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刚刚降临,李日的晚风带着滚热的气息拂过皇桐花,一阵阵醉人的香气便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在新城城李家庞大的后院中一个不起眼的小院落内,却不时的传出一声声‘啪’‘啪’‘啪’的响声。
声音时而急促,时而缓慢。院子中,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正站立在一棵木桩前用力的击打着木桩。额头上不断流下的汗水,说明他已经维持这样的击打动作很长时间。坚实的木桩在不停的击打中形成微小幅度的颤动,却不会因为这样的击打断裂开。
少年眉宇之间带着一股倔强的神色,双目之中眼神清澈透明,却又透着坚毅不屈的味道。俊美的脸上,白皙的皮肤带着一丝病态,或许是因为长时间的剧烈运动,少年鼻息间的喘息有些急促。身上的青色满是褶皱的长袍,早已经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
时间的流逝,少年仿佛根本就感觉不到,渐渐的,月亮已经爬上树梢。每一次肢体击打在木桩上,少年都会轻微的皱一下眉头,双掌因为大力击打坚硬的树桩,泛出殷红的血色。
‘啪’‘啪’。
少年仿佛不知疲倦的机械一样,一次次将自己的肢体击打在坚固的树桩上。
突然,少年耳朵动了一下,他听到好像有脚步声在院门外响起。少年不由得停下手中的动作,竖耳仔细听了听,果然,那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正在向这里渐渐靠近。
倏忽间,一道人影出现在已经残破不堪的院门处。少年看到这个人,脸上顿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通常,少年所在的这个几乎可以说是被废弃了的小院并不会有族人前来,当然除了这个此时出现在少年面前的人。
出现在院门处的,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上穿着黑色的绒衣,看到少年,中年人脸上也露出淡淡的笑意。
“林沫,这么晚了,还在练习?”中年人声音温和。
这名一直在击打树桩的少年,名叫林沫。而这中年人则是李家九位长老中的一名,名叫李长河,也是林沫的三爷爷,林沫父亲的三叔。林沫的父亲死后,林沫便在母亲一个人的守护下渐渐长大,可是在林沫八岁的时候,母亲也丢下林沫与世长辞,自此以后在这个世界上,便只有这位三爷爷对林沫最好。
若不是三爷爷,林沫可能早已经被驱逐出李家这个宅院流落街头!即便现在还能留在李家,林沫也只能居住在这个被废弃的小院中,不过林沫并没有因此而一蹶不振郁郁寡欢。也正因为如此,林沫的三爷爷才会一直对林沫很关照。
看到三爷爷,林沫一直纠结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三两步跑到三爷爷面前,坚定的语气道:“三爷爷,我一定要将所有经脉都打通,成为像父亲那样真正的武者!”
听到林沫这样说,李长河不由得暗叹一声,脸上的笑容却更甚一分。林沫天生体质比较差,在武道上,几乎可以断定不会有太大的成就。可是林沫却从不屈服,一直坚持刻苦的修炼。
只是十年的时间下来,说起来林沫除了身体略微强壮了一些,其他方面几乎没有进步。比如说,林沫全身一百零八条武道经脉到现在还一条还都没有打通。这种现象在大户人家,几乎不可能出现,可却偏偏在林沫身上出现了。
李长河沉吟了一下,旋即目光直视着林沫,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说道:“林沫,明天的长老会上,大长老刚才已经答应会帮我说话,如果有大长老的帮助,就有可能将你母亲的灵位放入李家祖宗祠堂。”
林沫听到这句话,顿时兴奋地跳起来,抱着李长河惊喜道:“三爷爷,大爷爷真的答应你了吗?哈哈,母亲的灵位,真的可以进祠堂了吗?”
林沫眼睛发亮,心中的兴奋,根本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此时的林沫,恨不得将这个消息告诉李家的所有成员。
林沫的母亲去世已经六年,可是灵位却一直未能收入李家祠堂。这几乎成为林沫心中的一根刺!
林沫出世后还不到一岁,父亲的尸体从罪恶森林被运回来,而从那以后,母亲便常常被人指着脸恶毒的咒骂。所有人,所有人都以为是因为母亲的到来,父亲才会在罪恶森林死去。而母亲,却从不去反击咒骂她的人,只是忍受着。不过,只有在林沫一个人的面前,母亲冷若寒霜的脸上才会露出笑容。
而造成这样结果的原因,是因为林沫的母亲并不是龙之的人,她是暗夜的人。在十多年前,林沫的父亲有一次进入罪恶森林,令人意外的竟然将林沫的母亲从罪恶森林带了回来。要知道,龙之的人与暗夜的人是永远的敌人,林沫的父亲从罪恶森林带回一名暗夜的女人,家族中族人的态度可想而知。而林沫的父亲却并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在几乎所有人的反对下,父亲毅然与母亲成亲,之后生下了林沫。
林沫出世之后,所有的流言蜚语才渐渐消除,可是林沫出世仅仅才一年的时间,父亲就在一次前往罪恶森林之后再也没能活着回来。
从此之后,林沫和母亲便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所有人都不再给母子两人好脸色看。更有的族人,甚至想要杀死林沫母子。好在家族中的三爷爷李长河一直极力护林沫母子,这才让林沫母子一直留在李家。不过,母子在李家的日子,却是连普通的佣人都不如。
林沫的母亲死后,灵位也不被允许进入李家祠堂。
“林沫,你长大后,一定要成为一名和你父亲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林沫,妈妈这一生有两个心愿。第一个心愿就是你能好好的活下去,第二个第二个心愿就是能在死后和你父亲在一起”
在林沫母亲临死前,林沫在母亲身边,听着母亲一字一字说出这些话,泪水根本无法控制。
每次回想起母亲临死前所说的这几句话,林沫便会忍不住攥紧拳头,心潮起伏。父亲的灵位在祠堂内,而母亲的灵位却不允许被放进去。林沫一直都想把妈另外放进祖宗祠堂,与父亲在一起。
“呵呵,林沫,虽然大长老答应在长老会上帮忙,不过事情还没定下来。等明天长老会之后,才能决定。”李长河看到林沫欢呼雀跃的模样,心中再次感叹起来。这六年的时间,他一直在努力试图说服族长和长老会将林沫母亲的灵位放入李家祠堂。直到今天,大长老李莱才在自己许诺巨大的利益下答应帮助李长河在长老会上说话。
大长老李莱在李家辈分很高,比李长河还要高一辈,就算是族长,也要郑重考虑李莱的意见。所以如果有李莱在长老会上帮忙说话,那事情就容易得多。
看着此时的林沫,李长河不由得回忆起林沫的父亲。林沫的父亲李东升是李家年轻一辈最出色的弟子,李东升才十八岁的时候便将全身一百零八条主要武道经脉完全打通,武道修为一举修炼到洗髓的境界。若是没有十多年前的那次意外,现在恐怕踏入先天成为灵师都有可能。
可惜。
当初的李东升,也是下一任族长最热门的人选。若是李东升不死,林沫的地位也会与现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唉,人生,本就充满许多不可知的变故!
“三爷爷,我一定努力修炼,不会让你失望的!”林沫激动之后,很快冷静下来,坚定的语气对李长河道。
李长河摇摇头说道:“林沫,或许你可以从文,从文也一样可以出人头地呀?你看我,我的武道,其实才仅仅是锻体阶段。”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李长河劝说林沫放弃修炼武道,不过林沫却从不接受他的劝说。李家九位长老中,有三人走的不是武道路子,李长河便是三人之一。
知道三爷爷是为自己好,所以林沫并不会因为李长河这样说而生气。
这一次,林沫沉默了好一会,其实他也知道,三爷爷的建议,对他来说或许才是对的。
“三爷爷,妈妈希望我修炼武道,成为父亲那样的强者!”
林沫话一说出来,李长河便不再说什么了。他知道,林沫或许一生都不会改变这个意志。
在林沫的肩膀上拍了拍,李长河慈祥的目光看着林沫说道:“好好修炼吧,我相信你会成功,林沫!”
林沫重重的点了点脑袋,目光中,也透露出一股自信来。黑色的双眸,好像夜空中闪烁的星辰,炯炯有神。在林沫的心中,一直都有一个声音在呼唤,让他永远不会放弃。每当夜深人静想起母亲的时候,林沫全身便充满力量。
第二日上午,林沫吃过两个烧饼之后,便坐在破旧的房间中练习写字。虽然一心修炼武道,但是林沫从来将读书写字落下。
就在林沫在宣纸上写到第八十七个字的时候,院子中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林沫不由抬头顺着房门望去,见是家族族长的一名使唤丫鬟,名叫小翠。
小翠进了院子,便四处兰望,见林沫在房中,眉毛一挑直直走了进来。小翠穿着一身皇色的棉布裙子,一双白皙的小脚上套着粉色软底布鞋,十七八岁的年纪倒有几分姿色。只是此时在林沫面前,却摆出一副傲慢的神色,多少有点狗眼看人低的样子。
“林沫,族长让你立刻去会议厅!”小翠走进林沫的房间,林沫并未搭理她,仍旧拿着毛笔在宣纸上缓缓写字。小翠瞥了一眼林沫,直呼林沫名字,言语之中没有丝毫尊敬,显然她并没有将林沫当做主子。
林沫对此也并不在乎,他在这个被李家遗忘的角落里已经生活十四年的时间,又岂会在意一个下人傲慢的态度?
“嗯,我知道了。”林沫随口应了一声,心中却在猜测,为何族长会让他去议事厅?议事厅这么重要的地方,就算是那些比较得宠的家族后辈子弟,也是不能随意进入的。
正在林沫皱眉思索时,小翠却将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将沉思中有些出神的林沫吓了一跳。
小翠轻哼了一声,讥诮的口气说道:“林沫,族长叫你去议事厅,你竟然还不马上去?难道,还叫族长等着你吗?”
此时小翠的口气,却好像是主子在教训下人。林沫身为李家直系子孙,就算不受待见,可也不是一个下人能够颐指气使的吧?见小翠这样狗眼看人低,林沫冷冷扫了小翠一眼。
小翠被林沫这么一看,顿时有些心虚,手指微颤了一下。可能是察觉到自己气弱,马上又用一种不屑的神情嘀咕道:“哼,窝在这样一个下人都不住的草棚里,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看那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就跟那讨厌的女人一样。”
小翠口中讨厌的女人,自然就是林沫的母亲。她在李家已经七八年的时间,自是知道林沫的母亲。
林沫顿时黑下脸,眼中闪过一道厉光,压着怒气道:“嘿嘿,即便我身体孱弱,可是现在若是杀了你,也不是什么难事。小翠,你知道就算我杀了你,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像我们李家这样的大家族,死几个下人,也不会有人追查的!”
看着林沫冷笑露出来白森森的牙齿,小翠一阵心慌,忙后退了几步,眼神慌乱的看着林沫,胸前剧烈起伏。她真的被林沫这一番话吓住了。仿佛真的害怕林沫在这里杀了自己,她退了几步还觉得不安全,便抬脚出了房间,脸上满是惊骇之色。
刚才林沫的表情,太吓人了!
站在门外的小翠嘴角蠕动了几下,似乎想要说几句讥讽的话,目光闪烁看着林沫,最后终于还是没敢将想说的话说出来,转身便踏着碎步快速出了林沫的院子。
等小翠走后,林沫也快速收了桌子上的书籍,整了一下身上洗得发白满是褶皱的长衫,出了院子向着李家前院的议事堂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