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想起孩提时分常见的一位补碗的老人。
他扛着一条板凳,板凳上挂着一只小木桶,走街串巷地吆喝——有烂碗破碗拿来补呦……
老人补碗像绣花,凡是烂了的碗,拿给老人,老人就用自制的钻头,配上二胡拉杆一样的东西,把钻头别在弓弦上,固定住,来回拉,直到钻成了两毫米左右深度的眼儿,沿着碗的裂痕钻下去,然后,把烂掉的碗碴拼在一起,用订书针一样的补碗钉把裂纹巴在一起,接连钉下去,碗就又能化零为整了。
我曾听过这个补碗老人的故事,在饥荒的年月,老婆带着儿子跟人远走他乡,还带走了家里所有值钱的家当,老人没恼;文革时期,因为会补碗的手艺被批斗为小资本主义,整天游街,老人没恼;走夜路的时候,被毒蛇咬伤了腿,一直瘸下去,老人没恼……
老人从不怨天尤人。他信老理儿,他常说,谁说破镜不能重圆?瓷碗碎了,只要还有碗片儿在,我就能还原成一个“新碗”,何况这糟糕的命运?
有人奚落他说,碗破了,你在上面打的都是补丁,还是当初那个碗吗?
老人说,我那是在碗上绣花呀,再说,正因为有了那些补碗钉,我们端起碗时,也不易失手滑落呀!所有的苦难都是防滑的!
这是我记得补碗老人最深刻的一句话,补丁是让我们用来防滑的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