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诡
孙邈远带着殷常一直穿过长廊,走进一间宽大的屋子,里面摆着几张桌椅,窗户很大,且四敞着,外面的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户射进来,整间屋子温暖和祥。窗边立着几个人,其中有一人站得靠前一些,能看见一些轮廓,那人穿着宽松的袍子,迎着光的右臂上绣着一副蟒纹。
“你是孙家的人?”那人身后有一个声音问道,那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个上了年纪的人。
“是!”
殷常注意到身后又有几个人走上来,他心中愤懑,明明是云梦山庄有求于孙家,却还这般的傲气,连说话都还是一腔子的盛气凌人。
“敢问‘叶当家’如今是哪一位?”孙邈远恭敬的鞠一躬,气定神闲的说道。许久无人答话,便见那右臂绣有蟒纹的人向前走了一步,说道:“是我!”声音不高,却是使人心中一颤,当真是一股子的霸道。
孙邈远忽然一笑:“叶慎臣!如今你倒是真的做了云梦山庄的当家了!”
叫叶慎臣的人微微的笑了一下。
孙邈远想一想说:“也是,除了你,也不会再有旁人了。”
孙邈远还想再说什么,叶慎臣便将手一抬,高声说道,“言归正传吧!请坐!”说完他便当先坐上了主人的位置,其他人也相继落了座,孙邈远皱了皱眉,也循了自己的位置拉了殷常坐下。
“此次请孙先生来,诚如先生所知,是商讨两家联手之事,前日我已修书一封送至洛阳,怎么今日却只有孙先生带了这个小徒前来?是对云梦山庄提出的方案有疑问?还是孙家有了比云梦山庄更好的合作人选?”叶慎臣很清楚,孙家对这个提议只有认承的份,尽管朝廷无德,外敌入侵,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云梦山庄此时的力量绝非它一家能够抗衡的,何况叶家向来财大气粗,只要有所求,基本没有敢不照办的,惹上云梦山庄的人向来都没有好下场,少则几人送命,多则满门灭族,本就是江湖纷争,加上叶家与朝廷的关系,查不查的都是些过场。
“孙先生也知道前月嵩明镖局被人满门灭族的事情吧!听说从上至下,从嵩明镖局当家的到一个四岁的小娃娃,没有一个活口留下。当真是惨哪!”孙邈远略一迟疑,忽然被叶慎臣后面的人接过话去,那人说这话,叶慎臣只是倦怠的喝了一口茶,眯着眼睛看着孙邈远的反应。孙邈远听到这里也明白了,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要么应承,要么死。
“提他作什么?不识时务的家伙!”孙邈远按住了在一旁愤愤不平的殷常,殷常本家与嵩明镖局的当家原本有些交情,虽是不过君子之交,然而在他印象中,镖局里的人倒都是些厚道人,和云梦山庄这些假仁假义的人大不相同。
“只是-----”孙邈远低下头去,面露难色,“孙家大小姐已然许配人家,后日便要完婚了。”
“礼江!过来!”叶慎臣招手唤过来一个站在最末的少年,那少年眉目英秀,走起路来步步生风,举止得体大方,一看便能料定是经过严格的教养调教出来的少年公子,叶家家教甚严,这孩子便是见证了。
“这是犬子,你瞧,可好?”叫叶礼江的少年不畏不惧的看向孙邈远,嘴角伸着挂着自信的笑容,孙邈远淡然看着,仍旧为难的说:“公子生得是俊俏大方,又得到当家的好生调教,定然是人中龙凤!”
“配你家小姐如何?”叶慎臣抢了白去。
“公子出色,什么样的小姐配不得呢。”
“那与孙二小姐可能相配?”叶慎臣笑了一下,神情极让人不舒服,“我听说孙家有个二小姐,叫孙乔,生得花容月貌,诗书才艺俱备,剑技又甚是精妙,犬子虽说不才,也精通诗书礼义,温文儒雅,还承袭了我叶家的绝技,如何?”
“可是二小姐下月才满十七——”
“我听说孙当家迎娶夫人时,夫人不过十六。”
“这,不可同日而语。”
“这有什么不可比?难不成孙家认为我儿配不上尊小姐?”
“不敢!”孙邈远额头沁出一丝丝汗,虽成行之前便已料到是如此结果,但其他云梦山庄提出的要求都好照办,唯这一件不能轻易就范,孙二小姐不仅是孙家最小的幼女,且传承了孙家最隐秘的剑诀,云梦山庄定是从某些渠道得知了此事,才一定要迎娶这位二小姐,以求达到联盟而不失主导的地位,达到挟制孙家的目的。
“只是孙二小姐尚自年幼,当家大哥还不愿让她出阁为人妇,有意让小姐多在家中留几年,享一享天伦之乐。”
“当家大哥?听你的口气你倒在孙家混的是风生水起呢!“
这话一出让在场的人都是一愣,大气也不敢出。
“叶当家这话是什么-----”
“小姐想家有什么打紧?”叶慎臣把孙邈远要说的话噎了回去,让孙邈远心里多了个负担,这也正是叶慎臣所期许的,“孙二小姐嫁入我叶家难道还能让她受委屈不成?若是孙二小姐想家,遣了人送小姐回趟娘家又不是什么难事,犬子也必定跟随,对小姐的照顾必定细致入微,绝无怠慢。”
“自然不会。”孙邈远前来云梦山庄之前便知孙二小姐是必定要嫁过来的,云梦山庄既然提出了这个要求,就一定是要实现的,若是不应,云梦山庄定是会不计后果将其绞杀殆尽才会罢手的,孙家上下都不过是抱着侥幸心理,让孙邈远前来探探云梦山庄的口风,看看是否能有所转还,这般看来,丝毫没有转还的余地。
“那敢问孙家为何还犹豫不决,反倒派你领了个小童,前来打探消息呢?”
闻言殷常便又要按捺不住自己的愤慨,又要发作,不过是再次被孙邈远按下来,“此事事关小姐终生大事,孙某不敢擅作决定,须同当家商议才行!”
“先生来此之前不就已经商议过了吗?难不成孙家是想步嵩明镖局的后尘?”
此言一出,座下一阵窸窣,座下的人都把手探上了自己的兵器,准备随时揭竿而起,孙邈远的一只手死死地压在殷常手上,另一只手也不由自主的探到了腰间,但很快他便放弃了,这满屋子的人都是云梦山庄的高手,纵使他有三头六臂,即便拼死一战也只能是必死无疑,对今日商谈的事情也无助益,他放开手,站起来低低的鞠了一躬,缓缓说道:“请容许我同当家的传个话,然后再择良辰吉日,将小姐嫁来。”
“好!”叶慎臣拍案站起来,“先生即刻便可遣人回去,云梦山庄上下都可听你差遣!这几日先生就宿在山庄里,我已请人看过了时候,不日就有良辰吉日,先生就且等着吃了喜酒再同孙家人一同回去!可好?”
孙邈远张了张口,最后只说:“甚好!如此,孙某先告退了。”
孙邈远往回走时才发现自己背后汗湿了一片,叶家提出两家联盟后南方的生意将拆出将近一半给孙家,两家联手赚钱,日后孙家可借用叶家在南方各线关系,调为差遣,而相应的,孙家要为叶家提供消息,在危机之时必出手救援,并为叶家在南方铺垫,如若北方实在呆不下去,叶家便举家而迁,这些都是好说的事情,反正双方各有利益,也不差此一招,唯此之亲事,对孙家却只百害而无一利,然而好也罢,坏也罢,孙家终究没有能力去拒绝。
“叶九复!”
孙邈远正要踏出屋门,便听里面传出一声叫喊,“你是谁,这一辈子就注定是谁!改不了了!”
闻言孙邈远浑身一震,跟着才快速走出了门去。临行前他多次想要辞去这来云梦山庄的活计,多次找到孙青松说明,孙家上下大多都不知他来到孙家以前的事情,但孙青松是知道他的底细的,也明白他对那段陈年往事多有忌惮之情,可这云梦山庄他是最熟悉的,行事问话必都不会错了分寸,这样的事情他来办孙青松才自觉能多一份心安,多一份稳妥,执意希望他能到此帮忙游说,他也是对云梦山庄有这一片眷念之心,最终接受了孙青松对他的嘱托,果不其然,如他所料的,到得了云梦山庄,那片前尘往事也都再次回到了他生命里,让他心绪不宁。
“师兄!”孙邈远回头,陡然看见殷常端着一把剑正指着自己的眉心,“你到底是谁?你是孙邈远还是叶九复?”
“殷常,把剑放下。”
“不!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身份?难道,你是叶家派到孙家的奸细!”孙邈远听见这话,立即把剑抽出来,指着殷常就刺去,不出三招,殷常就被打掉了剑,倒在地上,孙邈远把剑横在殷常的脖子上,露出极为凶狠的眼光,殷常被这一转变吓得不轻,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师兄不知怎么办才好。孙邈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把剑收回鞘中,说道:“此事我不愿多说,却也不是你想得那样肮脏!”孙邈远转身便走,留下殷常在原地不知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