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有人向这位病人推荐了禤国维,听说禤教授治疗皮肤骚痒技高一筹,病人满怀着希望来了。
禤教授耐心地听完了病人和家属的倾诉,又对病人作了详细的检查,结果开出了“桃核承气汤合五积散”,药方中有麻黄、桂枝、大黄、芒硝、枳实,分明是攻湿去实、发汗解表的药剂。
俗话说:久病成良医,病人家属因经常陪同病人就医,也就略知药理,一看处方就有几分不解,几分疑虑:“禤教授,我们看了很多医生,每次开方都离不开党芪之类补气的药,如今天气这么热,病人身体又虚弱,为什么要给大黄、芒硝、枳实这类药呢,会不会有些不妥当?
禤国维料到病人和家属可能不解,就微笑着回答:“没有错,这个病非得用这个方,你们只管放心,三天后就可以见分晓。”
果然如禤国维所言,三天后病人和家属欢天喜地的来了,争着和禤国维说那三剂药好生了得:病人服了第一剂药后,微微出汗,并伴有腹泻,但皮肤瘙痒却明显减轻;服下第二剂药后,腹泻少了,骚痒继续减轻;第三剂药喝下去,天啊,感觉好极了,骚痒微乎其微,病人恢复了正常生活。
事情都在禤国维的预料之中。这时,他才向大家解开了药方之“谜”:我分析了病人的病史和病情,发现病人长期生活在富裕的家庭,平时深居简出,很少运动,体形很胖,吃的又多是些肉食荤菜,所以她的舌暗红苔腻脉滑,一发病就狂躁,这表明她的脾胃受损,痰瘀内生,不可再进补。我的药就是要让她先发外汗行在表之邪,内泄邪于下,然后调理脾胃,给她吃清淡的东西,这样就可以消除瘙痒,达到痊愈的目的。
病人的病治好了,禤国维从不保守,他把自己的经验和体会无保留地告诉弟子们,当然,目的还是一个:为更多的病人解除疾病的痛苦。
这几年禤国维年纪大了,身体不时出些毛病,但他不放在心上,边吃药边工作,极少休息。一次,他左脚足骨不慎粉碎性骨折,上了药固定后医生要求他不要动,绝对卧床一段时间,以便于骨头的愈合。儿子把他背上八楼,没休息两天,一到有他门诊的那天,他就对儿子说:很多外地的病人不知道我的脚摔了,跑来挂我的号,如果停诊,他们不是要白跑一趟?不行,我要马上回去上班。你能有时间背我去最好,没空我就自己慢慢下楼。
妻子和儿子苦劝无效,只好把禤国维背下楼,再用轮椅把他推过马路,推到医院门诊部。路人不知道内情,还以为这位老人是到中医院求医的。弟子们一见,眼圈都红了,病人们也都为他的精神深深打动。
那段日子,弟子们怀着矛盾的心情,轮流上门去背导师。门诊大楼里,禤国维从坐轮椅到改拄拐杖,伤势在繁忙的工作中缓慢好转,他那原本并不高大的身躯却在所有人的心目中显得那样挺拔、高大。
去年,禤国维因为白内障施行了手术,按常规他的眼睛至少要休息一个月。可他三天后又开诊了。弟子和同事看到他的眼睛充满血丝,都心疼地要他回去,他却反过来安慰大家:“没事,没事,我还有你们帮忙呢。我的眼睛不累,看看病人还会好得快些呢……”
这就是禤国维,以病人的需要为幸福,以中医的发展为快乐。
2000次夜诊
(从年近半百到接近七旬,这是一种怎样的坚守啊,牺牲了2000次正常的、阖家团聚的晚餐,牺牲了2000回与亲人散步、看电视节目、休闲娱乐的机会。在医院开夜诊的老教授中,禤国维无疑是坚持时间最长、接诊病人最多、对病人态度最好的一个。)
广东省中医院位于广州市越秀区大德路,附近是过去最热闹的老市区,居民集中,店铺林立,前来就医的人自然很多。加上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医疗单位远不如今天多,群众看病排队成了家常便饭。周末休息想看病吧,医院除了看急诊,正常的门诊全部停止,所以上班一族想看病就很难了。
1986年,省中医院作出了一个当时来说是很超前的决定:每周一至周五,医院增设夜诊,下午六时开诊,晚上九时结束。而且规定有“副主任医师”(副高职称)以上职称的医师都要参加,每周至少一次,以保证群众晚上看病的质量。消息传开,群众一片叫好声。
禤国维是开设夜诊的积极支持者和参与者,他当时已经是副院长,行政事务比较多,苦于为病人看病的时间老是不够,现在好了,他立刻带头参加,每周两个晚上安排夜诊。他觉得,争取多一些的时间为老百姓看病,是一个医生应该尽的责任。
一晃20年过去了,中医院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当年的几栋旧楼,已经被20多层的大厦所取代,但为病人服务的夜诊还在进行,年近古稀的他仍然站在夜诊的队伍中。
实实在在地说,夜诊是件很辛苦的事,白天八小时上班,已经够累了,紧跟着又要接着工作,而且是治病救人的事,能不劳心费力吗!可这年轻人都说累的活儿,禤国维一干就是20年。
让我们一起来看看,禤国维是怎么出夜诊的吧!
下午五点,禤国维就开始准备去夜诊了,几乎每次他都要提前15分钟,甚至半小时去诊室。可在去诊室之前,他在八楼的办公室往往已经热闹起来。
禤国维的号难挂,在医院是出了名的,有些病人上网预订了一个月,也没挂上他的号,还有些人起了个大早赶到挂号处,却被告知“号挂完了”。病人和家属们久而久之摸出了门道:直接上办公室“围追堵截”,请求加号。——禤教授心善脾气好,找到他十有八九能补上号。实在是超员太多补不上号时,还可以求教授帮忙,趁着夜诊时间没到,干脆就在办公室看病开方。只是这样一来,禤教授吃饭的时间又给挤掉了。
病人拿着禤教授的签名高兴地去补号了,或者是拿着处方去药房取药了,禤国维这才腾出一点儿空来,赶紧冲一杯牛奶或麦片,吃几片饼干,如果还有个苹果,他认为这样的晚餐就很不错了。有时工作太多,把吃饭的时间挤掉了,他就把饭给“省”了,空着肚子去看病人。但如果他的助手或学生没吃晚饭就出夜诊,禤国维一定动用手中的权利,态度坚决地让他们赶紧吃饭:“身体最重要,吃完饭再来。我先去诊室了。”
这个时候,禤教授出夜诊的东区七楼还很安静,人也很少。但稍微熟悉禤教授的人一眼就可以判断禤教授在哪个诊室:哪间诊室门口候诊的人最多,禤教授就准在那儿。
本来医院规定,夜诊时禤国维只要看40个病人就算完成任务了,但通常禤国维都要看五六十个病人,特别是周五,许多病人抽时间从外地赶来,禤国维常常要超时两个钟头,最多时看过70多个病人。
一天下午,禤教授感到很不舒服,头疼得厉害,他估计可能是血压高的毛病又患了。他的学生赶快拿来血压计,一测,哇,高压竟达到了190!当晚还要出夜诊,几个学生连忙说:您今晚就别去了,快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禤国维很坚决地摇了摇头:那怎么行,病人都挂上号了,有些还是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的,一句话不看了,就得白跑一趟,病也耽误了。
平时非常随和的禤教授,在这样的问题上却十分坚决,甚至有几分固执。学生们知道他不会改变主意,便退而求次之:那您马上吃药,今晚可不能再加号了。
这一次禤教授作了让步,他很快把药吃了,但不加号的事,他没松口,几个挂不上号、又不知内情的患者,仍旧如愿看上了病。
那天晚上,博士后、助手吴晓霞一直在禤教授身边。禤教授像往常一样,对一个个病人都细致而温和,没有人看得出他在带病工作。他给一个皮肤过敏的患者作了仔细的检查,开了药,还不忘记交代:最近这段时间,记得不要吃牛肉、螃蟹、虾、鹅、鸭,水果不能吃菠萝、芒果、榴莲……病人听了连连点头,吴晓霞的心充盈着感动,她在心里对禤教授说:您总是想着病人,怎么不多爱护一下自己呀!
在左脚骨折的日子里,禤国维的夜诊也没有停。他忍着疼痛,桌子底下的伤腿藏得好好的,有些病人甚至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还是只有助手知道,禤教授因为行动不方便,又不想麻烦别人,就连水都尽量不喝,免得上洗手间。
有一天夜诊刚刚结束,好好的老天爷突然变了脸,狂风大作,暴雨如注,诊室里只有一把伞,却有四个人:禤教授和一位助手,一位护士,还有一位病人。
助手把唯一的一把伞递给了禤教授,因为教授年事已高,劳累了一晚上,身体也不大好。可这么充足的理由到了禤教授那儿就不管用了,他说:“我不急,快给这位病人吧!他在医院等了几个小时,又有病,年纪也比我小不了多少,还是他最需要伞,让他先回去”。
在禤国维的坚持下,那位病人终于接受了这把饱含情意的伞,他是两眼噙着泪走出诊室的。
如今,禤国维快70岁了,还一直在坚持工作,从周一到周六,他的日程排得满满的。亲人和同事、学生多次劝他别再去夜诊,他自己有时也感觉身体疲劳,曾经想过是否把夜诊停了,或者把一周两次夜诊减为一次,这样好集中精力专心做白天的工作。但一看到夜诊时从门外探头探脑、焦急等候的病人,听到他们一字一句关于饱受疾病折磨的倾诉,他就把减少或停止夜诊的念头打消了。面对劝说他的学生,他恳切地说:“没有病谁来找医生呀!病人来一次也不容易,白天要上班、上课,晚上专门来找我看病,总不能让他们看不成啊。”听了导师这番话,弟子们还能说什么呢?
有一天晚上,一位年轻的姑娘来看痤疮,无意中听到旁边有个人说:教授,您这么大年纪,出夜诊太辛苦,还不如取消夜诊,都改为白天的门诊。姑娘立即脱口而出:禤教授,您千万不要停夜诊啊,我在您这儿看了好多次,都是晚上来,不用请假、扣工资,效果又好。您可不能停呀。
禤国维微微笑了。他不善于讲更多的话,但他用自己二十年的坚守,回答了千千万万个病人。也就是说,这20年的7000余天中,禤国维除了每周六个工作日,还有2000个晚上是在医院的诊室里度过的。按每次夜诊看50个病人(其实何止50个啊)计算,2000回夜诊中,禤国维看的病人高达十万人次。从年近半百到接近七旬,这是一种怎样的坚守啊,牺牲了2000次正常的、阖家团聚的晚餐,牺牲了2000回与亲人散步、看电视节目、休闲娱乐的机会。在医院开夜诊的老教授中,禤国维无疑是坚持时间最长、接诊病人最多、对病人态度最好的一个。
医圣孙思邈早在《备要千金方·大医精诚》中说:“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我们把禤国维多年的言行与之对照,不难发现两者的吻合,也就是说,禤国维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了千千万万的病人,什么叫做“苍生大医”。
又是一次夜诊,很普通,也很不普通。
禤国维正在给一个病人把脉,门轻轻地开了,一个从深圳赶来的病人请求加号。他二话未说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就这么一边工作一边加号,不觉加到了第55号。
病人多,禤国维和助手工作很有序,节奏也很快。上一个病人的处方刚从电脑里打印出来,守在旁边的值班护士已经开始叫下一个人的名字。
有人应声而进,禤国维又拿着病历重复叫了一次名,见来人应了,这才放心,多年来他已经养成习惯。治病是人命关天的事,他说哪一个环节都不能乱,否则弄错人麻烦就大了。
大约八点多时,叫一个名字进来了一行五人,其中一人是患者,四人是家属。患者一眼就能看出来,岂止能看出来,简直是吓人,那人一身包得严严实实,仅露出头来还戴着顶帽子,那张脸叫什么脸啊,全让红红的湿疹布满了,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眼角和耳朵都已经溃烂,有液体渗出……
禤国维先请护士关上门,说这是病人的隐私,不要让别人进来,然后开始检查。这个年轻的病人浑身上下的红斑连成了片,完全可以用“体无完肤”来形容,只有手心和手背得以幸免。
因为是第一次来,病情又严重,禤国维问得很详细,连住处周围的环境都问到了。然后开药,说明几种药怎么混合怎么泡怎么用;他又说这种情况最好住院,但暂时没有床位,得等几天。听说病人来自潮汕地区,就劝他们留下电话后先回去,在广州呆着花钱太多。只要一有床位,立即通知他们来。还宽家属的心:病拖得太久了,但别着急,我会尽量想办法。
病人和家属道着谢走了,下一个病人面有难色地进来,找了个塑料袋就要铺在椅子上。禤国维连忙做解释工作:刚才那个病人的病不传染,不用担心……
门外等候的病人渐渐少了。时钟指向22点26分时,禤国维看完了当晚的最后一个病人,又是整层楼最后一个结束夜诊。他脱下白大褂,露出了里边的衬衣、领带,还有西装。把所有的东西归了位,关好了门窗,关好了灯,禤国维才放心地和助手一起下楼。
大街上车水马龙,灯红酒绿,一派盛世景象,这和医院的诊室似乎完全是两个世界,那里总在进行拯救健康和生命的拼搏。对比之下,禤国维更觉得自己的工作在平凡之中透着神圣,透着重要,病人把健康和生命交给了医生,这种信任和嘱托有多重的分量!一个有良知的人,在这份责任面前是永远无法麻木和草率的。
至今,禤国维的夜诊还在照常进行,加号也在照常进行……
恩师如父
(禤国维的学生们都说:师从禤教授,是我们的幸运。而对于所有善良的人们来说,祖国有这么源远流长的中医药学,百姓有禤教授这样的好中医,又何尝不是一种福气!)
“师者为师亦为范,学高为师,德高为范”。禤国维学高德也高,堪称师、范两全。弟子们说起恩师,都满怀敬意,满怀感激。
博士研究生吴元胜和导师禤国维的交往,是从考博后的一个电话正式开始的。
那是2001年,西医硕士吴元胜久闻导师的大名,景仰导师的医术医德,报考了禤国维的中医博士研究生。但他知道报考人数比较多,名额却只有一个,高手云集,竞争十分激烈。招生考试结束后,虽说吴元胜对自己的成绩和实力很有自信,但毕竟与禤教授素昧平生,没有任何家庭背景,又没有钱给导师送礼,他不由得担心导师会受社会上一些所谓的潜规则的影响,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可吴元胜那么想成为禤国维的弟子,能有机会在导师的教导下继续深造,将来在中医皮肤病学领域有所建树,他相信导师如果知道,会理解他的心情。于是,他鼓起勇气给禤教授打了一个电话,把自己的学习、工作和理想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导师。禤教授认真地听完他的话,恳切地回答道:别担心,博士研究生的招生一定会按照公平、公正和公开的原则,按考生的成绩录取。你要努力学习、工作,静候佳音。
禤教授话语真诚、态度和蔼,没有一点居高临下的架子,也没有半点马虎了事的敷衍。放下电话,吴元胜如沐春风,心境一下子平和多了。能够跟随这样的导师学习,该多么幸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