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就去!”紫鹃的反应比她还快,还未等她明白过来,紫鹃已经提裙跑出去十几步,边跑边对她遥遥呐喊:“小姐,记得是两盒芙蓉糕哦!两盒!”
梅隐雪双手环胸,面露喜色,紫鹃这妮子,金银钱财什么都打动不了,唯独美食,永远是她的死穴。
待梅海等到紫鹃传来的话之后,气得嘴唇发紫,手发抖。梅隐雪,她谁都不嫁,就嫁今日登门拜访的贵客。
她早就料定,来者必定是父亲熟识之人,少说也要五十岁了,父亲必定不会同意,她再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要么就遂了她的心意,要么就别逼她嫁人。
如此完美的计划,竟然被她想出来,自己都觉得着实是不可思议。
她就这样,坐在亭子里,赏着荷花哼着曲儿,吃着蜜饯喝着茶,静等父亲投降。
一盏茶,两盏茶……五六盏茶过后,还不见有人过来,按理说以父亲的性格,早就该来兴师问罪的,今儿她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竟然如此风平浪静。
她抬起头望望已经在横梁上准备好的白绫,心底有些焦急。
“小姐!小姐!我,我回来了!”紫鹃大老远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梅隐雪丢下手里的蜜饯,兴高采烈地迎了上去:“怎么样,怎么样?我爹如何说?”
紫鹃大口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老爷,老爷……大发雷霆……”
梅隐雪得意洋洋地笑道:“就知道会这样,爹是不是说不再管此事了?”
紫鹃为难地看着她嚅嗫道:“那倒是没有,老爷说……说……”
“说什么?”她焦急地拉着紫鹃问。
“说要对您用家法呢。”紫鹃话音刚落,梅海已经提着衣摆阔步冲过来,身后跟着母亲家丁十几人,好说歹说都拉不住。
梅隐雪一看大事不妙,父亲手里可是带着竹藤条的,她不止被这东西亲密接触一次两次,在她脑子里,竹藤条是世上最凶残的武器,没有之一。
见父亲气得涨红的脸,目光犀利,她急中生智立马跳上圆凳伸手去拉横梁上的白绫,自然此刻可不是为了上吊吓唬人的,她琢磨着从这儿爬到房梁上去避难才好。
可还不等她的手碰到白绫,父亲已经伫立在一旁,继而便是手臂上传来的一阵火辣疼痛。她一个重心不稳从圆凳上坠下来,此刻的后花园已经站满了人,母亲哭劝声,父亲怒斥声,还有梅隐雪鬼哭狼嚎求救声,此起彼伏好生热闹。
仆人们缩在一旁哪有敢出声的人,只好悻悻看着梅隐雪被父亲追得上蹿下跳,一会捂着屁股,一会握着胳膊,那竹藤条被梅海挥舞的千变万化,以各种不同形式落在她的身上。
曾几何时,梅隐雪试图将家里所有的竹藤条都偷偷销毁,可她发现这个事情她永远都做不完,因为卖竹藤条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她毁了十根,父亲便买回二十根,毁了二十根,便会出现四十根!
就在她满脑子想着怎么让父亲消气的时候,已经跑到池塘边,脚下的圆石滑腻光泽,她的脚还未站稳,整个身体便朝一旁的池塘栽了过去。她没有哎呀一声,只有扑通一声!
虽是夏季,可突然坠入水里也是极其难过的,她的周围环绕着一大片荷花,如果此情此景放在平日里,她一定觉得这真是太美好了!
被这么多荷花环绕相伴,是一件多么诗情画意的事情啊!可此刻对于她这种丝毫不谙水性的人来说,荷花就成了救命草,众人无比惊愕地看着她满池子扑腾,然后一把又一把地去揪围绕着自己的荷花莲藕,天知道,她要吓死了。
梅海此刻哪里还顾得上生气,倒是一万个担心,连忙命人去救她。就在她喝了第十七口污水的时候,一只大手从天而降,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她就这样像只水淋淋的小鸡,被老鹰捉了起来。
平安落地后,母亲最先跑过来,心肝宝贝地叫个不停,梅隐雪吐出一大口呛的水,怒视着面色紧绷的梅海,半晌不再言语。
“多谢将军出手相救,小女让您见笑了。”梅海对立在梅隐雪身旁的人拱手微笑道。
“梅庄主客气。”循声望去,这时梅隐雪才看清刚刚救了自己的人,此人一身靛蓝色长袍,翠玉发冠,高大挺拔,气度不凡,刀眉鹰眼下高挺鼻梁,棱角分明的侧脸带着许多刚毅之姿。
“是他……”她心底暗自一惊,自从上次匆匆一别,便再也不曾见过,却不想今日会在这种情况下相见,还是如此狼狈。
去年冬天的时候,她曾随父亲去隐梅山拜访隐梅道长,她那时在山上的一片红梅林中吹笛,碰巧遇见一个俊朗少年,那是他们第一次相见,他问她是谁,她戏谑地告诉他,自己是梅花仙子。
他便笑道:“姑娘若是梅花仙子,我便是守仙之人。”
自此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从未想过她还能见到他,而如今这般狼狈,究竟该庆幸还是该懊恼?
宇文邕低头望着她淡笑道:“小姐没事吧?”
梅隐雪急忙摇头,父亲无奈叹息道:“紫鹃,送小姐回去换身干净的衣服,还有,我告诉你,刚刚你所说的事情,要再敢提及半个字,我就打断你的腿!”
若是平日里梅海这样说,梅隐雪一定会嬉皮笑脸地跳起来保证自己再也不敢了,可今天却是在此人面前,本来就已经够丢人了,竟被父亲这样疾言厉色地指责,她似是本能地跳起来喊道:“我意已决!”
多么豪气冲天,多么镇定自若,多么刚正不阿,她就差在心底夸自己多么坚韧不摧,百毒不侵了。
见她如此,梅海也瞬间觉得自己好没面子,原本已经平静的情绪,顿时又气急,转身就找竹藤条:“你这个逆女,我今天非打醒你不可!”
“我就是要嫁给他,反正都是要嫁给自己不认识的人,凭什么不行了?嫁谁不是嫁,再说了,既是爹爹的贵宾,自然也不会庸俗之人,怎么说也配的过我,和爹爹也该是深交了,不过是亲上加亲罢了,您若是执意不肯的话,那就别再逼我!等我想嫁的时候,自然就嫁了!”梅隐雪在人群中像猴子一样窜来窜去,一边躲避梅海的追赶,一边不服输地喊道。
宇文邕闻后,眸光略微一紧,嘴角扬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微笑,他走上前突然一把将梅隐雪扯过来挡在自己的身后,对梅海拱手道:“梅庄主,在下也觉得小姐提议甚好,既是如此,那么择日不如撞日,在下今日便索性提亲吧。”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安静,梅海张着嘴不可置信地望着宇文邕,梅隐雪的嘴张得比父亲还大,瞪圆眼睛望着眼前的男子,心底有股说不清的感觉,诧异,惊讶,激动,喜悦,总之就是没有羞涩。
一刻后,她连忙点头对父亲:“就是就是,您要是不答应,我就,我就……”说着,她再次跳上圆凳,扯着白绫道:“我就不活了!”
这一次,换成宇文邕对她侧目,他记得第一次见到梅隐雪的时候,她是个清纯如仙子,安静如处子的人。而如今的某一个瞬间,他竟在恍惚,是不是自己认错人了?
梅海深叹口气,摔下手里的竹藤条扭头就走。
待众人散去后,梅隐雪从椅子上跳下来,这才想起要矜持,要羞涩,她局促地看看自己如今的狼狈模样,对宇文邕小声道:“我不知道今日父亲要请的贵客便是公子,刚才的话,还请公子不要放在心上,我不过是和父亲置气罢了,今日多谢公子相救,隐雪必定报答公子大恩。”
宇文邕坏笑低头凑到她耳边轻语:“哦?如何报答救命之恩呢?我倒是觉得,以身相许最好不过了。”
梅隐雪又惊又羞,面色通红望着他含笑离去的背影,临走时他极深沉对她说:“提亲的事情,我不是玩笑,亦不是替你解围,我是认真的。”
就这样,轰动整个长安城的一场婚宴欢天喜地开始了,大家都知道名震四海的大将军宇文邕迎娶了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子。
那一日,她含羞穿着凤冠霞帔坐上花轿,被他娶入府中,成了他的大夫人。
他坐在高大骏马之上,深情凝望花轿中的人,他的情,他的爱,他此生的真心,都留在这个女子身上,至死方休。
愿上天慈悲,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他们必定是人世间最恩爱的一对璧人,他不是皇帝,她不是贵妃。他只是她的将军,她只是他的夫人,他们冬日踏雪寻梅,夏日赏荷嬉戏,她为他红袖添香,他为她簪花情语,他们的世界只有彼此,永远都过着人世间最平凡,而又最珍贵的生活。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