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赌乾坤
无常庵内的禅房里,萧涵予正在慢慢地抄一卷佛经。
她坐在案几前,案几上放着笔墨之物,旁边一盏茶却早已经放凉。
她抄得很用心,直到有人不请自入,站到了她的面前,她这才抬起头去,眼睫微微一动,淡然开口:“你又来做什么?”
对面的人嘴角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她所抄的经卷,“我记得上次看到你的字似乎不是这个样子的。”
“闲来无聊,所以多练了几家的字体。”她淡淡一笑,手中的笔轻动,果然再写出来的字又和前面的有所不同。
凤小凰顿时皱起了眉,他只是看到欧阳至上那张比武帖上的字迹很像她写的而已……
见鬼,不对!
根本不可能是她写的,他……其实只是想利用这个差劲的借口来看看她罢了。
这才是他心里真正想做的事情……
他环顾室内,站着不走,萧涵予疑惑地抬起头来,“你还有事吗?”
“没有。”他笑了笑,却还是没有动。
他到底想要怎样?
低头继续慢慢地写下去,墨色却在纸上蔓开,被那样的目光盯着,她突然发觉自己居然做不到无动于衷,只好气恼地开口:“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凤小凰看着她笑,过了片刻才开口:“回家去,好不好?”
她停下了手中的笔,将它放到笔架上,然后合起经书,静静看着他,“为什么?”
凤小凰见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那样看着他,居然不知道自己要对她说些什么话,“不为什么。”
萧涵予咬了下唇,“凤小凰,你……知不知道,我是很贪心的,”她看着他,“你现在让我回去,也没有理会我请你休妻的要求,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会误会的。”
“那就误会好了。”他的话脱口而出,就仿佛早就已经有准备似的。
萧涵予却摇了摇头,“不,我不想误会。”深吸一口气,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我想明明白白地把事情搞清楚,你让我回去,到底是为了什么?在你心中,我到底算什么?我们不可能像我们之前想象的那样,用朋友的身份过一辈子,而你会因为我而改变你自己以前的生活、接纳我真正成为你妻子吗?”
凤小凰愣住了。
他从来没想过,她会这么和他说话。
她要他接纳她真正成为他的妻子……
他可不可以装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可不可以在这一刻逃开她的目光?
……
莫名的紧张让他终于有所动作。
萧涵予吃惊地看着凤小凰从自己面前“刷”的一下子消失不见,愣了片刻后无奈地苦笑了起来。
果然……还是不行……
他是一个浪子,平生最怕的恐怕就是感情的束缚和累赘,她的存在,只可能会束缚住他的翅膀,让他没有办法再做成以前那个自由自在的凤小凰。
但是明明知道是这样,却还是希望他能把关注的目光投给她……
只一次就好。
她叹了口气。
问琼匆匆地走了进来,她看起来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因为今天大风的原因,所以头发被吹得稍微有些凌乱,但是她并没有在意,只是匆匆地把一个包袱递给他,然后开口:“小姐,东西都在这里。”
“我知道了。”她淡淡开口。
“小姐,你说的事情……是真的吗?”问琼皱眉看向她。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我应该去看看。”萧涵予叹了口气。
“那你还不如把事情直接跟姑爷说一声不就好了?”问琼疑惑不已。
“没有把握的事情,又怎么知道是真是假?”她微微挑了下眉,“欧阳公子这两天在做什么?”
“一直待在有琴居里,”问琼想了一想又开口:“但是船上的人很平静,不像小姐说的那样有什么计划。”
萧涵予顿了一顿,喃喃自语:“希望是我看错了吧。”
那天她跟过去,却发现了那个燕家堡的人居然换装后悄悄进了皇宫,跟在后面的她想了好久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燕家堡一向不与外界多做来往,又怎么会与皇宫有所牵涉?
而且燕孤城与欧阳至上的决斗将至,燕家堡的人更是不该会出现这种举动。
她下意识地觉得,这里面有古怪,所以她还是去看一看好了。
反正她最近也没有什么事,在这里待着,只会让她……胡思乱想……
紫禁之巅———
所谓紫禁之巅,就是皇城内的太和殿,殿高数十丈,屋脊上铺着是滑溜溜的琉璃瓦,要上去已难如登天。何况那里又正是皇帝接受百官朝贺之处,禁卫之森严,天下绝没有任何别的地方能比得上。
欧阳至上和燕孤城简直就是在和他们开玩笑!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后,所有围聚在京城内的江湖人士全部哗然,他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一观这世上最强的两把剑的决斗,如今却一朝成空,叫为他们如何不去跳脚?
但是他们闹也没有办法,因为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十五那一天的中午了,即便他们再抱怨,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夜色如水,明月高照。
都说十五的月亮没有十六圆,但是今夜的月亮却圆的分外古怪。
南书房内,一个身形纤瘦的宫女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然后轻手轻脚地把茶盘等物放到了一边伺候皇帝茶水。
年轻的皇帝此时刚好已经办完了所有的事情,突然兴致上来,对着她开口:“怎么朕以前没见过你?”
那个宫女只稍稍低下头去,“奴婢今天是代班的,以前没有机会服侍皇上。”
皇帝微微愣了一下,看得出这个宫女并不紧张也不害怕,不由得扬起一抹笑容,从龙椅上走了下来,朝门外走去,那宫女连忙跟了过去帮他打开门。
他缓步走出书房,看着外面明明如镜的月色,过了片刻后突然开口:“今天的月色真好。”
那宫女只静静听着,并没有插嘴进去。
皇帝看着不远处在月光中掩映的层叠宫墙,唇边又泛起了一个笑容,“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宫女突然愣了一下,顿了一顿才犹豫着开口:“涵予。”
皇帝颇感兴趣地挑了下眉,“涵予?这名字好,让人印象深刻。”
“皇上谬赞了……”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就在那个瞬间,她突然感觉到眼前一亮,仿佛有什么光突然朝他们站的地方亮了过去。
那种亮,盖过了此刻遍地如水的月光,让人下意识地发寒。
有刺客!
皇帝虽然被吓了一跳,但是却看得清清楚楚,心下瞬间为那个宫女可惜,因为就在那个瞬间,那个宫女居然迅疾地挡到了他的面前,伸手拦了过去。
以一个弱女子之躯抵挡这突如其来的数个黑衣人,除了死亡,他不知道她还会有什么结局。
原本他心情很好,还想要好好地看一看这个宫女的相貌,但是只怕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忍不住闭了下眼睛,但是再睁开后,却吃惊地瞠大了眼睛。
那些黑衣人此刻居然全部软瘫在地,就好像被拔了牙齿的老虎一样,完全失去了刚才那种威风凛凛势如破竹的气势。
“你……”皇帝大惊失色地看着那个宫女,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此时只听的周围传来轻响,剑光顿时漫开,寒气森然地指向了那个宫女。
潜伏在暗处的大内侍卫们终于出手了。
皇帝心内松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那个宫女,“你到底是谁?”
那个宫女看了看摆在她面前的剑阵,只好无奈地开口:“我是凤小凰的妻子,萧涵予。”
巍峨的紫禁城内,守卫已经加强了戒备,一路上的巡卒守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但是看起来,紫禁城同以往却并没有什么不同,因为大内中的侍卫高手都隐藏在了暗处,随时预防着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故。
踏着月色过了天街,入东华门,隆宗门,转进龙楼风陶下的午门,终于到了这禁地中的禁地,城中的城。
太和殿就在太和门里,太和门外的金水玉带河,在月光下看来,此刻就像是金水玉带一样,进了太和门,便看到丹埠下的两列品级台,丹埠后的太和殿,气象庄严,抬头望去,闪闪生光的殿脊,仿佛矗立在云端。
夜色加深,月明如水。
从下面看上去,太和殿的飞檐,就像是个钩子,连月亮都可以钩住。
而铺满了黄金般的琉璃瓦的太和殿顶上,在月下看来,更像是一片黄金世界。
面对这样的美景,居然还有人轻轻叹了口气。
是谁?
明月偏了下头看过去,“你叹什么气?”
凤小凰笑了,“这样好的风景,却偏偏拿来做决斗的场所,真是大煞风景。”
“谁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明月也笑了,看着丹埠下的两列品级台出神。
他们身后还有几个人,皆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功夫好手,但是凤小凰和明月却各有各的问题要思考,所以并没有要和他们寒暄的意思。
不过他们身后的那几个人也保持着安静,毕竟是在这种地方,能够得到邀请已经很不错了,天威难测,九重天子的威严,他们终究还是要有所顾虑的。
他们的目光,集中在不远处的那两个已经对峙了已经有半个时辰的两个人身上。
白衣飘然的是欧阳至上,此刻的他面色平静得仿佛面前空无一物。
对面的男子,眉间含着轻愁,表情冷淡得同样仿佛他此刻面前的世界已经全然都不存在了一样。
凤小凰在这个时候却轻松自在地突然坐了下来,然后开始摸下面的琉璃瓦。
“你在做什么?”明月皱起了眉。
“我想看看这瓦片到底是不是黄金的。”凤小凰依旧笑笑地开口。
“即便是黄金的又如何?难道你准备偷走两块去赌场大赌特赌一番?”明月忍不住开口嘲笑他。
“或许吧。”他笑得很古怪,因为他突然想到了萧涵予,不知道她若是知道自己偷了两片皇帝的金瓦去赌的话,会不会被他气到吐血。
“你在想什么?”明月好奇地看着他此刻奇怪的面部表情。
“我在想,我是不是需要戒掉我的赌瘾。”凤小凰叹了口气,“不然的话,只怕我那个固执的‘妻子’还会继续在无常庵住下去。”
明月诧异地挑起了眉,过了片刻后才缓缓开口:“你居然……在想她?”
“难道不可以吗?”他挑眉笑了一下。
“我没有说不可以。”明月看了他片刻后突然笑了起来,“很好,很好。”
他一连说了两声“很好”,脸上的笑意也因此更加加深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兵器的铿鸣之声突然响了起来,森寒无形的剑气顿时弥漫开来朝他们逼了过来。
万籁俱寂。
时间仿佛突然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仿佛含着愁的男人突然笑了,剑招出击的瞬间,他细细地吐出了两个字:“晚了。”
什么晚了?
是说他自己出招晚了,还是在说欧阳至上出招晚了,又或者他说的是所有观战的人都想不到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所以他说了一句“晚了”?
凤小凰的脸色突然变了,因为他突然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问琼。
他知道问琼没有任何武功,但是她却出现在守卫这么森严的地方,并且近乎是以一种他暂时看不懂的方式朝他们所在的地方跑来。
居然没有侍卫拦住她?!
她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姑爷,我们小姐说了,务必要生擒燕孤城,燕家堡的人想刺杀皇上呢!”问琼站在下面大声叫了起来。
凤小凰愣住了。
所有的人几乎都被她这句话给说愣了,除了一个人,欧阳至上。
只有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刺出去的剑招在瞬间变幻,长剑上挑,挽出数个剑花,看起来,燕孤城所有的路都被封死了。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
刺杀皇帝,这是何等的大事,又怎么能让他逃脱?
欧阳至上上挑的剑却突然被燕孤城弯身避了开去,松了口气的众人顿时又发出叹息之声。
但是剑光一闪,依旧映出了森寒的月色,随即众人就看到一条青色发带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青丝飞散,燕孤城蓦地直直朝后掠去,但是那个瞬间,众人却已经看得万分清楚明白。
他、他……
他居然是“她”?!
名动天下的燕家堡堡主……居然是个女子?!
欧阳至上愣住了,但是凤小凰此刻却已然飞掠而下,点尘不惊地来到了问琼的面前,“你家小姐呢?”
“跟皇上在一起。”问琼笑眯眯地晃了一晃手中皇帝才给她的一块“如朕亲临”的玉佩。
南书房。
皇帝端端正正地座在龙椅上,而萧涵予则被赐坐到了一边,房间里的气氛很好,她慢慢而低声地在诉说,皇帝则静静地听。
实际上皇帝很少会这么认真地听别人说话,但是现在这个说话的人却非同一般。
她是凤小凰的妻子。
而且她说的,刚好是关于凤小凰的事情。
“皇上你说,这样的男人荒不荒唐?”结束了之前的一番话,萧涵予此刻倦倦地吐了口气。
“果然荒唐。”皇帝笑着点了点头,“朕从来没想到小凤凰居然是这样的人。”
自己和自己赌运气?
或许下次他想要小凤凰做什么事的时候,若是他不答应,那么他也和他赌上那么一局,只要他一输,他就不得不乖乖地去帮他办事了。
皇帝愈想愈得意,觉得自己终于想到要用什么办法对付凤小凰了。
不过,“凤夫人,你这次救了朕,朕理当重谢你才对。”他含笑开口,心下实在感激。
没想到这看起来弱质纤纤的女子,居然是个用药的好手,那些来刺杀他的黑衣人若不是因为她情急之下甩出了迷药,哪能那么迅速地全部把他们摆平在地?
“皇上言重了。”萧涵予连忙推辞。
“凤夫人不必客气,反正小凤凰是从来都不会跟朕客气的。”皇帝心里打起了小九九,与其等小凤凰狮子大开口替他妻子要封赏,倒还不如直接问她来得好,女人所要的,无非也就是珠宝首饰之类的东西,何况她不是凤小凰。
只要不是凤小凰,他就不必担心她问他要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萧涵予没想到他这么坦白,只好轻轻笑了笑,那种淡然中突然透出的温柔和粲然,即便是皇帝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其实他也不相信凤小凰会娶妻,但是此刻面前的这个女人让他不得不确认了这个事实。
“其实……”萧涵予犹豫了一下。
“凤夫人有话不妨直说。”皇帝颇感兴趣地开了口。
“如果皇上能够下旨要他不得再沾‘赌’这个字,涵予将感激不尽。”她叹了口气,心下却自知即便皇帝下旨恐怕也无法改变凤小凰。
“这有何难?”皇帝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本来还想着要和凤小凰随时赌一局来着,但是没想到他的夫人居然这么轻描淡写地就把路给他封死了。
萧涵予咬了下唇,过了片刻才又开口:“算了,强迫他……非我所愿……”
书房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含笑的声音:“皇上,凤小凰来了。”
皇帝的脸色顿时变了,又是苦恼又是欣喜,一时咬牙切齿,一时却又仿佛欢天喜地,随即他开口:“进来吧。”
房门瞬间被打开了,一个身着青色衣衫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他眉目俊秀,眼睛尤其明亮有神。
“凤小凰,这次你的夫人可是救了朕一命,你不必念叨,朕一定会重赏你的夫人的。”皇帝呵呵一笑,自觉自己算是胸襟广大之人。
这臭小子,上次抢他的酒喝的事情就算了!
凤小凰的目光看向萧涵予,“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一次在街上……和你分手后,我发现了燕家堡的人举动异常,所以就悄悄跟了过去看一看,没想到却发现他进了皇宫,所以后来我也就悄悄易容后进了宫。”萧涵予淡淡地开口,却不看他。
“怎么不跟我说?”凤小凰皱起了眉。
萧涵予微微挑眉,“为什么我一定要和你说?”
“因为……”凤小凰几乎把“我是你的丈夫”这话脱口而出,但是却又猛然刹住。
萧涵予含着一抹讥诮的微笑看着他,“因为什么?”
“因为……”凤小凰突然伸手拉住她,抬起头看向一旁看戏看得兀自热闹的皇帝,“皇上,能不能借你这儿说几句话?”
皇帝只好扫兴地朝内间指了一下,“去吧。”
他的话音刚落,凤小凰立即抓了萧涵予朝内间走去。
进到内间后,萧涵予立即挣脱了凤小凰的手。
“你有没有什么事?”凤小凰却仿佛很紧张地上下打量着她。
萧涵予看了他片刻后,态度终于稍稍软化下去,“我没事。”
“那就好。”凤小凰松了一口气,随即抬眼看她,“我突然发觉,我似乎从来不曾认识真正的你。”
从刚才知道她也来到了宫中,一直到此刻,他才仿佛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
萧涵予低眉垂首,默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片刻后才抬头开口:“因为你看到我的时候,只会下意识地躲避。”
凤小凰看着她半晌不说话,然后却又突然开口:“下次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
萧涵予却摇了摇头,淡淡地开口:“你忘记了吗?我不是说过,要你休妻吗?”
“我不休妻!”凤小凰立即开口,说话的速度很快,没有任何迟疑。
“不休妻?”萧涵予挑眉,“那又何必?若是你不休妻,就一定要做我的夫君了。”
“做就做。”凤小凰皱眉,然后点了点头。
他其实早就觉得,有她这个“妻子”,是一件让他很安心的事情。
她却笑了,“但是……我不想要了。“
“为什么?”凤小凰立即看向她。
“因为……你连一个小小的承诺都做不到,”她微微一笑,“我不要一个承诺给我说不再与人打赌却又接二连三再犯的人。”
“我保证以后……”凤小凰急急开口。
“你保证?”萧涵予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与其听你保证,倒不如……我们也来赌一局好了,如果你输了,你给我的承诺就一定要做到。”
“你要和我赌?”凤小凰疑惑地看着她。
“没错,”她淡淡笑了,“其实我一直……都想跟你赌一局。”
“那么,我就和你赌一局。”凤小凰的眼睛顿时亮了一亮。
“既然皇帝在这里,我们就请他做见证人吧。”萧涵予淡然开口,随即抬脚朝外面走了过去。
“谈完了?”外头百无聊赖的皇帝顿时又兴奋了起来。
“没错,说完了。”凤小凰笑着开了口,“皇上,看来今天要麻烦你了。”
“我就知道你凤小凰一来就没好事,”皇帝抱怨地开口,“说吧,什么事?”
“我要和他认认真真地赌一局,”萧涵予淡淡地开口,随即看向凤小凰,“我若赢了,你从此不得再与‘赌’字沾上任何关系,你……同意吗?”
凤小凰笑了,“没问题。”
“是吗?”萧涵予淡淡地笑了,“如果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有什么要后悔的?”凤小凰笑得活像是只偷吃了鱼儿的猫。
“你若赢了,无论你提出任何要求,我也都会答应。”萧涵予再次淡淡开口。
凤小凰弯了下眉,“一言为定!”
南书房外,明月站在那里已经很长时间了,旁边站着的,还有同样默然的欧阳至上。
“你说,他们在里面会做什么?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出来?”明月忍不住皱起了眉。
“小凤凰做事,从来不用人担心。”欧阳至上静静地开了口,随即抬起头朝天上看去。
此刻的圆月仿佛一轮银盘似的高挂空中,几乎伸手可触。
他在想些什么?
能从他手里逃脱,燕孤城的功夫可见一斑,但是……
为什么他会是“她”呢?
那个清冷的、含着愁的……燕孤红……
南书房内。
凤小凰笑笑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骰罐。
萧涵予的面前同样也放着一个骰罐。
皇帝兴致勃勃地坐在桌子中间的地方,左看一眼,右看一眼。
“我们要怎么玩?”凤小凰看着自己面前的小小骰罐。
“很简单,我们同时出手,然后比大小定输赢。”萧涵予此刻的神色看在凤小凰的眼中几乎就是漫不经心的了。
“我觉得,这不公平。”凤小凰突然摇了摇头,“虽然我常输,但是总比你没玩过这东西的好。”
“是吗?”萧涵予微微笑了一下,“你不是一直说,你要和自己赌一下运气吗?说不定……你会输在我手上。”
她并不想告诉他,其实她很会赌。
如果告诉他了,那不就没得玩了?
“绝对不可能。”凤小凰自信满满地开口。
“快点儿开始吧。”皇帝着急起来,用手敲着桌子示意他们快点开始赌,但是却又突然笑了,“这样吧,我们这次就比谁的点子小谁赢好不好?”
这算不算变相地给凤小凰放水?
萧涵予却笑了,“好,开始吧。”
凤小凰看了她一眼,顺手抓过了骰罐,“那我们开始吧!”
他伸手一拍桌子,色子立即腾空而起,随即他右手一抄,已经将骰罐拿在手中然后兜住落下来的色子,随即只听到骰罐哗啦作响,他的手快眼疾地将骰罐左右摇晃,片刻后“砰”的一声砸到了桌子上。
而对面的萧涵予却在同时只微微一笑,将色子一颗一颗慢慢放进了骰罐,随即开始将它擎在手中摇晃,她摇晃的幅度并不大,在凤小凰的骰罐落下的时候,她的骰罐也落了下来。
嘴角边依旧噙着浅笑,萧涵予挑眉看向凤小凰。
皇帝又在一旁念叨:“小凤凰,大方一点儿,你先开骰罐。”
开就开!
凤小凰深吸一口气,随即一把抓开了骰罐。
皇帝在瞬间一拍桌子兴奋地站了起来,“幺、二、三,六点小!”
凤小凰顿时吃惊地站了起来,他居然掷出了这么小的点数?!
挑眉,看向萧涵予,他笑得很开心,“如果我赢了,你不能再提休妻的事,然后,搬回问琴小筑。”
“是吗?”萧涵予笑了。
凤小凰唇边带上轻笑,“如果我告诉你,没有你在的问琴小筑很冷清,冷清到我都不想回去了,你会不会更开心一点儿地搬回去?”
“真的觉得……没有我,问琴小筑很冷清吗?”萧涵予轻轻咬了下唇。
“是的。”他点了点头,随即笑着开口:“我想不通为什么在我回去的时候看不到那一盏灯光,也想不通为什么没有人在我喝酒的时候弹琴,更不知道以前厨房里那些温热美味的饭菜怎么不再继续供应,当我输掉了衣服的时候,我同样不明白为什么我的房间里不再有新衣服可以穿了……涵予,对我而言,你已经侵入我的生活,让我没办法再回到以前了。”
“但是你一向自由惯了,多了我,会累赘的。”她微微摇了下头。
“可是我已经开始习惯你了,你离开,我却已经开始不适应了。”凤小凰挑起了眉,“我实在不喜欢一会儿习惯一会儿不习惯的日子。”
“我不像你的红颜知己那样可以陪你饮酒纵情。”她依旧摇头。
“但是你会为我弹琴助兴。”凤小凰笑了一笑。
“如果你留下我,你就不能再沾‘赌’这个字。”她却还是摇头,“即便我输了给你也一样。”
“虽然戒赌的过程会很痛苦,但是算了,没办法。”他叹了口气。
萧涵予终于笑了,“为了不让你觉得委屈遗憾,所以,还是看一看我掷出来的点数吧。”
她的手徐徐掀开了骰罐,三只从上到下站成一排的色子立即展现在凤小凰和当今天子的面前,最上面的色子显露出来的那一面,赫然只有一个红点。
她笑了,“一点,我只有一点。”
谁赢了谁输了?
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凤小凰突然大笑了起来,“痛快!痛快!”
皇帝叹了口气。
萧涵予抬起眼睫,看向面前眼神明亮,笑容满面的男子,缓缓地勾出了一抹笑意。
尾声她是谁
问琴小筑内,凤小凰追着萧涵予在不停地问问题:“你真的没有赌过吗?”
“没有。”她回答得很干脆。
“那问瑶人呢?”凤小凰又问。
“没有那个人。”萧涵予抱着琴开口。
“但是我已经试过问琼了,她根本就不会赌。”凤小凰已经满脑子疑问了。
“她本来就不会赌。”萧涵予微微弯了下唇,准备就这样一直跟他装糊涂下去。
“那为什么他们都说有问瑶这个人?”凤小凰一把按住她的琴,随即却突然收回了手,“这琴怎么这么冰?”
“因为这把就是赫赫有名的冰魄琴。”萧涵予抬起头看着他微微一笑。
凤小凰顿时有些失神。
越与她接触,他就会越被她吸引。
但是随即他突然清醒了过来,“这么冰的琴,你抱在怀中的时候不会觉得冷吗?”
“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小姐。”她淡然一笑。
“你……会功夫?”凤小凰吃惊地瞪着她。
“你看不出来吗?”她红唇微弯,带出一抹轻笑。
凤小凰愈看她眼睛就瞪得愈大,突然喃喃地开口:“我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被骗了似的……”
“砰”的一下,不知道什么东西突然砸到了他的头,他顿时跳了起来,“谁?”
“我!笨蛋徒弟!”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萧涵予立即抬头朝院子墙上看过去,就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正骑在上面笑得猖狂得意无比。
徒弟?
萧涵予的眼睛顿时瞪圆了一些。
莫非这个老人就是凤小凰口中那个愈老愈疯癫的师傅大人、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天外叟?
“师傅,你怎么会突然来这儿?”凤小凰仰着头看他。
“你这臭小子,成亲那么大的事儿居然也不跟我说一声,害得我老头子还要巴巴地亲自跑过来看徒弟媳妇儿。”骑在墙上的老人气得胡子都在一翘一翘的。
“谁知道你人跑哪里去了,没赶上我成亲,是你的错。”凤小凰这个做徒弟的非但没有任何愧疚之心,甚至也不招呼他师傅下来,两个人就那样没大没小地拌起嘴来。
骑在墙上的老人却突然鬼鬼地笑了,“你小子厉害,老头子我也不遑多让。”他突然低下头去看着院墙的那一面,“老婆子,上来给我这笨蛋徒弟看一下,看看他的师母到底是什么样子!”
“又在乱说话!”院墙那面的声音冷冷地开口,随即凤小凰和萧涵予就看到一个身着灰衣的老妇人跃上了院墙。
虽然她已经有一把年纪了,而且眉眼间稍嫌冷淡,但是却还是能清晰地辨认出她年轻时的清秀轮廓。
“师傅,你和你的初恋情人和好了?”凤小凰叫了起来,但是随即他就听到了一句更让他几乎摔掉下巴的话。
那句话就在他的耳边响起。
坐在他身边的萧涵予突然站了起来,看着那老妇人温柔地含笑开口:“师傅,你来了?”
凤小凰呆住了。
原来他的妻居然……居然是……
萧涵予回眸看着他呆住的表情大方一笑,尔雅至极。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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