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一怔,忍俊不禁地扭头道:“车外的护卫队你看看哪个会帮你呢?所以我劝你最好识相一些,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
萨玉儿立马小鸡食米一般点头,然后闭嘴不敢在说话,乖乖地坐在宇文邕身边,既便是他拉着她的手也不敢抗拒了。
宇文邕是个小人,萨玉儿自从见他第一面之后就深深地这么认为。在她看来,她和宇文邕的相识可不是师父口中的天作之合,佳偶天成。而是八辈子倒了大霉,才叫她遇见这个衣冠禽兽。
那天她偷跑下山打算去寻找寒冰,为了沿途安全方便,她便女扮男装。谁知刚来到雍州城,便看到强取豪夺的戏码,这样侠肝义胆的她怎受得了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于是,她便拿出自创的那套玉女剑法准备同那些彪壮大汉一决雌雄,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她才知道,她一直自认为江湖无敌的玉女剑法竟然是三脚猫功夫。还不到十个回合,她就被打得落荒而逃,剑都被抢了去。不过好在她身材娇小,一个闪身便躲进一辆停在路边的马车内。
上车后,她悄悄从车窗帘的缝隙里向外瞧去,那些彪壮大汉对此车竟然望而止步,立马调头便跑。她松了口气,拍着胸脯感叹道:“哎呦呦,吓死我了。看来这侠女真不是这么好当的。”
正说着,一转身便看到一张精致而又英俊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两个人的距离可以用一张薄纸来衡量,那人刀眉鹰眼,目光犀利而又诧异地望着自己许久后,薄唇微启问:“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闯入我的车内。你是贼?”
“误会!误会!”萨玉儿尴尬笑道,朝外挪了挪身子后说:“公子误会了,我的马车和你的一模一样,我不小心走错了车,我这就走,这就走。”说着她便起身欲跑,却被那人猛地按住肩膀。
“你损坏了我的贵重东西,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吗?”他戏谑笑问道。
“什么东西?”萨玉儿回头不解望着他。
他拿起一块被压碎的玉佩幽幽道:“你可知道这玉佩的价值和来历?竟被你一脚踩坏,你要如何赔偿?”
“你这话说得奇怪,既是这样好的玉佩干嘛要放到地上,再说,你凭什么一口咬定是我踩坏的?”萨玉儿虽然趾高气昂,可心底却在打鼓,她想起刚刚急匆匆跑进马车上,记忆中好像踩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可是想不到竟然是块玉佩,更想不到自己竟然能一脚踩碎,当初练功的时候也不曾见过自己有这么大的力气。难道是自己急中生力?
见萨玉儿一脸不认账的表情,宇文邕气急败坏地拉着她的手臂道:“既然这样,我们就去见官好了,到时候把你关进牢中过个十年八载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说着便欲拉着她下车。
“等等,等等,我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萨玉儿立马挣扎道。
“好,那你说该怎么办吧?”宇文邕仰头笑望着她。
“我赔给你,你告诉我多少钱,我赔给你就是了。”
“此玉佩是我那去世的娘子留给我的定情之物,岂是你可以用钱来衡量的?”
“定、定情之物?”萨玉儿呆望着宇文邕。
“没错,我和我娘子情深意切,你说你要怎么赔偿于我?”他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
“这个……我看要不这样,我带你去我家,你看看有什么值钱的,和你意的随便你挑选,我绝无异议。你看如何?”萨玉儿微笑道,满脸的真诚。
宇文邕当即便答应下来,萨玉儿认为他一定没想到,她住的隐梅山下有一大片梅树林,若非隐梅山中的人一定会在梅树林中迷失了方向。
三个时辰后,两人已经驾车赶到隐梅山脚下,萨玉儿借口去解手便从小路跑回山上,到家后她还得意洋洋地想着自己是何等地聪明盖世,把那个无赖给甩掉了。
可是她却死都想不到,第三日宇文邕的花轿便抬进了隐梅山上,师父早在当晚便知道了她所闯的祸,宇文邕说他在这山上什么都没看上,唯独看上了萨玉儿。师父说做人要言必行、行必果。于是,她被点了穴道强行拉上花轿抬进了雍州府邸,跟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拜了堂,成了亲。
想到此处,萨玉儿的心郁结不堪。她深深叹口气,如今又是在马车上,又是跟这个无赖在一起。
见她叹息,宇文邕淡淡笑道:“等回到长安,你会见到很多人。有我的兄弟,还有我的娇妻美妾们,到时候你可有的忙了,不会这么无事可做。”
萨玉儿偷偷白他一眼低声嘀咕着:“谁想看你家里的人?真是自作多情!”
“你说什么?”宇文邕问。
“没什么,对了,那****说那块玉佩是你娘子和你的定情之物,你娘子她……”萨玉儿小声试探问道。
宇文邕眼中的笑意渐渐隐去,弥漫着大雾一样的哀伤,他犹豫一刻后道:“她死了。”
萨玉儿本以为这只是宇文邕的一个谎话罢了,可如今看来他的神情又是这样悲伤,自知不该再问了,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宇文邕却看着她许久后幽幽道:“她很漂亮,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一袭白衣站在雪地里,周围是遍开的红梅,她恍如一个仙子,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站在白雪红梅间吹着一支晶莹剔透的于阗白玉笛,那曲《梅花引》我永生不能忘。”
萨玉儿痴痴地听着,她似乎也看到了那样美好的一个女子,恍如仙人一般,她悄声问:“那后来呢?你们成亲了?”
宇文邕淡淡苦笑道:“是啊,我大张旗鼓地迎娶了她,那一日的长安城极热闹,大家都知道这桩喜事,纷纷道贺。那天的她很美。”
“可她怎么会……”萨玉儿不敢说出那个死字,怕勾起宇文邕的伤心事,可又忍不住问。
宇文邕只是痴迷一般地望着她的眼睛,不再说话。好像希望能够从她的眼中探索到什么。被他这样凝视着,萨玉儿不禁面红耳赤,低着头说:“我那天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事?”宇文邕虽在接着她的话,可目光却始终都不曾从她的身上移去,甚至因她的羞涩而变得更加灼热。
“休妻的事啊。你应该好好考虑考虑的。”
宇文邕重新坐直了身子微笑道:“我为何要休了你,这样的娇柔美人我爱还来不及呢。”
“你这个人怎么就说不通呢?若你执意如此就莫怪我不客气了!”萨玉儿狠狠道。
这样一来,宇文邕更起劲了,他笑道:“哦?你打得过我吗?”
萨玉儿仰仰头不再理他。
从这一刻起,宇文邕才知道,原来她口中的不客气竟然是绝食抗议。不过饿了两天之后,萨玉儿只觉得头昏眼花浑身无力,连走路都是问题更别说逃跑了。于是,这个计划又以惨败收场。
宇文邕没有骗她,长安的确很热闹,车水马龙,人头攒动。
宇文邕的府邸没有想象中的华丽奢靡,萨玉儿也曾听闻过有关他的故事。宇文邕是北周开国皇帝宇文泰的第四子,先皇和当今皇帝的亲弟弟,为人沉默寡言,却骁勇善战,北周多次战役都是他亲自参加指挥而大获全胜的。除此之外,他更是宅心仁厚,对待下属恩威并施,虽然地位极高,生活却向来勤俭内敛,从不张扬。
回府时,府中上下虽不曾张灯结彩,却干净整洁。几个女子纷纷迎上来行礼娇声道:“妾身恭迎将军回府。”
“都起来吧。”说着,他转身拉着萨玉儿有些微凉的手说:“你的住处在别苑,清静雅致,我带你去看看。”
宇文邕没有向萨玉儿介绍那些娇妻美妾,也不曾对旁人介绍她,就这样拉着她的手朝院里走去。绕过正院便是他口中的别苑。
地方不算大,也不奢华,可院内却种满了红梅树。萨玉儿总瞧着这里眼熟得紧,想必是因为这里和隐梅山上的红梅树相似的缘故。她走到房门前抬起头看着匾额上的金色大字,幽幽道:“咏梅?咏梅?”
“喜欢吗?”不知何时宇文邕已经走到她的背后,低头耳语问道,他口鼻间呼出的热气扑打到她的耳际,丝丝痒痒的感觉让萨玉儿心底一惊,立马跳远。
见她这样子,宇文邕无奈摇头笑道:“阿紫和秀娘去准备了,我还有事要进宫。”
说着,他便转身离开。
萨玉儿抬起头继续看着那咏梅二字,一股极度的熟悉之感涌上心头,却如何都记不起在哪里见过,最后只好作罢回到屋里。这里的格局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若是说特别便是墙壁上挂满了梅花的画卷。凌寒傲骨,别具一格。
她只痴迷了一刻便立马想起了正经事,于是赶紧叫阿紫把她的百宝箱拿来,从里面翻出她用来逃跑的工具,夜行衣、九爪夺命索、匕首、绳子……当初在雍州宇文邕不在还屡屡失手,如今在长安,宇文邕整日阴魂不散得看着她,想逃跑更是不易的。
可是想到那天看到的人,萨玉儿便更坚定了逃离的意志。寒冰的眉眼再次浮现在她的眼前,他带着她漫山遍野地捉兔子,带着她去骑马,带着她跑去雍州玩……他们曾那样美好过。
她永远记得寒冰每次看她时眼中闪烁的光辉,他轻声道:“此生有你,死亦无憾。”
此生有你,死亦无憾。
他的情意她都懂,可为何真的要用死亡来证明这一切?师父告诉她寒冰死了,她一直不相信,如今看来,她的怀疑是正确的,寒冰果真没有死,他没死!
萨玉儿垂下眼帘,自言道:“你在哪?”
“属下恭迎盟主回南宫堡!”此话很合适宜的在她的脑中蹦出来。
“南宫堡!对,南宫堡!”萨玉儿激动地说道。正欲转身出门,便看到一个妖娆女子款身走进来,一个婢女恭敬地扶着她。
“这样贸然来叨扰妹妹,不知是否不合时宜。”女子娇声道。
“你是谁?”萨玉儿问。
她低头娇笑,一旁的婢女则傲气说:“这位是薛夫人,按理您该给夫人行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