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乐怎么会知道自己身份?郑松泉闻听一愣,但他是江湖老客,并没有揭破,故意得意地笑笑说:
“打小儿就不正经,算不错了,好歹还囫囵人儿一个。没干好事可也没干什么坏事,仗着眼睛亮,耳朵灵,心眼活,手脚麻利,每天无非淘弄碗饭而已。大法不犯,小错不断,急死主子爷,气翻大理院。”
没意识到已经露破绽的岳乐挺佩服他的豁达,继续启发他说:
“上南边躲几个月以后,打算干什么?难道回京师继续胡闹?依我说你也老大不小啦,该寻摸点正事儿干。哪怕学门手艺呐?”
“呵呵,”郑松泉场生大笑,“岳先生,你念书都念傻啦!如今谁还苦巴苦业学手艺?谁还三更灯火五更寒秉烛夜读?想出息就得当官;想当官就得有钱;想有钱就得去捞偏门。我守着前门楼子,不单单为一口吃的,心里指望能碰个机会赚一注。有了银子就弄个内务府差使,恢复祖业稀松平常。这次随你逃难,不过走背字而已。他娘的谁知道能碰到什么王爷,要不然,凭手里这块羊脂玉,我很快就能买个四合院,雇顶轿子。出门带四个长随,家里有老妈子丫鬟侍候。那气派,别人见了我得羡慕地说;房新树小画不古,此人必是新内府。”
岳乐纳罕地问;“依你说,当官那么容易?”
郑松泉得意洋洋地卖弄道:“得分谁!不是小瞧你,岳先生,你去当官就不行。念书人动不动就犯痰气,老想着天下苍生,想着道德良心,想着忠孝仁义。用不了几天就惹恼上司,一个本子奏上去,轻者充军重者丧命。论当官咱家学渊源,小时候常听爷爷与官面上的朋友聊天,他们总结,当官第一要义,上司的话全对!其次面对同僚一笑两哈哈,吃饭先掏钱议论往后站。第三对下级要恩威并重,毕竟人家是帮你赚钱的,不能老吹胡子瞪眼睛。”
岳乐赫赫大笑;“照你这么说,当官确实容易,天下苍生怎办?”
黑灯瞎火的郑松泉也不知害怕,长叹一声;
“咳,当官的哪个不如此?老百姓不过是一窝蚂蚁,有口吃的有挡寒的就不错啦!不被冻死饿死就算祖坟冒青烟,还指望什么?”
岳乐好奇地问:“令祖当年身居高位,为何没早早替你捐个前程?你书也读的,苦也吃的,没准真是块当官的材料。”
“别提啦!”郑松泉后悔地直拍大腿,“我家三代单传,爷爷是个武将,疆场上杀人如麻,却被官场的黑暗吓破了胆,对于唯一的孙子,顶脑袋上怕吓着,含嘴里怕化喽。说我耳软面矮,话多心懒!耳软面矮就经不住人家哀求,尤其看不得别人受气,当官的帮穷人出头能落什么好,早晚脑袋搬家。话多更是官场大忌,张廷玉大相爷不说嘛,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没事胡咧咧找踹不是?心懒就不能领会上意,不招人待见,喝凉酒睡凉炕早晚是病!当时我家里正兴头,爷爷早早告老打算守着我过安分日子,谁知道沧海桑田变化那么快。”