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看着如意公主欲言又止的样子,心想,这深宫高墙到底是能改造人的!想及此,她唇角勾起,打趣道:“主子只生聂主子的气,是否已经不想听奴婢说此事的来龙去脉呢?”
如意公主素来好奇心极重,如今听见这话,更是急连连摆手,忙说道:“自然不是,自然不是,你快说罢,听了来龙去脉,我保证不气便是了。”
听闻这话,倾城柔声继续道:“聂主子惩处奴婢之后,便遇上王爷赴约而来,王爷见奴婢受了聂相信的责罚,又有些受不住,许是想到奴婢是主子的丫鬟,主子又一向心疼下人,于是便生了聂主子的气,带着奴婢去书房,给了奴婢请了大夫和药。”
如意公主当真只是个小孩子心性,这会儿子对倾城的话一点也不怀疑,更是高兴喝道:“表哥真的对我太好了,连带着对你也这么好!”
“主子……”倾城再次无奈的提醒,如意公主却是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示意倾城继续说下去,倾城这才娓娓说道:“奴婢心想,受了王爷太多恩德,于是想趁机将王爷的羊脂玉佩物归原主,可王爷非说是输给奴婢的,君无戏言,后来,奴婢的遭遇,主子都知晓了,所以,奴婢还需找个机会将那玉佩还回去。”
听到这话,如意公主却只是紧紧闭着小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一个劲儿盯着倾城看,好像颇多疑惑似的。
见着她这个模样,倾城却是觉得奇怪了,忙问道:“主子怎么了?奴婢这次说完事情的经过了,主子倒是不说话了。”
如意公主这才长吁一声,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笑道:“原来你说完了,那我就可以说话了,我怕我冒冒然打断你的话,你又该说不下去了。”
听闻这话,倾城却是一脸心疼的看着一脸童真的如意公主,半是愧疚半是无奈道:“主子多虑了,方才的话是奴婢随口拈来的,作不得数的。”
话毕,她更是在心里叹一口气,如意公主素来小孩子心性,居然连她信口拈来的一句话也信了,她原本以为如意公主经过了萧主子自尽一事后能够有所长进,但是目前看来,如意公主的长进却是一点都不大。
只是事情到底都是急不得的,事到如今,只能慢慢来了,想及此,倾城帮如意公主拢好披风,又系上一个小蝴蝶扣,关怀的对如意公主道:“主子,你该回去了,奴婢这儿的床太硬了,会咯着你的。”
如意公主本想着开口拒绝的,可是转而一想,自己在倾城屋子里怕是一夜都睡不好,便点点头,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回去了。”
说着,她更是朝着门口走去,只是走着走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倏地转身,郑重说道:“你好好歇息吧,你要记得,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儿都要记得告诉我,我一定会为你做主的,若是连我都做不了主,那我就去找表哥,放心,我一定不会叫我受委屈的。”
倒是倾城听到这番话,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心存感激,努力使自己笑得自然一点儿,轻声道:“奴婢知道了。”
说罢,她更是拿出五连珠圆形羊角宫灯点上,熄了那河阳花烛,送如意公主到了门口,将宫灯交给了她的手中。
看着如意公主的身影消失不见,倾城这才拢了拢身上的衣服,都说秋风萧瑟,这话倒是一点都不假。
在外面站了会儿,倾城这才回到屋子里,回到了床上,她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在平日这个时辰,她只要脑袋一沾上自己柔软的素白绣花枕头,便会立马入睡,可是现在她却连半丝睡意都没有。
她起身掏出还放在梳妆桌上的火折子,点上一根红烛放到床脚边,床周边倒是亮堂了一些,她侧躺在床上,睁着双眸看着红烛一点点的开始融化,屋外吹来小风,红烛的火光稍稍摇曳,油腻的味道也随之扑鼻而来。
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情,倾城只觉得一阵懊恼,如意公主才十四岁,宁王府中心机重重,那么单纯善良的孩子竟然已经是王爷尚未册封的侧妃,单凭她是前朝公主这一身份,现在未侍寝便已是侧妃,若是待她十七八岁,只怕身份地位更加了不得了。
倾城本就是王府保护如意公主周全的,不欲给如意公主添麻烦,却没想到她还是没能做到,倒是让如意公主不仅担忧了自己,反而还只身冒雨前去了王爷书房,如意公主全身湿淋淋的站在雕红嵌玻璃彩绘槅扇旁边,那份恩情,她不会忘记。
如果可以,她希望如意公主能够永远保持那份单纯可爱的心性,不用闯入秦王府女人的纷争。
李绍明,不仅是整个宁王府的中心,还是宁王府中所有女子的中心,那么多女子步入宁王府,只为求得宠爱,争抢那一席之地,明争暗斗不绝,谁都认为自己可以赢,却谁都不会想到,她们输掉的只是自己罢了……
倾城不知晓自己对李绍明说的话是否管用,她担心聂主子真的会降为贵妾,那么依那聂主子的性子,想必是不会放过自己,更不会放过芳华园的,说不定在今日这件事情传遍整个王府之后,芳华园得好一阵子不得安宁了。
至少,有一件事情她是知晓的,既然她在王爷书房的事情都能够传到花园,传到了如意公主耳中,那么王妃娘娘、燕主子等人估计也都周知了。
想至此,倾城心底更是一阵叹气,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现在都到了这一步,多想也是无用的。
如此,倾城只觉得头疼,她想要保护如意公主的心从未变过,她愿为阶下草,只求莫负艳阳期,而如意公主便是那艳阳。
她只想从整个宁王府女人们的视野里消失,她只想平平凡凡的当如意公主的贴身丫鬟,然,以后能够出王府也罢,会在王府里老死也罢,她只想护着如意公主周全,只想安然度自己的安宁日子便罢了。
想及此,她脑中浮现爹爹和弟弟的模样,至今仍不停的在她面前闪现,王府外,还有人等着她回去了。
不错,照顾好如意公主的前提,是先照顾好自己,可是如今她要怎么照顾好自己?平日里倾城的主意颇多,而现如今火烧眉毛了,她却想不出可以应对之策。
想那已故的萧主子,纵然一辈子与世无争,但你不争不代表着别人不会与你争,到了最后,她依旧落得两个孩子都没保住,自尽的下场。
想那夏主子,纵然爹爹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纵然这么多年来一直饱受王爷喜欢,但最后却依旧是落得被问斩的下场。
想那聂主子,事情虽无定论,但她却知道在宁王府中能有好下场的女人并不多,若是想快快活活过一辈子的女人更是少之又少。
总之,在这王府中,一步错,便步步错……这便是王府中女子的警讯。但却仍有无数人踏进去。
一步走岔了方向,那或许便再无转圜之地,王府中,从来就不缺乏孤寂的女子,被冷落,甚至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理由。
想到此,倾城不禁心惊,似有黑雾笼罩着自己,压抑得她快要窒息,在这宁王府中,她一步都不能踏错,否则,连带着如意公主,连带着整个芳华园,都会是无尽的深渊等待着她们……
她自知今晚注定无眠,但惟愿夜幕快点儿过去,如此,她便能够一切了然。
如此有规定,宫婢未犯错的、年满二十五岁,便可以出宫外嫁,而倾城这辈子根本不能外嫁,但只求能够活到见到爹爹和弟弟的那一天而已。
眼见红烛就要灭了,倾城却不想起身再换一只新的接上去。
她的双眸直直的盯着那根红烛,想看它最后消亡的样子,心想,就这样吧,让它自己滴完自己的生命,谁都不要剥夺了去,这样,它才算完整的不是吗?
倾城正冥想着,一个声音闯了进来,道:“怎么好端端的蜡烛快燃尽了你也不点上一支,可是睡着呢?”
听到这话,倾城这才发现,眼前多了一抹红烛亮光,原来昭梦不知道何时已经推门进了她的房间,站在她床前了。
倾城难为情的赶紧坐起身来,瞧着昭梦身上穿着单薄的寝衣,将她拉近了被子里面,不解问道:“怎么这么迟你倒来呢?还穿这么少,当心染上了风寒!”
昭梦却是不慌不忙的拿着手上的红烛,便向那床脚边快要烧完的红烛轻轻的压下去,力度恰到好处,顿时,两盏灯火合为一体,燃烧地愈加地旺盛。
寂静的夜晚,空气中流露着红烛燃烧后残留的油腻气息,似要把两人吞咽下去。
昭梦直直看着身侧的倾城,半晌却只是叹了口气,无奈说道:“自从萧主子没了之后我便一直睡不着,即使睡着了梦里也都是她,很快便醒了,今日你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怎么会睡得着呢?方才我就打算来找你的,但是听到声音应该是主子来了,我想着也许你们俩儿有体己话要说,所以现在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