修书一封,邀请她来上海做客。
鹤子接信后欣喜若狂,马上与父母商议,其家因十分贫困,父母见康家厚待女儿,遂欣然允诺。鹤子赴沪,不出数月,就名正言顺地成了康有为的四太太。
何蔟理在世时,鹤子与其妹妹相称,双双得到康有为钟爱。何旋理去世后,康有为极为疼爱鹤子,每逢出游,必携她同行。
可惜好景不长,鹤子毕竟是异国女性,在中国有许多不适应之处,加上难以与康氏大家庭协调方方面面的关系,终于产生了归国之心。1924年晚秋,鹤子尽管已有身孕,仍决定回国,遂于一个西风萧瑟、落叶纷飞的日子,与康有为挥泪告别,怆然回国。她这一走便成了与康氏的永诀。鹤子归国不久,生下一个女儿凌子。1925年2月的一天,鹤子在惨淡的夕阳下,卧轨自杀于须磨郊外。她为何走绝路,至今仍是一个不解之谜。
康有为的第六任太太叫张光。张光后来成了康有为生命旅程中最后几年最宠幸的太太。他精心培养这位没上过学的浣纱女,特意请了家庭教师教她读书,自己又亲手教她书法。等张光有所长进,他大一挥,赠她对联一副:
惩忿窒欲改过迁善;仁民爱物知命乐天。
这儿也反映了康有为拖着封建尾巴的三从四德和天命观。可是,他们结秦晋之好后,多年无小孩,康有为不免若有所失,张光也深感愧对康家。
最后经他俩商量,在康有为去世那年,张光抱来了出生才三天的亲侄女,取名康静谷。
1927年3月8日,康有为在上海做毕70大寿,适逢北伐军东进之际,于21日抵青岛,感到周身不适。30日晚,一位广东同乡请康有为吃饭,未终席而腹巨痛,急回家请日本医生就诊,断为食物中毒。次日黄昏,康猝死于“天游堂”居室,终年70岁。据康有为之女同环回忆:“康有为卒前挣扎痛苦,七窍都有血渍,当然是中毒的现象。不过所谓食物中毒,可能是酒楼的食物不洁所致,未必是因为政治斗争而牺牲的。”
康有为猝死对张光的打击尤深,因为她年纪轻轻守寡,在旧时代不允许再嫁人的。她将康有为留下的一箱字画视作生命,每当怀念康有为时,就打开箱子看他的字画。久而久之,张光的秘密露了眼。1945年那箱字画不翼而飞。她打开箱盖后当场晕厥,从此一病不起,命归黄泉,追随夫君而去。
康有为在改良失败后,已经是个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人物了。从他娶最后的两任妻子来看,也足见康有为集进步与保守、新思潮与封建旧传统观念于一身的人物。他一方面提倡男女平等,一夫一妻制,但又南辕北辙,妻妾成群,谱写了一曲曲黄昏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