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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彼此彼此(2)

没想到这个女孩的出现,改变了我爸和她一生的命运。后来,我妈说:“如果不是我把你爸留在了这里,你爸可能早就当上国务院管教育的副总理了!”我爸只是嘿嘿笑,笑里还带着一点不怀好意的意思。

这个女孩从此就感到了我爸的神秘。对他的脑壳想展开系统研究,她为此付出了代价,她用一生都在研究这事,可是从来没有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好像没有一点研究进展,我爸对她来说,始终是一座高山、一座矿藏,里面的神秘与深邃,她一直充满着崇敬。

我爸来支教,一直住在大队长家。吃住由大队长照顾。从此,每天晚上上课结束后,女孩就来到大队长家,向我爸请教每天的学习。我爸就耐心地讲解。女孩就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盯着我爸,她的心思早已化作一根探头,伸进我爸脑壳里面研究去了,至于我爸讲了什么,她一概不知。

我爸问:“明白了吗?”

女孩说:“明白了!”

女孩站了起来,脸红了一下:“我该回家了!”

我爸又有了为人师表的乐趣。试想,一个老师,没有认真的学生,即使讲课,也是多么的乏味。女孩就充当了这个认真学生的角色。

后来,好像我爸课也讲得离题了,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就只盯住女孩的眼睛,在对方的眼睛里,我爸看见了自己的双眼在熊熊燃烧。

女孩就从衣兜里掏出一枚煮熟的鸡蛋递给我爸:“柳老师,你吃!”

我爸把右手伸过去,握着女孩的小手,眼神迷离地说了一句:“我还想吃你!”

这个女孩就成了我的妈。她叫黄小庆。

结婚后,我爸就不想再回城了,在响水大队兴办了第一所小学。他准备在这里扎根了。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响水大队的福音。从此,响水大队有了小学,孩子们再不用跑老远的路去上学了。

学校就在原来晚上给农民上课的仓库里。

结婚后,我爸除了教书,什么都不做。家里的事全是我妈黄小庆一手包干。尽管这样,我妈还忙完家里,忙生产队的工分,那个勤劳啊。我妈的小姐妹劝她:“喊柳老师多做点家务嘛!”

我妈就甜蜜地笑着:“我家柳老师只会教书,其他劳动不会干!”

我妈对我爸地崇拜一直到我的出生,才稍微有了另外的认识。我出生于1966年,正是物资紧张的年代,我爸有工作,我妈有土地,生活当然比别的农民好一些。可是,在过日子上,我爸却是相当的弱智。我一来到这个世界,就喜欢哭。我妈躺在床上,我一哭,她就喊:“柳老师、柳老师,儿子哭了!”我爸就两手相搓,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我爸就抱起我,双手把我抱得很紧,我妈就指挥他:“把儿子脑壳放手臂里平着抱!”我爸就照着做,又怕我摔地上了,越抱越紧。我妈盯着我爸的脑壳,第一次对他的聪明产生了怀疑。

尽管这样,我妈对我爸的崇拜仍然不减。我妈一直认为,我爸的聪明,是在教学上,也就是她认为的科学上。

看我这么难侍候,我爸就着急得笑了:“老黄,我们这个儿子好像是个当大队长的料!”

我妈也高兴了,因为大队长就是官,整天声音很大安排农民干这干那。我的声音完全符合了当大队长的条件。

我妈笑了,含情脉脉地看着我爸:“柳老师,儿子以后做什么,全靠你教育了!”

我爸说:“当然,这么多学生我都能教出来,未必还教不好自己的儿子吗?”

在我三岁的时候,我爸就开始加紧我的学习了。每天晚上,妈坐在灶前做饭,我爸就借着煤油灯逼着我背“床前明月光!”我妈幸福地忙碌着,我背一句,我妈就问一句:“柳老师,床前明月光,是该床前明—月光,还是床前明月—光?”我爸就慢慢地讲。我却不管该怎么背,背通顺就可以了。我没有我妈那样的求知欲。

我妈对我爸知识渊博,永远充满了崇敬。她不知道的任何知识,都能在我爸那里找到答案。

在我妈心中,我爸是无所不知的宝藏。

后来,我又有了弟弟和妹妹。生活更加清贫而忙乱,可就是这样的生活,显出了我妈超人的持家本领。粮食很少,我妈就用红苕、蔬菜、玉米等粗粮间着做出可口的饭菜。比如:我妈就用很少的米与萝卜混合煮,叫蒸萝干饭,有盐又有味。比如:冬天的时候,我妈把红苕切成小块晒干,磨成面,再用苕面做成馍,这样吃起来就很可口。

在生活料理上一堆糟的我爸,对我妈的精心制作叹为观止。他老是对我妈赞叹:“老黄,真看不出来你啊!”我妈就笑,脸红红的:“过日子嘛,不精打细算怎么过?”

我爸对我妈在生活上的打理,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们的结合,简直是天衣无缝。

我爸一心教书和教育我们三兄妹。我妈就只管料理家务,专心的相夫教子。

我爸的书教得好,那个年代,正规大学生很少。尤其是我爸,名牌大学中文系的高才生,在全县都没几个。因此,他的教学质量让人刮目相看,震惊全市。

我爸就被直接调入城市中学。我们一家也随之入城,与土地彻底告别。

临入城那天,我们一家人坐在爸妈亲手建起的三间土房里。我爸的心情是复杂的。从大城市的资本家庭跑出来,又跑到乡下,现在又由乡下跑往城市。他感到,似乎有种冥冥的东西在掌控着人的命运,本来想在农村扎根一辈子,没想到这又直接调回城了。我爸围着房不断地绕行,烟不离手的在转啊转啊。

我妈就很激动。她和我爸结婚时,并没有长远的眼光,没有想着日后跟着我爸飞黄腾达地过好日子。她只是对爸的脑壳充满了无限的敬畏,每天能够看着这个脑壳,听着我爸的声音就完全满足了,没想到,运气说来就来了。全家的户口都变了,一夜之间就是城里人了。这都什么事啊!我妈的脑壳一直反应不过来,就像是在做梦。她反复问我爸:“柳老师,这是真的吗?”

我爸说:“是真的,你和儿子、女儿也是城里人了!”

我妈就担忧了:“你不会不要我和儿子吧?”

我爸一时没反应过来,盯着我妈看,我妈就低下头,底气不足地解释:“我知道你不会当陈世美!”

我爸听明白了。笑了,对我说:“儿子,摸一下你妈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我就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弟弟妹妹看着我。我就不好意思了,对我爸说:“要摸你摸!”

我妈就用一双企盼的眼睛盯着我爸。我爸就走了过去,用额头亲了一下我妈的额头,只这一下,我妈就哭了。哭得很伤心。我们三兄妹感到,爸爸可能真的不要我们了。

我爸站了起来,大声说:“收拾东西吧!”

入城后,爸爸还是教书,妈妈暂时没有工作,每天在家煮饭,到下午才去街上买最便宜的菜,一日三餐我们吃得很简单,可是其乐融融。爸爸在饭桌上讲学校的事情,妈妈听得一脸崇敬,有时也插一句感叹:“这些国家人也真是的,有意思!”我爸就笑着反问:“你们现在不也是国家人了?”我妈就看我和弟妹,对这种角色的转换,她心里还没适应。

我考上北京大学后,弟妹也相继考入了重点大学。

我和弟妹一离开家。我妈就感到了生活的空虚。这时,爸就每天晚上和假日陪她上街散步,一同接受着我爸同事的恭维。每到这时,我妈就挽住我爸的手臂。因为她心里发虚,不知道怎样文绉绉地回答别人。

入城后开始,我妈就特别想念农村的亲戚。她还没有完全融入城市,感到除了家人外,没有可以交流的人。她特别喜欢农村的亲戚入城来。当然也不断的有农村亲戚入城,他们或进城买东西,或卖土特产。每遇到,我妈就留人家在家里吃住,拉住就聊个不停。问乡间自己熟悉的人和事。

我妈还特别喜欢回农村吃酒。入城后,我妈成了在农村亲戚中最受欢迎的人。把乡下亲戚每人的生日都牢牢记着,并准时去。我妈一去,就成了座上宾。都争着敬她酒。人人对我妈充满了敬佩。我妈在这种荣耀中,往往就很豪气的喝上几杯。亲戚问:“柳老师真忙啊,怎么没回来?”我妈就装着难为情地炫耀:“要退休了,还当那个校长干什么?整天忙!”

妈六十大寿时,突然打电话对我们宣布,要在“大富豪”摆二十桌。我和弟妹大学毕业后,都在不同的城市工作安了家,每年春节,一家人也很少在一起团聚。因为各自的家庭和工作,基本上很少有时间能够同时团聚在一起。我爸就接过电话对我们一一交代:“你们一定要回来!”

于是,我们三兄妹赶快安排好自己的工作,匆匆往爸爸妈妈住的城市赶。我们知道,爸是从来不管家里生活的,每月的工资全部交给了妈,由妈打理一切。以前,妈离开爸几天都要把爸的生活准备好,爸只在锅里热一下就吃,如果在乡下多住了一天,爸就站在阳台上望,心里犯嘀咕:“老黄怎么还不回来呢?”在乡下的妈也一晚难眠,心里很难受:“柳老师在家吃饭了吗?吃的什么?”所以,爸妈决定办六十大寿,肯定是妈的主意。

妈的六十大寿当天,狂风暴雨,看着二十桌酒席,我们三兄妹都在心里着急:“这下雨天,进城的路很多都被洪水冲断了,又有谁来吃酒呢?”我妈的亲戚都在农村,这样的天气,从农村到城里有两个小时路程,暴雨如注,谁还有那心思来呢?没有想到,临近中午,居然来了二十一桌客人。我爸我妈看着满身泥水的乡下亲戚。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感动。他们有的提着鸡,有的提着糯米,有的提着鸡蛋……

我们兄妹三家人,也被这样的场景感动着。亲戚们围着我们,眼光看着爸爸妈妈:“这是老大吧,以前啊……”又说:“这是三妹的孩子吧!”我们忙着应答,亲戚们就历数我们当年在农村时的种种逸闻趣事。大家无拘无束的欢笑着。妈的六十岁大寿,成了城乡的大联欢。看着我爸妈的三个儿女都有出息,乡下亲戚对我爸妈展开了轮番的恭维。那酒就一杯一杯的喝下去。有的劝:“柳老师,你真是能干啊,来,敬你一杯!”又敬我妈:“黄小庆,你真是劳苦功高啊,看你儿女多有出息!”

我爸和我妈都喝醉了。

小舅的五十大寿,妈仍然去吃了酒。她这次遇到的问题,是自己怎么也无法解决的。朱老师的成语和文言文,让我妈又想到了只有依靠爸才能解决。爸认真的听完,就说:“老黄,下次朱老师再那样考你,你就只回答四个字!”

我妈一脸茫然。人家朱老师一口气说那么多,自己只说四个字,能解决问题吗?但我妈一直是以爸的思想决定自己的语言的,就企盼地问:“柳老师,说哪四个字?”

我爸就笑着说:“彼此彼此!”

“彼此彼此?”

我爸就点头。

我妈又糊涂了:“什么叫彼此彼此?”

我爸就解释:“就是,你,我不分上下,一样一样的意思!”

我妈就乐了:“原来这么简单!”她眼神虔诚地看着我爸的眼光,“柳老师,你太有文化了!”

我爸受了表扬,就开始表扬我妈:“你也聪明啊,一教就会!”

我妈就笑得更加开心了:“柳老师,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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