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凤泣一
边塞的夜，总是冷得很凄凉……
这些日子不知为什么，如何都无法驱走仿佛无尽的寒冷……薛离崖起身走到火炉旁，想要加些炭火，却发现炭早就用完了。
听见身后有人进来
“阿红，把药放在桌上吧，再拿些柴火来。”
却听身后，碗被重重地放在桌上，薛离崖立时回身，却只看见叉着腰的姜岩，没好气地对自己说话：“是！将军大人！”
自从姜红走后，姜岩就被薛离崖使唤来使唤去，他一个军医都成小侍童了，真不知道当初姐姐怎么受得了！这下还要好，直接叫他姐姐的名字了。
姜岩气呼呼地撩开帘子要出去，回过头对着朔璃一句：“我可不是我姐！”
薛离崖一怔，迅即苦笑着摇头，笑现在连个军医都要爬自己头上来了，自从姜红走后，将士们也不知道是在和他赌什么气似的，好像是他让姜红走的一样，不过确实是他，让她走了，竟然，连挽留都没有……更笑自己，竟然会错把别人叫做阿红……他到底怎么了……
薛离崖看着空荡荡的营帐，一阵寂寥和凄凉袭来……真的……很冷……
“将军别来无恙？”
薛离崖一惊。
“谁！”
回身看见火炉旁已经来了许久的隐。
隐微蹙眉，这个薛将军似乎也不像像传闻一样厉害么，怎么自己进来这么会儿了，他都没发现？
薛离崖定了定神，没想到自己竟然连有人进来都不知道……到底……
隐上下看着离崖。
“将军可还好？”
看着离崖的脸渐渐白了，不会是自己吓到他了吧！
薛离崖摆摆手，勉强正色道：“没事，皇上要你传话么？”
隐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送到离崖面前。
“看了就知道。”
薛离崖接过，展信一行行越看眉头越是锁紧，猛然抬起头。
“什么意思？”
隐歪着头一笑
“就是这意思。”
……
漠北狂沙飞扬，无限的苍穹繁星下，四匹边疆宝马急飞驰着渡荒原……
森冷的大殿里，微弱的昏黄明灭。
高高的王座下，两个男子各自站在大殿的一角。轮椅上的一人缓缓回过身，看着王座上的男子邪魅地笑着。
绝尘缓缓合上眼睛。
“真的要这么做么？”
朔璃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笑得残忍。
“有何不可？”
绝尘蹙眉，总觉得今天的朔璃很陌生，冷得可怕……
“皇上，恕臣直言，金罗的戒律，七国中的一国灭，必将引来更大的血光之灾，这样……”
朔璃笑着向后靠去，单手支着下颌。
“是么？”
沉默刹那冰封，他们的王，他们已经无力阻止什么……这样的朔璃，从何时起，竟然拥有了如此浓烈的野心，甚至已经想要染指整个大地，是否这场灾难，从一开始就无法阻止了……
朔璃缓缓站起，一步步走下高台，眼里的幽深愈浓，看着一度沉默的薛离崖。
“你们能保证，那些国家不会想要毁掉琉璃？”
朔璃转头看向一旁的绝尘。
“能保证，他们都不会来伤害落尘？能保证下次，她还能这样完整回到孤的身边？”
绝尘颤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朔璃眼里闪烁的恐惧，旋即邪魅依旧漫上嘴角。
没错，现在的七国早已不是从前的样子，动荡的局势，王朝里的勾心斗角和杀戮，确实会给现在的琉璃带来很大的威胁……也确实，再也不能让落尘经受再次的惊险，他会因此疯掉的，他知道，现在的他已经无法保护落尘，但是至少，他能守护她的笑容，守护她的一片安宁……可是，真的要为此而让金罗燃起战火，要让杀戮蔓延？这真的是唯一能够保护落尘的办法？现在的朔璃，真的可以为了落尘，让自己背负起如此巨大的罪孽么？
“皇上真的觉得，这样就能保护皇后了么？”
薛离崖突然抬头直视朔璃，难道现在的朔璃，不是只把落尘当作一个借口么？
薛离崖看见朔璃眼里刹那间的恍惚，刹那间又恢复了残忍的笑意。
“那将军觉得，孤是为了什么？”
绝尘听见离崖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咯咯的声音。
朔璃冷哼一声，背过身去，仰起头长长舒出一口气。
“按计划去办，没事就退下吧。隐，你留下。”
待到薛离崖和绝尘退下，隐从怀里拿出一封黑皮的信。
“这是在那个杀手的怀里找到的，我们找到她时，已经……”
黑色的信封发出浓重的腥味，是血……
朔璃接过信，在手中紧紧握住，没有表情。
“好好安葬吧。”
牺牲，总是免不了的……
……
又是桃花盛开时，纷落的粉色花瓣间，华服的女子甩袖翩舞。粉嫩的容颜连花都羞愧红了脸，一笑倾城……
走廊里的男子久久停留，再也无法移开眼睛，温婉的笑不知觉漫上嘴角……
一曲终，裙摆间的波浪渐渐缓和，女子回身，对着走廊里的人灿烂笑开。
“哥哥！”
……
温润的泉水缓缓注入杯中，氤氲的香气弥漫。
落尘利落地收起水柱，莞尔一笑。
“哥哥怎么来了，是有事么？”
绝尘拿起杯子，又缓缓放下。
“……不是，只是来看看你……”
落尘小小抿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很好，这山涧泉水就是好。
暖风和煦，吹过女子满溢幸福的脸，吹乱了鬓角的发。
绝尘抬手，轻轻把散乱的发重新捋到落尘耳后，满是温柔。
“落尘，你幸福么？”
毫无犹豫，小丫头用力点点头。
“嗯！”
落尘看不见绝尘眼里的满是担心，担心落尘再次受到伤害，害怕这样的笑容，自己再也看不见……他真的可以，为了保护自己的这个小小幸福，而引起更大的轩然大波吗？这样，落尘真的会比现在更幸福吗？真的，可以吗……
“小姐，姜红大夫送药来了。”
水兰一让身，身后的姜红恭敬俯身，却被落尘截住。
“阿红姐姐！”
姜红俏皮地抬起头眨了下眼睛，落尘立时嘟着嘴撒起娇来。
“姐姐又游戏弄我！”
姜红放下手里的药。
“好了好了，下次一定不会了啦！”
落尘故意让开一步，拒绝吃药状。
“不干，你每次都这样！”
姜红赔着笑，偎到落尘身后。
“好了好了，先把药喝了吧。”
落尘瞥了一眼桌上黑糊糊的东西，委屈道：“可以不喝么？反正我脸上现在的这点东西用头发遮住就好了。”
回宫后每天都要喝奇奇怪怪的药，她就要成药罐子了，反正现在她对这个容貌也习惯了，也没什么不好的，上次水兰还说这个红斑样子像只红色的蝴蝶一样，蛮好看的嘛。而且……朔璃说他不在乎……
“不行！”
亭子里的众人立时回头，看见那个邪魅的王者，依旧将阳光挡在身后，一步步走来。
落尘忽然有那么一刹那的错愕，刚刚朔璃的“不行”是什么意思……
朔璃走到桌前，端起药碗送到落尘眼前，温婉一笑。
“听话，也是为你好。”
什么？为什么？难道……其实你……依旧在乎么？
落尘呆呆看着朔璃的眼睛，今天她什么也看不懂，仿佛那日在庙会灯下的人，在荷塘烟火下的人，不是现在眼前的人，依旧对自己温暖笑着，怎么感觉，变得那么冷了……
“朔璃……”
朔璃抬了抬碗，交到落尘手里。
“听话。”
落尘看着浑浊的药汁，缓缓抬起凑到唇边，一口一口，明明是和平时一样的药汁，为什么今天，那么辛苦……苦得，她的眼泪都忍不住了……
待到落尘喝完一整碗药，朔璃接过药碗，在落尘的额上烙下一吻。
“好孩子。”
落尘紧紧蹙着眉，忍耐着嘴里剧烈的苦涩。心里有东西重重敲打着，一下下，提醒着她什么，提醒着她，想要一度忘记的什么……很痛……
落尘眼里的落寞在绝尘的眼里越放越大，想要伸手去抓住什么，却只有粉色的衣袖划过指尖。只能看着落尘再次就这样被朔璃带走……
姜红深深叹息，收起药碗要走，转身却看见身后的某人，不知在那里站了很久了……
姜红别开脸，敛起惊吓。
“将军别来无恙……”
真的是别来无恙，薛离崖缓缓一笑。
“别来无恙……”
再一次，姜红与自己擦肩而过，而他，却连怎么挽留，都不知道……
……
洛水宫里一片凄清，剧烈的咳嗽声响彻整个宫殿。
老太医再次把了把脉，重重摇了摇头。
沙曼后的人立时撩开帐子握住太医的手，满眼恐惧。
“太医……告诉我……孩子，会不会有事……太医！”
老太医立时挣脱李妃的手。
“娘娘放心吧，孩子很好……只是……”
“只是什么？”
老太医犹豫着。
“只是娘娘的身子，恐怕无法承受生产之苦了……”
听见孩子没事，李芙似是大大舒了一口气，重新靠回床头，苦笑着，抚着自己凸起的肚子
“孩子啊，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老太医叹了口气，把房方子交到身旁的侍女手里。
“娘娘，老奴就先退下了，照着方子喝药就好了。”
李芙似是没听见，继续对着自己的肚子喃喃自语。
老太医和宫女面面相觑，一同退了出去。
……
落尘提着手里的东西，急急赶到洛水宫，今个一早，要不是宫女们私下议论，说是李妃病了，她都不知道李芙竟然是一个人住在洛水宫，而且只有一个宫女照顾着。一个人怀着孩子，竟然还病了……而她，竟然一点不知道……
如今的洛水宫竟然像个冷宫一样，何其凄冷……
还没进到房里，就听见房里的人剧烈地咳嗽着，落尘来不及敲门，一把推开跑了进去。
青纱遮掩下，女子的脸色白得吓人，眼窝深深陷下，铁青……怎么会这样……从前那个羞涩的少女，如今却成了深宫怨妇般……前不久还好好的……是怎样的折磨和凄苦，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现在这样……
“小芙……”
落尘听见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床上的人似是受到了惊吓，忽然停止了咳嗽，旋即又更加剧烈地咳嗽起来。
落尘立时撩开纱帐，想要拍拍李芙的背，却被李芙一把推开，幸好水兰接住了。
“你干什么！小姐可是来看你的！”
水兰紧张地查看着落尘。
落尘摆手示意水兰退下，旋即坐在床沿，看着李芙痛苦地从枕头底下掏出一瓶药，立马服下，渐渐平息了紊乱的气息。
落尘想要说什么，却始终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很明白，因为她，让眼前这个那么胆小羞涩的孩子受了多大的痛苦……
李芙始终没有去看落尘的脸
“多谢娘娘前来探视，我没事，娘娘请回吧。”
“小芙……”
落尘看着李芙凸起的小腹，苦笑。
“我明白你现在的痛苦……真的明白……我也当过母亲……”
李芙冷笑。
“你明白，你拥有万千宠爱，你什么都有！而我，只有这个孩子，只有他！就是你！让我和孩子注定永远什么都得不到！”
落尘语塞，沉默良久。
“十一和楠姐姐呢？”
良久没有回答，落尘看见李芙重重闭上眼睛，似乎极度不愿回忆，旋即咬着牙挤出几个字
“一个疯了，一个随她爹爹流放了……”
落尘瞪大了眼睛，李芙简单的几个字，没有语调，却给落尘带来了无比的震惊，她从不知道，在她离开的时间里，还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这样凄凉……她真的，是个不称职的皇后呢……
忽然想到什么，落尘“唰”地站起身，冲出门外。
至少，要让朔璃来看看小芙，至少，他也是孩子的父亲……她不可以自私……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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