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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一直都在

(一)

“丁冬丁冬……”天翔一打开铁门,看到那个看上去和他一样困惑的女生。

“你?”

“你?”

他们异口同声地喊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家?”

“你家,谁要找你了?我也不清楚,我只是照这个地址找过来的。”

天翔看了看纸条,“真是的,蓝先生?连名字都没写清楚,你这样怎么找人?”

“为什么要知道那么多,反正称呼蓝先生就好了呀,到底蓝先生在哪里?我没空理你,还有正事呢。”

“如无意外的话,我大概就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位蓝先生,因为这间屋子里不单只有一位蓝先生,先生也只有一位,连人也只有我一个。”

紫骐转过身,嘀咕着,“怎么会是他?可是也没办法呀,如果不硬着头皮上,以纷就会被当作旷工,就不定还会面临被辞退的后果,反正也只是一个星期,咬咬牙就过去了。”

天翔觉得她真是个怪人,每次出现都有意外状况发生,“哎,你一个人自言自语什么呢?”

“没什么,从现在开始的一个星期里,我就是你的保姆,我会尽力做好自己的分内事,放心好了。”

“哦,你就是那个礼物吧?我真好奇你到底有几个身份,每次见你都是截然不同的角色。”

“礼物?”紫骐一头雾水。

“进来吧,关铁门。”

紫骐和天翔盘腿相对坐在一张茶几前,天翔在一张类似契约的纸上写着东西。

“对了,听说你叫林以纷?”天翔埋头写东西,没有看她。

“啊?哦,是吧。”

天翔觉得有点不对劲,抬眼看了看她。

“是的。”紫骐连忙把句子变成了肯定句。

“屋里不用每天打扫,因为我讨厌扫地时灰尘满天飞,拖地也是一个星期一次,我也受不了地上湿答答的样子,还有,我不喜欢陌生人随便进我的厨房,所以你要进去弄东西之间要向我汇报,对了,还有一点,不要乱闯进我的卧室,因为我一般都不习惯穿睡衣睡觉,特别是那间房间,一步也不可以靠近。”他指着楼梯旁紧关着门的房间。

紫骐觉得他说的那些规定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根本就是有意刁难,“你说完了吗,现在可以轮到我发表意见了吧?”

她拿过那张“一星期雇佣条约”,粗略浏览了一下,“蓝先生,请问我这个生物在你家里到底要干什么?不用打扫,房间和厨房也不可以进,你干脆给我套一个项圈,把我放在院子的狗屋里得了。”

“怎么,你有兴趣当狗吗?我家可很长时间都没养宠物了,我也正在考虑这件事。”

“我可是很认真很严肃地问你。”

“放心,反正你绝对不会空闲的,我保证。”他的话真是容易让人打从心底地觉得不安。

而紫骐呢,只得“既来之,则安之”了。

天翔端着一杯茶,透过窗子,看到紫骐正在剪着院墙底下的杂草,“真是闲着没事干。”他躺在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杂志。

“夏紫骐,你一整天跑哪去了,我命令你十分钟内出现在我面前。”

紫骐让手机离自己的耳朵远一点,待到手机里没有再传出声音了,她才又接听,“你吵什么呀,我又不是你的奴隶,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你现在到底在哪里,把经纬度给我报上来。”

“我……我在以纷家。”

“那十分钟后再见。”

“喂,喂。”

哲枫挂断了手机。

“糟了,这家伙一定火速赶往以纷那了,我必须要赶在他之前先到。”紫骐扔下大剪刀,扫了一眼周围,目光落在天翔那辆自行车上。

(二)

“夏紫骐,夏紫骐……”哲枫见以纷家大门开着,便自己进去了。

“夏紫骐,你在哪?”

其中一间房间的门开了,一只高举的手伸了出来,但人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你在里面干什么?”

那只手晃了晃。

“出来呀。”

它又摆了一下。

哲枫觉得情况不大妥当,慢慢靠近,想把门打开,可里面被顶得死死的。这两个人就这样,一个在里,一个在外,你一推,我一顶的,没完没了。

哲枫稍稍加大了力度,伴随着门开,里面的人也与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哲枫顿时傻了眼了,他看到一个倒落在地的脸上缠着纱布的人,还有看似正准备从外面翻窗进来的紫骐。以纷在地上痛苦地叫唤,摸着自己撞伤的胳臂。

“紫骐,以纷?”哲枫有点迷惑。

紫骐从窗台上跳下,还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顺顺气,抓起桌上的水就灌进嘴里,还不断地耸着肩膀,呼吸急促。

“你去参加马拉松了吗?”

“啊,没有呀,我,只是想练习一下翻窗,有利于减肥。”紫骐扶起以纷。

“你怎么回事呀?”以纷憋着火气,低声说。

“还不是因为你。”

哲枫看着以纷包得像个木乃伊的怪样,“我找紫骐,你为什么举手?”

“举手怎么了,法律又没明文规定不能举手。”

“你的脸?”哲枫对以纷裹在纱布里的脸有点感兴趣了。

紫骐眨了眨眼,计上心头。她赶紧把哲枫拉出去,关上门,将以纷锁在房间里。

“你要干什么?”哲枫百思不得其解。

“哦,你快回去吧。”

“你呢,不跟我走吗?”

“我要留在这里照顾以纷和奶奶,你也看到以纷包着头了,其实她现在长了一身的水痘,水痘是会传染的。”

“那你还留在这里干嘛,跟我回家。”他拉着紫骐想走。

“等一下,我不会有事的,因为我小时候出过一次水痘,每个人一辈子只会长一次,所以我很安全,可是你,你有出过吗?”

“拜托,小时候的事哪能记得清楚。”

“所以呀,为了安全起见,你还是离开这里吧,你不是接下来把行程排满了吗,要是脸上长满水痘怎么办,快走吧。”

“可是你。”

“我会留在这里直到她痊愈才回去。”

“那得多久?”

“很快的,你不用担心我了。”紫骐边说边把哲枫推出了门口,硬把他塞进车里,“记得,在这段时间里不要再来了,有事电话联系。”

哲枫还想嘱咐些什么,可她一掉头就没影了。

(三)

天翔在铁门外徘徊,终于看到紫骐和他的自行车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天翔面有怒色,“你去哪了?”

“出去转一圈透透气而已。”紫骐自知理亏,音量也降下来了。

“有你这么做事的吗?刚才还好好地在剪草,一回头人就没了,连车也不见了踪影,我差点以为你是小偷,要报警了。”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谁是小偷了,就算我现在是你雇回来的,可也还有自尊,你怎么就改不了随便污辱人的毛病。”

天翔一听到“自尊”这个词,就想起在宴会的那晚,紫骐洒了满天的碎纸,并激动地脱口而出的那一番话。他一下子泄了气,发不出火来。“别忘了你现在是二十四小时保姆,以后如果要离开我的视线,一定要先通知一声。”他把自行车的车把接过来,帮紫骐把车推了进去。

“我现在要去修还没修完的草。”

“我现在要去洗手间了。”

“我现在要洗澡了。”

“我现在要去晒衣服了。”

……

天翔一直卧在沙发上,紫骐隔个三五分钟地就来进行一次汇报,搞得天翔什么也做不下去了。

“我现在要去休息了。”紫骐“汇报”完就上楼了。

天翔琢磨了一下,敲响了她的房门。

“你是故意的吧?”

“故意什么?”

“你根本就是存心报复,报复我白天对你说了过分的话。”

“你还知道自己过分呢,不错,有进步,可是,你说什么报复的,我有点搞不明白。”

“你知不知道你一天下来对我说了多少废话了,烦得我坐卧不安。”

“这不是你要的吗,你说过只要离开视线,就得通知一声,我是按着你的话做的,又怎么了?”

天翔知道自己拗不过面前这个牙尖嘴利的丫头,不得不败下阵来。

“好,现在我重新声明,一,在这个屋子里的一切活动都用不着汇报,二,离开这个屋子超过半个小时才需要通知,清楚了吗?”

“清——楚。”紫骐故意拖长了声音,不耐烦地说。“那请问我可以躺到我的床上了吗?”

天翔实在是拿紫骐没辙了。

(四)

淅淅沥沥的小雨刚下过,清晨的风凉凉的,让人倍感神清气爽。

山中弥漫着一层厚厚的浓雾,把青翠欲滴的树丛也染成了灰白色,和煦的阳光一缕缕钻过叶缝,形成满林的“丁达尔效应”景观,犹如挂起了一张张薄纱。一只不知名的鸟鸣叫着划过天空,俯视到曲折的山路上移动着的两个小点,那就是天翔和紫骐。

“你怎么搞的,一大早就把我拎到这个荒山野岭里,还让不让人活了?”

“我说过,你要是嫌呆在我家太闲,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天翔看着紫骐累得快趴下的样子,在心里偷着乐,他突然觉得紫骐很可爱。

“我现在是不怎么失望,我是绝望。”

“不用急,很快就到山顶了。”

紫骐看了看还距离老远的山顶,像瘪了的球一样瘫下来,“你该不会要我陪着你爬到最上面吧,我不要。”

“你能不能拿出点敬业精神,快跟上来。”

紫骐擦擦额头上的汗,又捶了捶腿脚和肩膀。

“林以纷,林以纷。”

紫骐还没习惯对这个名字做出反应,不由得总是慢半拍。“知道了知道了,跟催命似的。”紫骐不得不又上路了。

这一趟旅程可谓让紫骐“身心交瘁”。

天翔倒是还精神焕发,到了山顶上还有心情伸伸懒腰,活动活动筋骨,可苦了几乎是爬着上最后那一百多米的紫骐。她完全瘫软在山顶的一快巨石上。

“你还好吧?”天翔做了个扩胸运动。

“你觉得呢?大白天的怎么多了这么多星星。”紫骐望着天空发呆,疲惫得几乎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了。

“我看你是缺水了,所以头昏眼花,呐。”他从包里取出一瓶水,打开瓶盖放在紫骐身边。

缓了一会,紫骐终于可以坐起来了。

“你平时是不是没活动过,居然才爬这么矮的一座山就累成这样?”天翔带点嘲笑的语气。

“这也叫矮,你以为你的海拔很高吗?”

“你怎么像一只刺猬?全身长满刺,随时武装起来准备扎人,无论前一秒有多累多疲倦,一跟别人争吵,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像注入能量一样,永远都消耗不完,真是怪人。”

“你这么强当然不会懂,当身边没人保护自己时,就要自己保护自己,所以这些自卫的能量是必须的。”

保护?天翔不由得想起那天在江家的铁栏杆旁目睹紫骐被一帮女人欺负时无助的样子,也许他真的能体会紫骐的话。

“讲得跟真的一样。”

“这本来就是真的,是我二十年积累的至理名言之一呢。”

“彩虹。”

天翔像是看到奇迹般,指着架在群山上的一条淡淡的彩虹,惊喜地叫起来。

紫骐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特意睁得大大的。“真的耶,真的是彩虹。”

但是,她看着眼前这个男生那么感动的表情,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他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兴奋?紫骐原以为只有自己才会因为赋予了彩虹那么多唯美的定义而如此珍视它,可……

“你喜欢看彩虹吗?”

紫骐慌忙把视线抽回来,“啊?当然啦。”

“有关彩虹的传说听过没?”

“不仅听过,我还自己编呢。”紫骐有点得意。

“你自己编?传说是可以随便偏出来的吗?”

“那你知道传说是靠什么存在的吗?”

天翔想不通,直摇头。

“相信,因为世间有相信,所以传说才不会断绝,一代代地传下来,相信美好的事物,相信希望的存在,所以传说本身的真假就变得没那么重要了,就像观音山上的佛米,就像宇宙中的月球,本来都是很美的,因为把真假都揭露出来了,所以很多东西都变了质。”

“那有人相信你的传说吗?”

紫骐被这个问题困住了,“也许有吧,在地球的某个角落里,也许有。”

彩虹淡掉了。他们一直静静地眺望着远方,眺望着同一方向。

天翔抬起手臂,食指和拇指做了个四十五度的手势,正举到眼前时,紫骐突然打了个喷嚏。

天翔把手放下,用一条毛巾围着她的脖子。

紫骐难为情地看着他。他也尴尬地收回目光,“运动后不把汗擦干就吹风,很容易着凉的,真是没常识,走吧,免得你生病了把细菌传播到我的屋子里,还拖累我。”

紫骐的心暖暖的,虽然天翔还是有点嘴硬,但她现在似乎隐约感受到了他隐藏在骨子里的善良。

“啊,怎么下山会这么难?”紫骐又摩擦掉了一块松掉的泥巴。她下山时总是时不时地滑倒,裤子上全沾满了泥巴。

“等一下,你先站着别动。”天翔攀着那些陡坡旁的树干,先到达平坦的地方立定,然后张开双臂,“下来吧,我接着你。”

紫骐愣了一下,很安心地跳进他的怀抱里。

就这样,天翔一直打头阵,护送紫骐到了山脚下。

“喂,”天翔回头看着紫骐,“又怎么了?走呀。”

“我……”紫骐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左脚的鞋底已经快脱落了,根本走不了路。

“你怎么穿这种鞋来爬山呢?”天翔有点埋怨。

“你真是奇怪,我现在又不是搬家,难不成会把所有的鞋带过来,当然只穿了一双,而且,我哪知道连保姆都有陪爬山这一项义务呀。”

天翔无话可说,背过身去,半蹲着,双手撑在两膝上。

“干什么呀?”

“背你呀,如果不想光着脚回去的话,那就在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上来。”

紫骐有点尴尬,“哦。”

天翔缓慢地走着,慢到时间都快静止了。

“是不是很重呀?”紫骐根据他的速度发出了疑问。

“还好啦,比一头猪轻点。”

“你。”

“如果你想帮我减轻负担的话,就不要再开口。”

走了挺长的一段路程,紫骐忍不住又说话了,“我说最后一句,你的背很温暖,像我哥。”

天翔停下脚步,愣了一秒,又继续向前。

(五)

哲枫以前还不觉得生活中居然会有这么无聊的时候,就算之前没事干一个人呆在家睡得天昏地暗,也会感觉很充实,可现在,自从遇到紫骐后,他唯一充实的生活方式就是恶整她,欺负她,照顾她,保护她……反正一定,必须有夏紫骐的存在,所以,他现在好不踏实,一会瞪着眼睛看天花板,一会抢信姨的花洒不停地浇花,一会对着手机发愣……每个地方,每件事情都持续不到十分钟。

信姨只好在一旁唉声叹气。

紫骐从洗手间出来,突然在天翔规定不让进去的那间房间前停住,“到底里面有什么秘密,会不让人进去?”她的好奇心在涌动着。

“林以纷。”

紫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厨房门口,“到。”

“进来帮忙。”

紫骐很意外,像一座瞪大了眼的化石。

“发什么呆,快点呀。”

“哦,遵命。”

紫骐看着天翔很认真很熟练地操纵着每一个步骤,很是惊奇。

“你老这么自己做菜吗?”

天翔正在埋头准备做披萨的材料。“嗯,一个人没事干的时候,喜欢乱研制一些新菜式,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不过也老是失败,还常常吃到拉肚子。”

紫骐扑哧地笑了,“原来厨房对你来说这么精彩,怪不得不让人进来。”

两人合作着忙开了。

“哎,你在搞什么?”天翔看到紫骐拿了些芹菜和胡萝卜在披萨上拼出了一个笑脸。

“不是说可以随意发挥吗,怎么做都行吧?”

“可是。”

“要不我们比一下,”紫骐又把一条葱放在中央,“这是界线,那边是你的地盘,这边是我的,我们各自设计,随意选材料,看看谁做出的比较好。”

“来就来,怕你吗?”

两人开始抢起盘中准备好的各种材料。

“这是我先抢到的。”

“又没有你的名字。”

“你怎么可以耍赖。”

“你的很丑耶。”

……

“好了,你负责照看一下时间,我出去一会,很快就回来。”

紫骐目送天翔开车出去,脑袋靠在门上发着呆,“真是个双重性格的人。”

(六)

记不清呆了多久,她刚想进去,瞅见另一辆车开了进来。她注意地看了看,觉得特别眼熟。隔着前玻璃,她看到哲枫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哲枫,他怎么来了?,糟了,不能让他看到我。”

紫骐一溜烟跑进了屋里,扫了一眼四周,她躲进了那个神秘的房间。

可是,让紫骐意想不到的是,她被房间里的景象吓到了。里面的摆设还有一切的装饰,全都来自十年前她哥的房间,两者居然一模一样。而床头柜上放着的还居然是她和天翔小时候的一张合照,那张一直都贴在天翔小钥匙扣相框里的相片。她慢慢地靠近那张照片,心脏怦怦地加速跳动。房间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心跳和脉搏声。

“哥?”

她意识到这两天一直在自己身边的那个所谓的蓝先生,也许就是自己苦苦惦记着的哥哥。而当外面传来哲枫的声音时,紫骐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因为哲枫口中所叫唤的就是“天翔”这两个字。

“奇怪,开着门居然不在家,天翔也太不小心了吧。”哲枫掏出手机拨了号码,这时外面传过来天翔的手机铃声。

天翔出现了,“你怎么来了?”

“来探视一下你这个光棍的单身生活,不欢迎吗?”

“从某种程度来说,现在不是单身。”

正在哲枫思索天翔那句话时,房间里突然传出来一阵惊慌的叫声,接着紫骐冲了出来。

“紫。”哲枫名字还没喊出来,他的嘴巴就被紫骐的唇给堵上了,他惊讶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天翔看到紫骐吻哲枫的那一幕,心里咕咚一下掉到了深不可及的无底洞,他也搞不清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心理反应。

“你……”哲枫看着紫骐像是闯下了弥天大罪的愧疚的脸,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

三个人就都沉默了。

天翔紧紧地攥着手上的袋子,一把塞进紫骐的怀里,“给你的。”

他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紫骐看着他远去,心乱如麻。

“什么味道,像是烧焦了东西?”哲枫嗅着空气。紫骐像是突然醒过来,冲进厨房里。她看着手中焦透了的披萨上那一张已经模糊的笑脸,心里忐忑不安。

天翔将大量的水泼向自己的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的脑海里总是不断地放映着刚才那一个画面。

(七)

哲枫和紫骐坐在门前的石阶上。

“你是替以纷来的?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实话?”

“反正就是不方便说,你就别再问了,还有,答应我一件事,不要告诉蓝先生我的真实姓名,称呼我以纷就好了。”

哲枫犹豫了,但还是选择相信紫骐。“所以,刚刚你……”他看着紫骐的嘴唇,想暗示什么。

紫骐反应过来,“不好意思,我是怕你会乱说话,所以……你不要放在心上。”

哲枫顿感失望,偷偷失落着。“这是什么?”他盯着天翔刚才给紫骐的袋子。

紫骐拆开,看到一双崭新的白色球鞋。

哲枫开始有点吃醋,“为什么要送你鞋?你们很熟吗?”

“只是雇佣关系而已,我的鞋坏了,没鞋怎么出门?”

紫骐凝视着那双鞋,闷闷不乐。

黄昏日落,天翔在院子里拼命地一个劲投球,直到精疲力竭地瘫软在地。他心里突然间出现了一个缺口,空荡荡的,至于是失去了什么,他触摸不到,也感觉不到。

“水。”紫骐递过去一瓶水,可他并没有喝,只是往头上浇灌。水一直流遍他全身。

“谢谢你的鞋,很漂亮。”

天翔看着紫骐脚上正合适的白球鞋,装出一脸的不在意,“没事,我只是随便报了个号而已,看都没看呢,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其实他明明曾经很认真地为紫骐挑选鞋子,鞋店的服务生还问他是不是给女朋友买的,他保持沉默了,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他站起来甩甩头上的水,进了屋里,剩下紫骐还在蹲着,陪着旁边也一样孤单的篮球。

哲枫看着紫骐对待天翔那种完全异常的态度,没能想通,心也不踏实。

(八)

晚上,三个人坐在餐桌前吃饭,紫骐和天翔面对着就坐。

紫骐一直在偷偷看天翔,根本没吃上几口。

天翔也一直不开声,默默地注视着筷子上沾着的几粒米饭,把上面的那团饭夹起来又放下,来来回回好几次,就是一直不送进嘴里。

哲枫似乎也感觉到气氛的异样,“你们怎么都不吃呀?我来给你们分吧。”他把那一盘炒蛋的一半装到紫骐碗里,另一半给了天翔。

“天翔,我有事想说。”哲枫咳两声,“我想把林以纷带走,另外再派酒店的人过来。”

紫骐也觉得意外。

天翔放下筷子,“为什么?”

哲枫赶紧想借口,“你看,她这个人笨手笨脚的,连最简单的一个披萨都烤糊了,这样的服务质量根本就不过关,怎么可以让她继续留在这里闯祸呢,就不定下一次连你的房子都烧了。”

“金哲枫。”紫骐实在是无法忍受他那么离谱的话。

“难道不是吗?一遇到你就泼了我一身的水,还有更离谱的呢。”

天翔心里更不爽了,打断了紫骐和哲枫的拌嘴,“不行,无论怎么说,人是你们找来的,就要一直留到一个星期结束后才能离开,因为这不单单是SOLO的诚信问题,也是我的个人原则问题。”

哲枫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谈判”失败后就一直逼着天翔喝酒,见天翔推辞不喝,自己就一个劲地吞,肚里灌下不少,直到喝到酩酊大醉。

“哎,金哲枫。”紫骐摇着他,可他还是趴在桌上,没有任何反应。

天翔搀扶起他,把他送到沙发上。“算了,今晚让他在这里睡一个晚上吧,你去拿被子下来。”

“哦。”

天翔看着紫骐转过楼梯口,他觉得紫骐和他之间的感觉发生了某些细小的变化。

紫骐趴在窗台上,眼里映出了月亮的影子。

她的心终于可以静下来:真的是哥吗?十年了,整整十年,总是在猜想着他到底身处何方,过得好不好,以为可以一直持着这一份从来不被提及的感情,一直到生命的尽头,可现在,看着真实的他就这么站在面前,会生气,会开心,听着他说的每一句,不是在梦中,而是实实在在的,心里为什么会突然有点害怕,只是因为违背了爸爸的嘱咐吗?还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可以,应该怎么再次面对他?

“江雪,没事,就是想跟你说一声,今晚哲枫恐怕要在我这里过夜了,刚刚他喝了些酒,现在不省人事了。”

“知道了,把他交给你好了。”

“那就这样吧,晚安。”

“等一下,天翔,你这两天很忙吗?一直没能和你碰面。”

天翔摸着额头,有点迟疑,“是,挺忙的。”他的心咯噔一下。

(九)

天翔刚起床,下到楼下,看到紫骐已经做好了早点。

她微笑着说:“蓝先生,早。”

心里的一切似乎都理清了:哥,让我们像以前一样好好的吧,好好地过完这个星期,我会笑着独自一个人走下去。

天翔糊里糊涂地点点头,对她的一百八十度转变很是诧异。

“今天难得有这么好的阳光,我帮你把被子窗帘的都洗一下吧。”紫骐说着就站到椅子上拆窗帘。

天翔拉住她,又不好意思地松开手了,“让我来吧。”

紫骐把要洗的东西全扔进一个桶里,用脚搅起了满桶的泡泡,并开始用力地踩。

“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这样子洗被子,之前都是电视上看的。”

紫骐站直腰,看着突然出现的天翔。

“你的脚一点力气都没有,能洗干净吗?”

紫骐还没来得及反驳,他已经把脚伸进桶里了。两人默默地踩着,身体靠得如此近。

正在他们的思绪都在九霄云外畅游时,水中突然激起一个大大的水花,溅湿了紫骐和天翔的裤管。

原来是忽然跳进来参一脚的哲枫。“你们干嘛一大早就洗被子呀,太闲了吗?”哲枫不满地问道,连空气里都夹杂着浓重的酸味。

“谁像你这样,前一天烂醉如泥,今天又睡得跟猪似的。”

“这种集体活动应该三个人一起来,一起踩比较省力。”

紫骐差点被挤了出去,本来就不大的桶,现在居然硬挤进来三个人。

“算了,你这么积极,干脆你来好了。”紫骐生气地走掉了。

天翔带点嘲笑意味地看着哲枫,“你现在就像个不服气的小孩子。”

“什么呀,小孩子?你是暗示我很幼稚吗?”

“要不然呢?你觉得你这种打翻醋瓶的行为很成熟吗?”

“我,我只是在守护属于我的。”

“你的?到底你们是什么关系,发展到什么地步了?在宴会上,在江家,现在又在SOLO,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哲枫刚想解释,可一想到紫骐的嘱咐,便又住口了。“没什么,你想太多了。”

天翔有点不以为意,“真的吗?昨晚为了留下来拼命地灌醉自己,平时酒量不错,想醉还没那么容易呢,真是难为你了,信不过我,怕我乱来吗?你喜欢她是吗?如果是兄弟的女人,我一定会保持距离。”

哲枫也问了问自己的心,“也许是习惯,因为习惯,所以放不下,看不到会拼命地想,听不见心里会有空洞,也许就是这样而已。”

天翔也不知道哲枫这样的答案对自己来说是好是坏,可他不想再想下去了,“哎,我们两个大男人一起挤在这个桶里,会不会有点不雅观?”

两人低头看了看水里那两双有点“暧昧”的脚,同时蹦出外面。

(十)

今晚星星全躲起来了,不知道是因为害怕吗?

天翔又一次跑到露天阳台上独自享受那一份孤单。他手中拿了个高尔夫球,上面什么也没有,空空的高尔夫球。

他发现紫骐站在阳台门上,不知道已站了多久。

“过来坐吧。”天翔移到一边,给她让开了一边的位子。

紫骐也战战兢兢地坐到了稍稍晃动着的秋千椅上。

天翔看着高尔夫球,紫骐看着自己的手指,还能听得见从不远处公园里传过来的蝉叫声。

“你现在好吗?”

天翔对紫骐突然冒出的这个奇奇怪怪的问题很困惑,“好呀。”

“你平时都是一个人在家的吗,你的家人呢?”

天翔抛起手上的高尔夫球,又接住,“他们现在还在韩国,不过很快就回来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吧。”

“那他们对你好吗?”

天翔终于察觉到不妥,“你为什么突然对我的家庭情况这么感兴趣?”

“没什么,因为看你一个人,所以想了解一下。”

天翔听到“一个人”,又不禁陷入伤感里了,“一个人?是有一个人的时候,很难熬呢,不过习惯成自然了,一种自然的孤单,就像现在这样。”他竟然露出那样让紫骐心痛的笑,说着明明不好过的经历和感受,却还笑得那么理所当然。

“对不起。”

天翔的笑止住了,这一句“对不起”把他给搞懵了。对不起?对不起什么呢?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紫骐看到天翔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才反应过来自己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的话,“哦,我的意思是,不好意思,不应该问起你这么多私人问题,你可以不用理我的。”

“没关系,还是谢谢你的关心吧,反正生活还在继续不是吗?就算有难过的时候,还是终究会过去的,所以淡然处之就好了。”

天翔掏出一支油性笔,在高尔夫球上画上一个笑脸,“我们来打保龄球吧。”

他把墙角里那一大堆积存下来的空啤酒罐排成一列,把高尔夫球递给紫骐,“看你的了,打倒一半就算我输,我可以放你半天假,怎么样?”

紫骐哪想要拿什么假期,等了十年好不容易才等到和哥重逢的这一天,而且一转身走出那一道大门就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她现在只想要尽可能地留久一些,好好地陪着哥就够了。

“怎么搞的,怎么会把球弄去哪里呢,也太远了吧?看来你对保龄球还真是一点天分也没有呀,你注定要寸步不离喽。”

紫骐苦笑着,看着被她故意丢到另一边的高尔夫球。

(十一)

烈日当空,江雪穿了一件民族风的手工编织披风,正在屋外的转弯口等天翔。

诡异的人影一闪而过,“别动,跟我走。”一把刀突然搁在江雪的脖子上。

“卢正其?你想干什么?”江雪镇定自若,并没有被他的刀吓倒。

卢正其看了看来时的路,发现天翔的车就在不远处。

他推搡着把江雪架上了车,天翔也正好看到了这一幕。江雪上了陌生人的车?天翔很是奇怪,她明明约好了自己,怎么会突然上了别人的车,这不像是江雪会做的事。

天翔看着那辆车与自己的车擦身而过,看到车里面的江雪表情很反常,居然像不认识自己一样。难道出了什么事?

天翔掉转车头,跟踪那辆形迹可疑的车。

车子驶进了一条偏僻的小道,两旁寥无人烟,只有山岭上布满的一个个山坟。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疯了吗?知不知道自己在往深渊里跳?”

“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对你,我也是被逼的,放心好了,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江雪怔忡,“‘我们’?还有谁,逼迫你的人?”

“你就别问了,只是想教训一下后面跟上来的人,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江雪回过头,那个熟悉的车牌号码让她大惊失色,“天翔?你们的目的是天翔?你们究竟打算怎么对付他?”

卢正其不再开口,拐过了一个陡峭的坡道。

江雪的镇静顿时荡然无存,惶恐不安让她的手瑟瑟发抖。面对自己的危险,她尚能安之若素,可换成了天翔,她居然害怕了。

她深知不能再引着天翔往前进了,前面指不定还有更大的灾难接踵而至。把车子截停显得刻不容缓。

江雪攥着自己的衣角,紧张不已。她一咬牙,扑到卢正其控制着的方向盘上,想扰乱他的驾驶。

一时间,车子左弯右转,在那条本来就不宽的小路上横冲直撞,完全失去了控制。在曲折前进不到十米的地方,江雪眼睁睁地看着车子往路旁的一棵粗壮的树干上重重地撞过去。

这惊心动魄的一幕赫然映入天翔的眼帘。

他弃车奔向江雪所在的那辆与树干咬得死死的车。

“江雪。”天翔拍着密封的车窗,看着副驾驶座上昏迷过去的江雪,心急如焚。他看了看路边,搬起一块石块,对着车后座的车窗玻璃狠狠砸过去,顿时玻璃散落一地。

他把手探进去开了车门。

江雪似乎有点意识了,她半睁着眼睛,看着天翔,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天翔,你没事就好。”

“别说话。”天翔把她从车里抱出来。

卢正其慌张地打开车门,额头和手臂上还流着血,狼狈逃窜。

江雪在天翔的怀里,她无法完全睁开的双眼看着天翔的侧脸,因为蓝天是背景的缘故,他的脸部轮廓显得很柔和,睫毛在蓝天中眨动,墨黑墨黑的。

她的头安心地倚靠着他的脸膛,听着他的每一声心跳。

(十二)

医生把帘子掀开,天翔迎了上去。

“医生,请问里面那位小姐没事吧?”

“没什么,就是碰到了头,可能这几天偶尔还会有点晕,不过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放心好了。”

“谢谢。”

天翔把江雪从病床上扶起,“小心点。”

江雪摇摇手,“没事了,你看我像有什么事的吗?用不着把我当病人一样看待。”

“你刚刚真是把我吓坏了,那个人好眼熟呀,好像是上次在海边餐馆的那个,他刚刚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把你带走?”

江雪回想起刚刚惊心动魄的瞬间,还是心有余悸,可是,她怎么开口跟天翔说有人因为自己的关系要对他不利呢?而且,这件事如果公开了,指不定还会牵动其他风波,这样实在是得不偿失,所以,江雪还是决定瞒着天翔,自己把事情查清楚。

“他也许是因为上次的事怀恨在心,只是想吓吓我吧,我想他那种人也没有胆量做违法的事,所以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那你自己小心点,不要一个人随便出去,有事就联系我,我保证二十四小时随传随到。”

“好。”江雪温暖着,也忧虑着。

(十三)

紫骐把玩着哲枫车上挂着的贝壳小挂饰,一甩,底下拴着的铃铛发出悦耳的声响。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回SOLO。”

“可是,蓝先生说过,我离开蓝家半小时以上就要向他汇报的。”

哲枫满不在乎,“算了吧,他哪有空理你呀,他还要陪我姐呢。”

“江雪?他认识江雪吗?”

“废话,虽然我也不大清楚他们俩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不过,现在看来相处得很融洽,说不定呀,不久后我就成了他的小舅子呢,真是的,实在想不到剧情会这样发展,我最好的朋友居然要当我的姐夫了,老天真是爱开玩笑。”

哲枫大概没注意到一旁的紫骐早已大变脸色了。江雪和哥?紫骐的记忆自然而然地翻回到和江雪一起去超市购物的那晚,她眉开眼笑地告诉自己“有一个王子闯入了我的世界”,这么说,哥就是那个王子了?江雪喜欢哥?可是,接下来呢,哥和江雪的婚礼上,他知道了“夏紫骐”这个人的存在,居然还距离自己如此之近?紫骐实在不敢再想下去了。

“喂,夏紫骐,你发什么呆呢?”哲枫的手在她面前招了招,这一招,差点没跟路口突然杀出来的车来个“亲密接触”。

“哎,金哲枫,你开好你的车啦,我可不想出来就回不去了。”

“你就这么想回蓝家吗,才去几天呀?难不成你要当我姐的情敌?这你得先问过我。”

紫骐别过头去,不想再说话。

(十四)

“下车吧。”

紫骐一到SOLO,就看到门口排列整齐划一的保安训练队。

她把车门一推,有点迷糊,“你要带我来看保安们训练吗?”

“紫骐姐。”那一列队里突然高举起一只手,一看,是大树笑容可掬的脸。

“大树?”紫骐看了看在一边笑得很满足的哲枫。

“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已经辞职了吗?”

哲枫故意咳嗽几声,引起两人的注意,“你们聊吧,我先进去了。”

紫骐和大树目送哲枫进了SOLO。

“是金董事找我回来的,他还跟所有保安说明了情况,为我解释了很多,把误解都解开了,他说如果我不在这里,你也会不安心的,所以我就回来了。”

紫骐远远看着在SOLO门口和陈经理谈话的哲枫,抿了抿嘴唇,低下了头。

(十五)

紫骐犹豫一下,叩响了哲枫办公室的门。

“进来,是你呀,不陪你的树聊了吗?他不在,你不是很心不在焉的吗?现在有机会了,你又能天天看到他了不是吗?”

“谢谢。”

紫骐的一句话立马让哲枫闭嘴了。

他看着有点难为情的紫骐,压抑住自己打从心底的笑意,他的心,总会感觉到像现在这样满满的,因为紫骐,他的心总是满满的。

两人陷入尴尬中……

“谢谢你愿意给他机会,也许你不知道这个机会对他来说有多难得,反正谢谢你的决定。”

“我知道,我了解他的境况,他的确是个像你口中所说的那样很真很纯的人,那天我去到千竹孤儿院里,看着他轮流给那帮小朋友洗澡,当时我问自己,换成了我,愿意这样长年累月地去为别人,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付出吗?我自己也没有答案,可是他做到了,我佩服他,也为之前对他的误解感到内疚,所以,你不用说谢谢。”

两人这样客气的画面还真是罕见,气氛怪怪的。

也许每一个变化都总有它背后的原因,紫骐和哲枫那两颗固守的心,在一起经历过那么多点点滴滴后慢慢相融了,正在产生微妙的转变,小小的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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