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这么大第一次在北方度过夏天的夜晚。昼夜温差的变化如此明显,凸显得晚上更像是个应该让人放松和安静下来的时刻。
事实上,当殷亦可开始有些享受北京这样凉爽的夏夜的时候,她找回了自己的节奏。她想起来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其中一件提醒了她,殷亦可并不是一个哭哭啼啼、自怨自怜的小姑娘。
高三时候,大家匆匆忙忙的,大半数人将彼此看得很浅。能在这个时候遇见一个人,他能简单地将一个外表平静内心却桀骜不羁的女孩概括成她喜欢的那个样子,这是多么该令人珍惜的一种默契。
若不是他在全年级成绩最差的班里,殷亦可或许真的会考虑和长安在一起。
“长安,我不喜欢跟学习不好的人一起玩。”殷亦可敢在认识长安的第一天就这么对他说。
“殷亦可,你不像是你们班其他那些乖乖女,很多别的男生喜欢的特质对你来说都觉得都很可笑不是么。故作清高难道不是其中一种吗?正好,我也不喜欢。所以你说怎么办?”而这,是长安说过的让殷亦可永远也忘不掉的一句话。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殷亦可觉得这是她听过最坦诚的告白。可是不动声色是殷亦可的本事。
即使在令人苦闷透顶的高三,殷亦可依然知道完成那一次重要得无法理喻的考试是最应该做的事情。因为殷亦可的另外一个本事是,可以叛逆到理个全年级最短的头发,也能够理智且努力到每次都把三门主课分数锁定在全年前十。
第一次认识长安是在一次体育课后,班里交际甚广的一个男生用胳膊挟着一个笑嘻嘻的男生冲到殷亦可面前。他们俩,一个个子高,带着一种莫名的兴奋,仗着跟殷亦可是同班同学便阴阳怪气地嚷嚷着她的名字。另一个个子不是很高,眉目清爽,挣扎着推开高个儿的手臂。
这个个子不是很高的人,就是长安。
“殷亦可,有个人想认识你。”高个儿嚷嚷着。
“不是。你不要听他瞎说。”不高的那个马上辩解。
“刚才不是你要我帮你介绍的吗?”高个儿瞬间觉得自己被坑了一样地声明起来,伸手去胡扯着不高的那个家伙的衣服领。
原本走在殷亦可周围的女生马上明白了状况,比她本人还害羞似的笑嘻嘻先走开了。倒是这位全年级出了名的怪咖女生,冷冰冰站在那里,看着这两个大男生打打闹闹,听着他们“是”或“不是”的诸多说法,心想你们是在嘲笑我的智商吗?
“你叫什么?”殷亦可直接问个子不高的那位。
“他叫长安,是七班的。”高个儿的那位积极地向我介绍。
“七班的。不是每次陈教导都拿来做反例的那个班吗?”
有时候殷亦可会在事后稍微考虑一下是不是下次不要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这样是不是会显得自己温和一点。
然后即使这样的念头也会出现一下,殷亦可还是说出了那句话:“对不起,长安,我不喜欢跟学习不好的人一起玩。”
话音刚落,高个儿的那个马上开始兴风作浪,他继续拉扯着长安的衣服,一面高声嘲笑着:“哈哈,你也太没面子了。被说成这样,你太惨了。”
听到了这么狠的一句话,长安虽然一下有些尴尬,但他似乎也并不觉得很受打击。忙着应付高个儿的拉扯打闹,他顺势转移了自己的目标,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那我回教室好好学习去了。拜拜。”然后就扭头朝着离高三一班门口最远的那个方向走去了。
殷亦可望着这个男生背朝她走远。他理着清爽利落的寸发,头顶处微微高出的发尖不会被陈教导发觉,但却能隐约说明他更希望拥有的莫西干式造型。他走路的时候上身轻微地左右摇摆,彷佛随时都伴着一种律动。那种律动是如此单纯、快乐,让人即使从远处看着都能从他坦然挺直的肩膀和脖子察觉出自信。
偏执地歧视着后进生的殷亦可竟然从这一瞥中感到一种从未曾在自己身上体会过的轻松。就像透亮却轻盈的光芒,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止那种光芒,穿透一层层大气,一幢幢窗户的玻璃。那种光芒并不介意填补在地面上高高低低的每个角落。大部分时候,殷亦可希望自己是一直站在最高点的那个人,因为太害怕摔下去,心里其实蔓延着不为人知的恐惧。而在这一刻,她彷佛看见了一种自己从未考虑过的可能。不在和她一样的高处,也并不在表面上看起来贴着地面的阴影里。
虽然会嘲笑自己的兄弟,高个儿进了班里还是觉得有必要跟殷亦可解释一下,或者说,再争取一下。
“我那个朋友,长安,他其实真的很想认识你。”
“为什么想认识我?”
“你不是爱听摇滚吗?我那个朋友也很喜欢摇滚啊。他原来只听说一班有个女生学习很好,但是总爱穿奇怪的衣服,头发也是全年级最短。那天我去他家玩时候看见他好多CD,我就跟他讲,说我们班殷亦可也是成天带这种CD来学校听,有次还趁老师不在用讲台电脑放给我们听。然后我那朋友就来问我说,那她是不是也爱听摇滚的?我就跟他说,大概吧,我又不懂,要不周一你自己去问她。所以刚才我就带他来认识你啊。”
“哦。可能我听的他也不一定喜欢。”殷亦可习惯用这种态度接人待物,并不代表她真的不感兴趣。
“我觉得你们会聊得来的。而且我们长安长得也很帅啊。再说,你老是推荐你喜欢的那些音乐给我们听,我觉得太吵了,你还不如跟我们长安哥分享一下啊,他真的会喜欢的。”
“你要是受不了何必忍这么久。早知道我都懒得跟你说那么多,原来是不喜欢听啊。算了。”殷亦可完全没有跟高个儿在同一个对话中一样。又一次,她成功地让另外一个人也觉得好没面子。
作为老同学的高个儿真是个性格很好的男生。他耸耸肩,还是说了一句:“不要这么决绝啦。”
殷亦可不作任何接受或者拒绝的反应。她露出狡猾的笑容,一边看着高个儿,一边慢动作强调她带上耳机开始听歌的动作。
这是没法再继续聊下去的节奏。
俩人回到自己的座位。过了几分钟,老师进班开始上课。
殷亦可是坐在全面最后一排的唯一一个女生,也是最后一排上课最认真的一个。坐在最后一排并不是因为殷亦可全班女生最高,事实上她也就是一米六五左右,但是因为受不了前面几排同学上课时候,老师说和写的每一句话都要做笔记的习惯,她觉得还是最后一排男生在上课时氛围让自己更舒服一些。而班主任竟然也同意殷亦可擅自调换座位到最后一排。因为向来大家都是想往前调,没有学生主动要往后坐的。再说,像她这样的学生,只要成绩不往下掉,别的事情都不必要太在意。殷亦可的叛逆在老师办公室里也是话题,上次历史课竟然因为对武则天的评价跟老师观点不同而直接站起来争吵,气得老师夺门而出。殷亦可也不甘示弱,整整一个星期连续在历史课迟到,搞得局面僵持不下。正好那个时候她自己跑去教室最后一排坐,班主任回办公室跟历史老师解释,说殷亦可已经接受处罚坐到最后一排,希望历史老师可以原谅。这风波才算圆满收场。
高个儿也坐在最后一排。课上了二十分钟,他又开始琢磨长安的事情。真是出于铁血兄弟的情谊啊,他从本子上扯了一块,写了个字条,传了四个人递到殷亦可的手里。
殷亦可打开揉起来的纸条,上面写着:“长安会弹吉他,他说你要是感兴趣,他可以教你。你考虑一下吧。”
好吧,这一计,直击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