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整个西谷就像笼罩在一片绛色的轻纱中,老许吸完最后一支烟,拍拍屁股准备走人的时候,远处的公路尽头忽然绽放出一大团绯红的光雾,就好像极光一样亮透了半边天空。“老许那不会是晚霞吧?”“估计是有人放鞭炮吧,我去看看。”许天逸整个头埋在淡蓝色的烟霾中,看不清表情。“一起吧。”尹乐来了兴致。“滚蛋,回学校去,老子没空搭理你。”说完,许天逸一反讨烟的谄媚嘴脸,黑着脸跨上了巡查的小电驴,一阵风似的往远处疾驰。“妈个鸡,老子我靠两条腿回去啊?这黑心爷们,而且这厮从来没在我面前梗过脖子,难道真的出了事?有古怪。”脑海里盘旋着这一念头,尹乐反而越发的对前面发生的异象有了浓郁的兴致,忙不迭撒开腿朝前跑了起来:“许老贼,等等我!”
初夏的天气说变就变,傍晚略显闷热的暑气转眼间被骤起的凉风席卷而去,天空渐渐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在沉沉暮霭中更显阴郁。
西谷缓坡的一处高压电塔脚下,一个身影颓然地靠在电塔的水泥基座上,风衣上的血液早已凝固,浸出一大团一大团的血污,他的口鼻处仍然不断地在往外流出细细的血线,滴滴答答地敲击着水泥地面,在背景的蒙蒙细雨声中清晰可闻。尽管伤重至此,等缓过一口气,仍然忙不迭从衬衣口袋里掏出烟盒,掏烟点火嘬一口,一气呵成,连手上的颤抖都缓解了许多。
“痛吧,嗯?拉撒路,你们这群阴暗的老鼠,对力量一无所知,不知道畏惧是什么,体内中了我这么多的“劲”,活到现在真的算你命大。”从黑暗中传来的嘲讽声犹如鬼魅一般忽远忽近,令人捉摸不透。
有着一头浓密卷发的拉撒路此时感到身体就像是一块湿透了的毛巾,身体的各个伤口不断地在往外渗血,在香烟的刺激下勉强拜托了眩晕的无力感,心里暗暗在读着秒:距离我放出救赎之光已经过去了整整347秒,在另一处行动的成员们应该已经完成任务了,自己这个弃子的作用总算发挥了出来。总算是要死了啊,不过真的不甘心啊,还想见到心爱的蒙娜,还想好好来上一瓶特其拉,还想跟大哥好好干一场啊……
在瞳孔涣散的缓慢过程中,拉撒路模模糊糊之间看到一辆贴着“安保”两个字的黑白警戒色电瓶车一路颠簸地划出一道浊黄的水线飞驶而来,看到那个与记忆中逐渐重合的身影,眼中的神光猛地一敛,心中竟然涌起一股热流,眼泪哈喇子一时间失控,连苍白的脸上都泛起一阵病态的潮红。不可能,那个家伙不是早就死了么,12年前组织的名册上,可是清清楚楚标着阵亡两个字啊。“你还不愿意死掉么,以为你们的计划成功了?告诉你,过来收拾你这个蠢货的就我一个而已,尼尔早就看透了你们那个蠢才领袖的每一步!你们不是要偷启源么,哼,那只是个诱饵罢了,这是个能把你们所有渎神者一网打尽的局!”一阵闪电裹挟着沉闷的雷声,映照出了站在电塔顶端的黑影,那是个浑身裹在巨大黑色斗篷的高瘦身影,让人第一印象就能联想到蝙蝠,夜枭,死神一类的词汇。
此时的拉撒路终于看清了缓步走来的那个魁梧身影,顿时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轻松,努力地用最后一点力气控制着脸上的肌肉以完成一个笑的表情,但是因为整个肺部都被破坏得像撕烂的棉絮,只能发出“吼吼”的风箱般的喘息声,开心得像个猴子。许天逸也并不着急,蹲下来点着一根烟,轻轻搁在拉撒路的嘴角,看着他带着满足的微笑眼神慢慢失去焦距,良久,才站起来。“你是谁?是他的同党么?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不然我不介意多一个人非正常失踪的。”“他们管我叫许哥,我也被他们叫大头队长,你说我该不该管这个闲事呢?”“既然你自己找死,那就没有办法了。”黑影忽然暗地里握了一下拳,极其隐蔽。许天逸刚迈步向电塔靠近,就感觉到周围一下气流完全被排斥了,连呼吸都相当费力,就仿佛整个身体被溶胶包裹了一般,他眼神一凝,做了个扩胸的动作,仿佛在推开什么,就看见周围被凝滞的空气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四散而去。黑影神色一下凝重了起来:只凭肉体力量就破坏了空气锁,这是什么样的怪物。随即,他又暗地里做了个手势,许天逸贴身的藏青色保安服立即被撕开了无数道口子,但与黑影预料的不同的是,尽管许天逸大片的肌肉被高速的气流刺得通红,可并没有一处伤口。“一套工作服260块,还有我兄弟的命,还给我!”许天逸任由黑影催动着他的能力,冷笑着一步步朝着电塔靠近,然后,一拳打在水泥基座上。石屑四溅,整个基座寸寸龟裂,铁塔在自重的牵引下缓缓倾斜,然后,倒下,通向市里的一处工业区的灯火骤灭。黑蝙蝠在失去地利后,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双眼布满血丝,双手痉挛般抽动着,想要对许天逸造成一点伤害,嘴里在疯狂地呼喊着:“你不是人,你是方尖塔里那帮专修肉体的魔鬼!你有什么立场帮助自由域的弃民?该死的,你会下地狱的!”许天逸仿佛半晌才从对方的喊话中回过神来,伸出由于硬撼电塔而血肉模糊的右拳,朝黑影一握,顿时黑斗篷像只阉鸡一样被扼住了咽喉,只能无助地扭动着四肢。“方尖塔?你的眼界比你的力量还要低劣,不是说别人对力量一无所知么,我看这句话适合你才对,区区分子影响能力的蠢货。”黑色斗篷的帽子滑落了下来,露出一个灰白色稀疏头发的苍老干瘪的脑袋,本来就显得异常大的眼珠已经被勒的几乎要爆开来了,嘴角已经在往外冒血沫了,含混之间只听见他在费力地吐着“别杀……计划……广播塔”几个词。忽然,许天逸缓缓地放开了右手:“工作服不要你还了。”老者如蒙大赦,大口地呼吸着空气,正准备重新遁入黑暗之中,突然发现自己的喉头一热,血像喷泉一般涌了出来,不一会儿就萎顿倒地死去了。“欠我兄弟的命,可不能赖账啊。看够了没,看够了就起来,趴在泥塘里可不好受。”话音未落,从不远处泥潭里像个泥鳅一样窜出一个身影,不是尹乐还有谁。“许老大,你是不是别号琦玉老师啊,这么强?”“强个屁,老子浑身疼的要昏过去了,装逼和地基怼了一拳,手骨都要裂开来了,现在动弹不得,赶紧麻溜的把老子宝马开过来,我要进城办事。”“不去医院么?”“去个蛋,医院能治一拳超人吗?让老子回口气,等会儿还有大活要做。”
尹乐默默地把许天逸扶到后座上,开动巡逻车在公路上疾驰。“老许。咱去哪?”“靖江区,广播电台。”
“你刚才杀人了。”“怎么,你要报警不成?你是死脑筋吗,没看出来老子是007一样的存在么,国家机器管不了的。”
“不是的,你刚才和那个老头打,其实很吃力吧,他也就是个斥候一样的等级,看上去煞有介事,其实算不上是个人物,既然你能杀他,那么比你厉害的人也肯定能杀你,而且我感觉你现在去的地方肯定不缺这样的人,我们,回学校吧,别去了好么。”
“小伙子你也太小看你许爷了吧,再说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许天逸仰着头,惬意地感受着初夏的雨水“在年轻的时候我犯了错,没有去承担,跑掉了,渐渐地年纪大了,贪图安逸,顾念家庭,就越发地想要置身事外了,但那个错就像在心里扎的一根刺,时不时就会过来刺你一下,让你鲜血淋漓,我有时就在想,如果我当时没有那么懦弱,或许会很早死,或许会累很多,但总比现在老觉得背负着罪过天天惶惶不可终日要好的多。人在年轻时候欠的债,到老了都是要还的,这就是命吧。我是该见见那几位老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