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漫漫,这一日他们终于到达了长安,长安是王孙贵族的集中所在,热闹非凡。两人进了城门,依着韩翃的心意自然是想先陪着柳云找她的家人,但柳云却不同意,她说考试在即,不能再让韩翃陪着自己,他有他的事情,柳云不想耽误他的考试,然而这只是她的表面说辞,而她的内心却有另一种想法,那就是她不想让韩翃知道“紫烟乐坊”这个地方,韩翃只知道柳云的亲人在长安,但具体地方柳云却没有告诉韩翃,因为她和母亲分别时,讲得清楚,母亲带着弟弟来长安投奔“紫烟乐坊”的王大娘,而乐坊毕竟是风月场所,柳云并不想让韩翃知道自己的亲人在那种地方,她怕韩翃会对她产生什么不好的看法。虽然有时韩翃会问的仔细,但她却都想法岔开了话题,韩翃见她不肯说,也就不再勉强。她想自己去那把母亲和弟弟接出来再去找韩翃,这样韩翃就不会知道她们在京城的落脚之地竟是风月之所这件事。所以她执意不肯让韩翃陪她,口中却只是声称希望他能静下心来赶快温书。韩翃见她坚持,也无可奈何,又想长安城虽说很大,但毕竟是天子脚下,治安没有那么乱,而且她也不是什么美丽女子,不会有人注意到她。因此说道:“云儿,你即是不愿我陪你,那我就等你的消息,我每次来长安都会住在‘悦来客栈’,你有什么事就去那找我就是。”说完又指给她方向,“就在前面过一条街,向左一转就能看到,很好找的。”
柳云心中记下,说道:“你快走吧,我接了母亲与弟弟就会去找你。”说着和韩翃挥挥手就往前走去。韩翃终究还是不放心,追上来又问道:“云儿,你对长安不熟,又是第一次来,我还是陪你比较好。”
柳云看他担心自己,心中感动,但心意已决,不想更改,说道:“你放心,我接了他们就立刻去找你,再说你住的客栈我也记下了。不会有事的。”韩翃无奈,知道她外表虽好说话,但心中却是自有主张,她即已决定,自己万难改变她的心意。他想了一下,把柳云拉到路边人少之处,拿出纸笔,写下了“悦来客栈”四字,又简单的画了路线,吹干了递给柳云,说道:“一定放好,不要丢了。到时你若找不着,可向人打听东城门,然后,到这再往前走一条街,向左转就是了。”
柳云看她这样细心,不厌其烦的叮嘱自己,知道他还是不放心,劝慰道:“我虽然没有来过这,但我会问路,而且我去见的是我的母亲,你跟着多有不便,毕竟你还没有央人向我的母亲正式提亲,男女有别,不便同行。等我接了他们出来,我告诉母亲经过,她若能体谅,我就让你来见她,可好?”
韩翃看柳云总是推脱,问道:“云儿,你对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柳云一听这句话,心想,他为人洒脱,但却心细,我若执意瞒他,只怕他会多想。于是说道:“不错,我是瞒着你一些事,但这并不影响我对你的情意,你也要相信我才是。我不想让你陪我,的确是有我的苦衷,你就不要问了,总之我们只是最多分别一两日而已,你放心,我不会出什么事的。”
韩翃只得说道:“好吧,我虽不知你有什么事可以瞒我,但我相信你,希望你能尽快来见我。”又从钱袋里把钱掏出来,分作两份,递给柳云一份,说道:“这些钱给你应急,一定要注意安全,别再让人把钱偷了去。”
柳去点点头,心想,我不想让你陪,只是怕你看轻了我。我母亲虽寄身风月之所,但实属无奈,你是正人君子,又怎能去那种地方?
韩翃看她最终不愿对自己明言,说出实情,只得和柳云洒泪分别。
两人分开后,柳云向左走去,她记得母亲曾说过,王大娘和母亲一直有书信住来,信中提到过乐坊的地址,是在章台街上,她找了几个人询问,每次别人一听她问章台街,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然后才告诉她位置所在,她以为别人是看了她的容貌嫌弃她貌丑才那样看她,但她一路顺着人们指点的方向来到章台街时,才明白那几个人异样眼光的真正原因。原来这章台街是长安城最第一大风月之地,所有的妓院乐坊几乎全在此地,她顺着街道一路找过去,耳边传来燕语嘤嘤之声,又有不少女子娇柔揽客之声,她面红耳赤,从未见过这种场景,不由暗自庆幸没有让韩翃陪同,心想若他看到此处都是风尘女子,不知会怎样看待自己。
她沿着这条街将近走了一半的路,始终没有看到“紫烟乐坊”的牌子,不禁有些急躁,心想,难道王大娘又搬走了?她加快脚步一路向前寻找,终于在走到街头时发现了“紫烟乐坊”的牌子,她心中大喜,听到里面传来各种乐器和女子的嘻笑娇嗔之声,她迈步走了进去,刚进门就看到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正往外送客人,这女子送走客人,回来一眼就看见了柳云,呵斥道:“这是哪里来的丑丫头?怎么能让她进门?快把她赶走!”立刻过来一个护院,那人是个四十来岁的强壮汉子,过来就要往外推柳云,柳云忙道:“这位姐姐,你先别生气,我是来找人的,找人的。”
那女子上下打量打量她,止住了护院,问道:“找人?找谁?快说!”
柳云答道:“王大娘。”
那女子一听是找王大娘,又问道:“你和王大娘什么关系?”
柳云心中一动,想了一下答道:“她是我的姨母。”她曾听母亲讲过,父亲在为母亲赎身之时,王大娘依依不舍,最后和母亲结拜为姐妹,并约定以后书信往来。因此刚才那女子问她时,她说王大娘是她的姨母。
“什么,你说王大娘是你的姨母?”那女子又看了看她,此时柳云身上穿的是从张逸人府中带出来的衣服,虽非上等面料,却也并非一般百姓所能用得起的,她当即换了一副笑脸,“哟!原来是王大娘的亲戚,那你随我来吧。”
她带着柳云往里走,只见里面布置的金碧辉煌,在中央还搭了一个大台子,此时正有一位美貌姑娘坐在椅子上弹琵琶,声音婉转动听,几个人坐在台下听她演奏,柳云看着那几人色眯眯的盯着弹琵琶的女子,心中只觉得一阵恶心。
她跟着刚才问她话的女子上了楼,只听二楼的房间里不时传来男女调笑的声音,她心中怦怦直跳,只希望能尽快见到母亲和弟弟,然后离开这里。
那女子笑着说道:“我在这呆了十几年了,可从来没听说王大娘还有你这个亲戚呢。”看柳云一副不知所错的样子,说道:“你一定没来过这种地方吧?没关系,你若在这住上几天就习惯了。”她到了二楼并没有停步,“王大娘住在三楼,二楼是给客人们的房间。”
待到了三楼,那女子引着她来到最里头的房间门口,轻轻拍打房门,说:“大娘,您的家人来找您了。”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位四十五六岁的妇人,中等个子,饱经风霜的脸上刻着细细的皱纹,眼睛炯炯有神,说道:“茉莉,不要胡说,我哪里有什么亲戚了?”
那个叫茉莉的女子巧笑一声说道:“您看这不是你的亲人吗?”说着把柳云推到王大娘面前。
王大娘仔细打量着柳云,疑惑地问道:“我并不认识你,你不会是来蒙骗我吧?”
柳云跪拜在地,口中称道:“姨母,我的母亲是苏微,我是她的女儿,我叫柳云。”
王大娘一愣,问道:“你是柳云,苏微的女儿?”说着把她扶起来,“苏妹妹是给我写过信说她有女儿叫柳云,可是你和苏微半点没有相像之处,你真是苏妹妹的女儿?”
柳云赶忙解释道:“云儿是为了路上行走方便,才在脸上涂上了一层药膏。”
王大娘一笑,说道:“瞧我也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居然没想到你是涂了药膏,我说呢,苏妹妹花一样的人,怎么会生下这么丑的孩子。”说着拉住了她的手,进了房间,又吩咐茉莉:“快快给我们泡茶,然后把洗脸的药水也端上来,让我看看云儿的真面目。”茉莉答应着下去了。
柳云见王大娘只字不提母亲,心中着急,问道:“姨母,我母亲呢?能不能把她请出来,我想见见她。”
王大娘一愣,说道:“你母亲?你母亲没在我这呀?她不在柳府吗?”
柳云一听这话,心中一急,说道:“我母亲明明投奔您来了,怎么会不在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