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奶妈在火场里殊死搏斗,这火就是奶妈放的,就是想烧死重寅再烧死我,我记得我问她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进来冒险救人,她奸笑着说,因为她在外面有托,就是那个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小皇子还在里面的,还有那两个死活不肯进来救人的。
我和她推推搡搡之间,奶妈本就体力不支,一头撞在旁边的架子上就再没醒过,我踉踉跄跄地扶着旁边站好,隐隐约约听见外面在喊着:“摄政王不可进去啊!”
我的阿湛来救我了……
我的后背靠着墙缓缓地滑下,神智涣散不已,目光都聚焦不起来了,只能看到眼前的那些火光闪闪,“乒呤乓啷”之后,萧湛打破了障碍闯了进来,将我横抱起来:“宜珺,是我来了……。”随后一脚踢开了我身后通往西暖阁的门。
我瞅着那扇门,又瞅着萧湛:“我怎么不知道这里还有一扇门……。”然后心满意足地在萧湛的怀里晕过去了。
这一晕许是晕了很久。
睡梦中,我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把自己咳醒。
一块温热的毛巾往我脸上擦了擦,能有这种动作的人,也只有萧湛了。
我努力地动了动手指。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你醒了……。”
我睁开眼,点了点头。
看着他在我身边,我就放心了。
李长德进来告诉我们,重晔把昨夜纵火的所有可疑人全部杖毙了。
我一怔,萧湛也难得一怔。
我道:“皇上这样,会不会太……。”
萧湛手一抬,止住我:“我知道了,宜珺,你先休息着,我去见皇上。”他帮我掖了掖被角:“你只管养伤,我会来看你的。”
我从前知道重晔一定会是个手段凌厉的君王,却没想到他能这么凌厉,全都杖毙这种……
李长德拜了拜就要起身离开,刚转过身就又转过来:“哎不对,奴才都忘了要来干嘛了,外头贤太妃和荣昌长公主听说慈安宫着火,太后受伤,所以特意来探望。”
我赶紧又起来,道:“那就赶紧请进来。”
我撑着身体坐起来,靠在身后的软枕上,贤太妃站在那里笑着没说话,我就客气道:“贤太妃和长公主不必客气,哀家这里比较随意,你们坐吧。”
贤太妃大约因为跟我见面少,所以放不太开,拘谨的行礼,拘谨的坐下,拘谨地说道:“臣妾准备了一些上好的补品送来给太后,还望太后凤体康健,早日痊愈。”
我打着官腔跟她客气:“贤太妃有心了,还亲自来看哀家,那哀家就却之不恭了。”
贤太妃小心翼翼地问道:“慈安宫怎么会着火呢?是不是平时奴才们不留意,疏忽了?”
我道:“可能是的吧,毕竟天热嘛,也有可能是温度太高了自燃了,不过好像哀家听说是照顾小皇子的奶妈睡着了不小心磕着蜡烛了,所以烧着了,不过奶妈已经葬身火海,也不要太追究了,所幸小皇子也没事。”
贤太妃由衷地夸赞我:“太后仁慈大度,当为后宫表率。”
表率你个头啊,哀家胡扯地你也信。
贤太妃嘴巴快,重欢又在这里,怎么能说实话呢。
我又道:“贤太妃在后宫这么多年才是见多识广见怪不怪,区区一个小火灾无伤大雅,贤太妃不必大惊小怪。”
重欢插嘴道:“太后,恕重欢多嘴,我怎么觉得,自从太后进宫以后就风波不断,倒不是说别的什么,就是为什么太后好像一直在受伤啊?从垂帘听政把脑袋磕了,再到中毒,然后又是这火灾的,这些还都是人尽皆知的,这人尽皆不知的,还不知道太后受过多少伤呢。”
我又差点一口气背过去,重欢这张嘴真是……
我扬扬眉道:“长公主言重了,可能这正是重家列祖列宗给哀家设立的坎儿,如果哀家能挨过去,说不定就能成为一代名后名垂青史,这是个很伟大的意想,你不要觉得这不可能,完全有可能的。”
重欢没想到我偶尔也能巧言令色一番,愣了一会儿直接笑出了声,也不知道是在嘲笑我的雄心壮志还是怎么。
我又客气道:“之前听说长公主下嫁给霍云琰将军了,还未准备道喜慈安宫就烧了,等过几日安定了就来道个喜。”
重欢也没客气,就大方应下:“重欢却之不恭了。”
贤太妃试探着说道:“天色不早了,臣妾和重欢还是先告退了,不叨扰太后休息了。”
我道:“李长德,送贤太妃和长公主。”
重欢此番来,一定是来试探些什么,虽然打了官腔还客气的很,但是依旧能从字里行间看出她的心思很是缜密。
不得不防。
再者说,要嫁给霍云琰的事情,也一定不会是重晔一个人的意思,重欢也多多少少暗示过,我想她的想法一定很大胆,比如想要利用了一下霍云琰手上的兵权之类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想萧湛一定会开始给霍云琰洗脑让他不要倒向重欢那一遍,或者甚至让霍云琰用美男计策反一下重欢。
那就看谁肯牺牲色相了。
送走重欢和贤太妃以后,重姝翩翩而至,一进来就趴在我榻边蹭,边蹭边撒娇:“母后~幸好你没事,快吓死我了。”
我抚着她的头发:“多谢你啊阿姝,不然我就真的死在火海里了。”
重姝嘿然一笑:“不客气,母后和阿寅没事就好,嘿嘿嘿。”
我对着她笑。
重姝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急道:“哦对了,母后你还不知道吧,皇兄要下旨让贵太妃去琼华寺带发修行了,恐怕旨意明日就会下来了。”
琼华寺和法华寺一样是我大齐的国寺,只不过法华寺待得都是和尚,琼华寺待得都是尼姑。自开朝以来,也不乏每代都有妃子去带发或者不带发修行的,不过从重晔往上数三代是没有过了,贵太妃是第一人,只是这么突然……
我问重姝原因,重姝只道不知,说是重晔刚刚在她回来慈安宫的时候就决定了。
我长叹一口气,终究还是全推在贵太妃身上了。
不过如果是重晔的意思,说不定他也是想顺水推舟地顺带打压一下贵太妃一派的势力,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李长德进来禀报,说我爹送来的那个又闹着要见我,我心烦,就让李长德去一棒子打晕她捆起来丢进柴房放一夜,然后告诉李长德,哀家明天要上朝。
李长德摆手:“这如何使得,太后你凤体未愈啊。”
我也朝他摆手:“不上朝怎么知道伟大的有本事的庄相到底怎么想的,还有,我得配皇上和阿湛做戏啊。”
我要上朝的事儿没和重晔说过,所以当我出现在帘子后面的时候,重晔脚步一怔,掩下面上的吃惊,坐定之后宣布上朝。
许久不见重晔,他也开始学他舅舅留胡渣子了,个逆子,哀家被烧成这样都没有来看望一下。
还没说几件事儿,重晔的小心肝大理寺丞卫勉就夸起了哀家:“臣听说前日慈安宫走水,太后勇救小皇子因而受了些伤,今日不过第三日太后已然坚持上朝,臣拜服。”
我客气道:“卫大人言重了,这是哀家身为太后的本分。”
萧湛识时务地扯出话题:“慈安宫无故失火非同小可,不知皇上太后是否彻查过此事,到底是意外还是蓄意为之?况且明明有这么多宫人在救火,为何最后还是损失惨重?”
我配合道:“哀家其实并不知晓太多,只晓得那日好像救火的人都不太给力啊,拿着水都不知道往哪儿泼,连冲进去就小皇子都不敢。”
我爹终于开口了:“太后英勇无人能敌,勇救小皇子的行迹日月可表,只怕是先帝也要含笑九泉了。”
先帝要是知道现在我把他重家弄成这样,多半会从皇陵跳出来把我掐死吧。
身为一个太后,哀家觉得,不仅要有母仪天下的姿容和态度,还要有过人的智慧和胆识,非常荣幸的是,我都十分巧妙地避开了这些特点。
就重晔的脾气来说,就算他心里想着的是要打压贵太妃一族,嘴巴上也不会明说出来,不痛不痒说几句别的罩过去就可以了,所以,当重晔今天把事情丢给萧湛做,让他好好查查这事儿的根源的时候,我没觉得意外。
反正到时候也也不是他亲自动手,打压贵太妃一族自然也就不是出于他的本意。
直到下朝以后,我才发现萧湛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好像在说“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殷勤地上朝”的意思在里头。
果不其然,下朝散会,我正准备扶着腰离开,萧湛就万分鄙夷地往我旁边一站,然后请求与哀家单独聊聊,于是我们再一次进了偏殿,关上门,他瞅着我皱眉问道:“不是让你好生休养么,怎么还来上朝?”
我扬扬眉道:“说好的要一起的,我不食言,你也别逼我食言,我觉得我们在朝堂上配合的挺好的。”
我一直觉得,人生在世,就是图个乐子,让自己一生活的潇潇洒洒无所羁畔也是一种本事,但是很可惜,我没有这个本事。
慈安宫一场火,烧疼了我的身,还烧醒了我的心。
我觉得我一直挺傻挺愣,想着自己进宫已经逼不得已了,就算再不待见我那丞相老爹,但是身为庄氏人,还是要为庄家做点什么,所以我决定,在不为虎作伥的前提下,尽量做一个不求优秀但求合格的太后,在来日不参与绊倒庄家的情况下,顺带保一根庄家的苗。
如今,我可能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